第二章

娜塔莎朝一棵大樹踢着,發泄心中的怒氣。龐天德走來問:“娜塔莎教官,你找我?”娜塔莎回過頭來說:“瓦洛佳,你和你的同伴都是調皮的學生,你很討人厭,你想要我打你的屁股嗎?”

龐天德裝成一副老實相:“娜塔莎教官,你可別冤枉好人,我的同伴是很調皮,可是我很老實,我一直在認真聽你講課,也沒做啥錯事。”娜塔莎美麗的藍眼睛充滿怒氣:“你不要欺騙我!我知道,你是後臺老闆,你是個搞陰謀詭計的傢伙,你今天在課堂上冒犯了我,我要懲罰你!”

龐天德似乎很委屈:“娜塔莎教官……”“這兒不是課堂,我有軍銜。”“娜塔莎少尉,難道我在課堂說錯了啥嗎?”“你沒有說錯,但是你的惡作劇使我不舒服,損害了我的尊嚴!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我有理由把你趕出課堂!”

龐天德立正點頭:“那好,從今以後,我把嘴巴閉上,可以了吧?”娜塔莎怒氣未消:“對,你想逃脫懲罰,就在課堂永遠把嘴巴閉上!”

又是一堂課,娜塔莎走進課堂。龐天德喊:“起立,敬禮!”戰士們刷地起立。娜塔莎吃驚地看到,每個戰士嘴上都捂着一個大口罩。

娜塔莎說:“請坐。小夥子們,你們怎麼了?難道都感冒了嗎?”趙順子嘴裡嗚嚕着:“報告教官,爲了管住我們的嘴,我們願意這樣做。”

娜塔莎一笑:“那好吧,現在我們上課。這一課,我要給大家講解野外求生的有關知識。我們知道,人類的生存離不開火,如果我們在野外沒有帶火種,怎樣才能獲得呢?誰來回答這個問題?”大夥木木地看着娜塔莎,誰也沒應聲。娜塔莎嘆了口氣:“唉,你們這些不會吵鬧的烏鴉,這很沒有意思,破壞了我講課的情緒。好吧,我們現在討論一下,要發言的請舉手。”沒有人舉手。

娜塔莎點將:“瓦洛佳,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好嗎?”龐天德站起來:“教官,你讓我在課堂永遠把嘴閉上。”娜塔莎一笑:“你這個調皮的傢伙!好了,我知道你們對我的批評有意見,我不是讓你們在課堂不說話,是要說有用的話。現在我宣佈,你們的嘴巴解放了,都把口罩摘下來吧。”大夥都看着龐天德,見他摘了口罩,也都把口罩摘下。

娜塔莎說:“瓦洛佳,現在回答我的問題吧。”龐天德說:“我首先把負責帶火種的那個傢伙找來,狠狠地抽他一頓,然後讓他跑步回去找火。”娜塔莎皺眉:“瓦洛佳,你明白我問的是什麼意思,你顯然對我的批評還有牴觸情緒,這很不好,不像一個男子漢!”

龐天德筆直地站着回答:“教官,我的話還沒說完,我認爲我的處理很得當,因爲這種情況的發生在軍事行動上是不可以原諒的。當然,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還得想辦法取來火種。如果身邊有凸透鏡,可以用來取火。”娜塔莎說:“很遺憾,沒有凸透鏡。”龐天德雙手一攤:“那就麻煩了!是在冬天嗎?”“也許吧。”“那就好辦了,可以找一塊冰,把它製成一個凸透鏡。”娜塔莎一笑:“這倒是一個好辦法。當然,取火的辦法有很多種,大家可以開動腦筋……”

早晨,龐天德在小樹林裡習武,他打了一套少林地躺拳。娜塔莎走過來,站在一旁看着,看到精彩處,不由得鼓掌叫好。龐天德收勢抱拳:“娜塔莎教官,見笑了。”娜塔莎欽佩地說:“瓦洛佳,你練的是中國功夫嗎?太棒了!”“這是少林功夫裡的地躺拳,我練得還不夠好。”“瓦洛佳,你很聰明,也很善於搏擊,我們應該互相學習,我要向你學中國功夫。”

龐天德擺手:“想學中國功夫?那要吃苦,而且不是十天半月能見效果的,算了吧。”娜塔莎堅持道:“不,我不怕吃苦,也有足夠的耐心,你必須教我!”“必須教你?爲啥?”“因爲我是你的教官。”

龐天德故意說:“教官教學生是天經地義的,學生教教官算啥?我不能教你。”“正是因爲我是你的教官,所以我纔有權力命令你教我中國功夫。我教過你,所以你必須教我。你們中國有句話,來而不往非禮也。”娜塔莎有她的道理。

龐天德問:“你教我,我稱呼你教官,要是我教你呢?你也稱呼我教官嗎?”娜塔莎嘴角上翹:“那當然!”“那你叫啊,按我們中國人的習慣,得叫我師傅。”“可以,師傅!”

龐天德又說:“這還不行。按中國人的規矩,得有拜師禮,三拜九叩就免了,你得給我鞠三個躬。”“這難不倒我。”娜塔莎說着,給龐天德連鞠三個躬,嘴裡喊道,“師傅在上,弟子給您鞠躬了!”“徒兒免禮。”娜塔莎認真地說:“師傅,咱們約定一下,你教我中國功夫的時候,我可以叫你師傅,平常的日子裡,我還是你的教官。”龐天德笑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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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天德開始教娜塔莎中國功夫了。他說:“學習中國功夫有一句話,學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我先教你練站樁。”娜塔莎在龐天德的指導下站樁,站了一會兒就累得滿頭大汗。她喊:“師傅,可以了吧?我累得不行了!”龐天德皺眉道:“纔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就叫喚了?不行,繼續!”

娜塔莎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的媽呀,我實在受不了啦!”龐天德扶起她:“不行,繼續來!”娜塔莎說:“這樣不行。你直接教我中國功夫吧,我等不得了,站樁等我有時間再練。”“那好吧,我先教你一套鴛鴦腿,這個招數在實戰中很有用。”龐天德開始教娜塔莎鴛鴦腿。

娜塔莎練上了癮,回到辦公室還在踢鴛鴦腿,踢得板凳、籃球滿地飛。瓦茲洛夫走進辦公室問:“娜塔莎,你在幹什麼?”娜塔莎喘着粗氣說:“你沒看出來嗎?我在練習中國功夫鴛鴦腿。”“瓦洛佳教你的吧?”“對,我拜他爲師了。”

瓦茲洛夫一臉不快:“你是蘇聯遠東軍的少尉,訓練營中國學員的教官,你要保持尊嚴。”娜塔莎說:“中國功夫很厲害,實戰效果非常好,你不是領教過了嗎?我一定要掌握這門功夫!”

暖陽高照,沒有一絲兒風。戰士們全部滑雪裝備,站成一列,聽娜塔莎訓話。娜塔莎嚴肅地說:“同志們,你們早晚要回到中國作戰。你們黑龍江的氣候和我們這裡差不多,非常嚴寒,有雪期很長。滑雪是實戰中非常有用的技術,有了滑雪板,你們的腳下就像長了翅膀,你們要高度重視滑雪訓練。滑雪是一門比較難以掌握的技術,它要求身體有足夠的柔韌性,有較高的掌握平衡能力。現在,我給你們表演一下,給你們一個感官認識。”娜塔莎說着從高坡滑下,像一抹閃電,博得一片喝彩聲。

趙順子驚呼:“媽呀,這傢伙跑得比兔子快,一溜煙到山底下了!”關大個子比畫着:“你看她,屁股左一扭右一扭,哧溜一下就沒影了,真帶勁!”叢鬍子說:“看這娘兒們,大腿一包肉,抓一把結結實實的,那才叫過癮呢!”龐天德正色道:“鬍子,對教官尊重些,別說些難聽的!”叢鬍子說:“人家是在誇她。”

這時候,娜塔莎扛着滑雪板回來,喘息着說:“你們只要聽我的指導,都會滑到這個樣子,我可以保證。現在你們都把滑雪板穿上,我們從最簡單的平地動作學起。”大夥穿上滑雪板,跟着娜塔莎滑雪,一個個不斷地摔跟頭。趙順子摔得齜牙咧嘴,趴在地上不肯起來。娜塔莎走過來吼道:“小彼得,你這個偷懶的傢伙,躺在雪地裡能學會滑雪嗎?起來!”趙順子喊叫:“我的媽呀,骨頭都摔散架了,不行了,讓我歇一會兒。”娜塔莎用腳踢趙順子:“不行,給我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停止!”關大個子也摔倒了。娜塔莎走過來吼:“薩沙,你這個大笨蛋,爲什麼不按着我說的要領去做?你沒長腦子嗎?”

大夥都躺到地上直哎喲。娜塔莎拖起這個,又踢那個,大聲吼着罵着:“笨蛋!不許停下,都要繼續!如果不聽我的指揮,今天的晚飯誰也不許吃!”龐天德說:“娜塔莎教官,我們都是第一次滑雪,這就不錯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娜塔莎嚴厲地說:“瓦洛佳,難道你也不想堅持了嗎?你這個膽小鬼、懦夫,這是我不能容忍的,繼續訓練!”大夥無奈地爬起來,繼續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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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戰士們扛着滑雪板,筋疲力盡地走回營地,一個個怨聲載道。夜晚,戰士們躺在牀鋪上叫苦連天。趙順子說:“媽呀,我的骨頭散架了,這是人受的滋味嗎?”關大個子嘆氣:“我這麼大的人,叫她罵得擡不起頭來,恨不得鑽進雪窩裡!”叢鬍子說:“說的是啥?這娘兒們嘴太臊了。”

龐天德說:“鬍子,得了吧,你的嘴也沒香到哪兒去。以後別一口一個老孃兒們,人家還是個姑娘。”叢鬍子笑道:“大夥看,又護上了!她是你妹子啊?”龐天德嚴肅地說:“她是咱們的教官,應當受到尊重!”

在辦公室,瓦茲洛夫對娜塔莎提出批評。這會兒,她走進宿舍問大家:“小夥子們,你們在罵我吧?”龐天德說:“

娜塔莎教官,你嚴格要求我們是對的,但是不能罵人,你應當尊重我們的人格。”娜塔莎誠懇地說:“對不起,我對你們的態度是有問題,可是我希望你們理解我。你們的祖國正遭受日軍鐵蹄的蹂躪,我就是想讓你們很快掌握戰鬥本領,早一天回到你們的國家。我以後會注意態度的,請你們相信。在這裡,我由衷地向你們道歉!”

龐天德說:“不,娜塔莎教官,我們對你沒有意見。俗話說,嚴師出高徒。請你繼續嚴格要求我們,我們保證在規定的期限內掌握滑雪本領,請你放心。”“感謝你們對我的理解。好好休息吧,願你們都做個好夢。”娜塔莎說完走了。叢鬍子說:“這娘兒們,要總是這個樣子,多待人親!”看到龐天德拿眼睛瞪自己,趕忙捂上了嘴。

果然,戰士們不再怨聲載道,大夥在娜塔莎的監督下勤奮滑雪,技術進步很快。娜塔莎與一個個成功地從山上滑下的戰士熱烈擁抱。傍晚回營的路上,娜塔莎告訴龐天德,下一步的訓練,她讓龐天德晚上到她的宿舍去,她會仔細告訴他。

晚上,娜塔莎坐在大木盆裡洗澡,有人敲門。娜塔莎問:“瓦洛佳,是你嗎?”龐天德大聲說:“娜塔莎少尉,是我,龐天德。可以進去嗎?”“請你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娜塔莎急忙擦拭身體,穿上浴衣,嘴裡喊着,“瓦洛佳,你可以進來了。”龐天德推開門愣住了——剛沐浴過的娜塔莎正在梳理自己秀美的長髮。龐天德被她的美貌驚呆了,怔怔地看着她。

娜塔莎用美麗的藍眼睛看着龐天德,柔聲細語地說:“瓦洛佳,請坐吧。”龐天德醒過神來,臉熱心跳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在洗澡。”說着轉身要走。

娜塔莎說:“瓦洛佳,沒關係,我不介意,你請坐吧。”龐天德真誠地說:“娜塔莎,你現在的樣子,用一句中國話說,簡直就是出水芙蓉。”“出水芙蓉是什麼東西?”“花,那是一種非常美麗的花。”

娜塔莎嫣然一笑:“瓦洛佳,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首先是戰士。有人說,第一個稱讚女人像花的是聰明人,第二個這麼說的就是傻子。你不會是第一個吧?”龐天德也笑:“我肯定不是第一個。”

娜塔莎很高興:“喝點什麼吧,傻子!我這裡有一瓶紅酒。”龐天德擺手:“謝謝,不麻煩了。我想知道,我們的下一個訓練課目是啥。”“哦,將要進行的是潛伏訓練,就是把你們送到森林裡進行潛伏,你們將要不吃不喝不活動,靜靜地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地待着。這是一種特殊的偵察方式,必須嚴密僞裝,堅守哨位,無論風沙雪雨,還是冰凍日曬,得不到命令,一動不能動。”

龐天德說:“這不難吧。”娜塔莎認真地說:“瓦洛佳,你說錯了。在實戰中,一次潛伏往往要幾個晝夜,這需要有超強的忍耐力。夏天,要忍受風吹日曬,忍受飢渴,還有蚊蟲的叮咬;冬天,要忍受刺骨的嚴寒。整個潛伏過程不能說話,不能活動,你要和可怕的孤獨作鬥爭,要忍受瞌睡的困擾。這不僅需要良好的身體素質,還需要堅強的品質和毅力。瓦洛佳,這次潛伏訓練很重要,我希望你能經得起考驗。”

龐天德說:“我明白了。請你放心,我會完成任務的。好,我要回去了。”娜塔莎忙說:“哎,不要走啊,你教給我的鴛鴦腿,我已經練了好多天,你們的中國功夫其實很簡單,我全會了。”龐天德一笑:“是嗎?”娜塔莎揚揚自得:“當然了,這兩下子很好學,你看我的鴛鴦腿,還可以吧?”說着就比畫起來。

龐天德嘲諷地笑了:“嗯,還可以吧。”娜塔莎說:“瓦洛佳,我看出來了,你的笑聲裡含有不信任,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可以比試一下。”“不用比試,我甘拜下風。”“不,你說的不是心裡話,沒經過比試你怎麼就甘拜下風了呢?我們必須比一比!”

龐天德無奈:“我認輸還不行?好吧,你進攻,我防守,咱們可要點到爲止,別傷着人。進招吧。”“那我就不客氣了。”娜塔莎說罷,施展鴛鴦腿向龐天德進攻。龐天德略施手腳,幾下子就把娜塔莎打倒在地。

娜塔莎爬起來,憤怒地喊:“瓦洛佳,你這個狡猾的傢伙,這幾招你怎麼沒教我?爲什麼?”龐天德笑看娜塔莎:“想知道爲啥嗎?哎,你不是有紅酒嗎?來一杯,我給你講個故事。”

娜塔莎斟酒,二人喝了起來。娜塔莎疑惑地看着龐天德,等他開口。龐天德繪聲繪色地講故事:“這個故事是我爺爺講給我聽的。說的是很早以前,老虎雖然兇狠,但是沒有啥本領。有一天,它看到貓趴伏在那裡,搖晃着屁股,‘嗖’地騰空而起,一下子把老鼠咬死,也想學這一套本領。於是,老虎就甜言蜜語地說,貓師傅,你的本領太高強了,你很聰明,也很善於搏擊,我們應該互相學習,我要向你學功夫。貓說,你想跟我學功夫?那是需要吃苦的。老虎說,貓師傅,我不怕吃苦……”娜塔莎轉着眼珠子,琢磨話裡的滋味。龐天德狡黠地講着:“娜塔莎,你是知道的,貓很善良,就說,那好吧,按規矩,咱們得有個拜師禮,三拜九叩就免了吧,你得給我鞠三個躬。老虎說,可以呀,就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貓說,徒兒免禮……”

娜塔莎用藍眼睛盯着龐天德:“嗯?這些話怎麼挺耳熟的?”龐天德忍住笑:“是嗎?別打岔,聽我說。於是貓就教老虎本領,教給它怎麼撲、跳、撕、咬。很快,老虎把貓的本領都學到手了。老虎眼珠子一轉,嗯,現在要是把貓吃掉,我就天下無敵,於是就要吃掉貓。貓一看不好,就爬上一棵大樹。老虎呢,在樹下乾瞪眼。老虎生氣了,說,瓦洛佳,不,老虎說,貓,你這個狡猾的傢伙,爬樹這一招你怎麼沒教我?”

娜塔莎聽了哈哈大笑:“瓦洛佳,你這個狡猾的傢伙,我聽出來了,你是在說咱們倆呢!”龐天德也笑:“娜塔莎,你就是那隻老虎,以後不許欺負貓。”娜塔莎手指龐天德:“那就要看你這隻貓咪聽不聽話了。”

第二天上午,娜塔莎帶領披着白斗篷的戰士們走進森林裡宣佈:“同志們,今天的訓練課目是潛伏,每個人都要在不同的地點單獨潛伏,你們要按照我提出的要求去做。下面,我給你們分別佈置潛伏任務。”

娜塔莎帶着龐天德到一棵大樹下說:“瓦洛佳,你今天的任務就是蹲在樹上潛伏,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撤離,你聽明白了嗎?”“明白了。”“好吧,貓咪,你可以行動了。”龐天德迅速爬上大樹。

剛給戰士們佈置完潛伏任務,一個蘇聯士兵跑來傳達瓦茲洛夫中尉的命令,讓娜塔莎立即騎馬火速趕往伯力,去取一份重要文件,要連夜趕回,不能耽誤。娜塔莎當即騎馬飛奔而去。

太陽下山了,戰士們整整潛伏了一天,大夥沒等到娜塔莎潛伏結束通知,一個個凍得不行,就按慣例下課回營房。此時,龐天德正蹲在樹上,凍得打哆嗦,哈氣暖和雙手。大夥沒見到龐天德,感到奇怪。叢鬍子說:“聽說娜塔莎到伯力去了,一定帶着他去。娜塔莎對天德特別好,不用替他操心。”

早晨,軍號響了,戰士們跑出宿舍集合。娜塔莎發現瓦洛佳不在隊列,就大聲問:“瓦洛佳呢?”趙順子答:“報告少尉,瓦洛佳夜裡沒有歸營。”娜塔莎一愣:“他請假了嗎?”叢鬍子忙說:“少尉,他沒跟你去伯力嗎?”娜塔莎猛然一拍腦袋:“哎呀,該死的,我犯了一個錯誤,瓦洛佳一定還在做潛伏訓練!”說罷騎上馬飛奔進森林裡,來到大樹下。果然,龐天德還老老實實地蹲在樹上。

娜塔莎仰頭喊:“喂,瓦洛佳,你是傻子嗎?一天一夜你一直都待在樹上?”龐天德哆嗦着說:“是的。你說過,我是傻子。”“你一直沒吃沒喝嗎?”“你給我留水留食物了嗎?”“食物沒給你留下,但是,你可以下來找水喝呀!”“不,沒有你的命令,我不能動。”“難道你連廁所都沒去嗎?”“沒有。不過,如果你現在下命令,我可以去。”

娜塔莎對着樹上的龐天德大喊:“聽着,瓦洛佳,現在我命令你上廁所!”“謝謝你,少尉。”龐天德嗓子嘶啞地說着飛身落到地上,急忙朝林子裡跑去。娜塔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熱,點頭自語:“瓦洛佳,你這個一點不傻的傻子……”

娜塔莎讓龐天德和她同騎一匹馬,並把大衣脫下來裹住他。龐天德坐在娜塔莎身後,披着大衣還瑟瑟發抖。娜塔莎把龐天德領進辦公室,給他拿來食物。龐天德如餓虎撲羊,抓起食物就吃,噎得直翻白眼。

娜塔莎愧疚地說:“瓦洛佳,慢點吃,這些食物都是你的。”瓦茲洛夫問:“瓦洛佳,一天一夜,你真的一直潛伏在樹上嗎?”龐天德嚥下一口列巴說:“是的,我知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我不能亂動。”瓦茲洛夫又問:“難道沒遇到危險的情況嗎?”龐天德說:“遇到過,半夜裡有一隻狗熊光顧……”

娜塔莎急了:“你說謊!這個季節熊都在冬

眠,怎麼會呢?”龐天德一笑:“我沒看清楚,可能是老虎吧。我說,哥們兒,你餓了是不是?想吃我嗎?你看我這麼瘦,也沒多少肉,我們營地有個叫娜塔莎的姑娘,又白又胖,你去吃她吧。我也餓了,捎點她的肉給我,給我一條腿就夠了。它好像聽懂了我的話,走了。”

瓦茲洛夫笑了:“瓦洛佳,你很幽默。”又嚴肅地說,“娜塔莎,由於你的疏忽,瓦洛佳差點餵了老虎,按照軍事條列,我決定要處罰你。”龐天德忙說:“不不,那也許不是老虎,可能是隻狍子吧。再說了,娜塔莎少尉曾經讓我自己決定潛伏時間,我想考驗自己的意志,這與教官無關。”

瓦茲洛夫說:“既然這樣,你的教官是可以被原諒的。不過,你這樣做太危險了,以後要聽教官的命令。”龐天德老老實實回答:“是,我記住了。”娜塔莎默默地看着龐天德,心中在翻騰。

晚飯後,娜塔莎對龐天德說:“瓦洛佳,你能到我的宿舍來一下嗎?我有重要的事找你。”龐天德來了,娜塔莎赧然一笑:“我們還是先喝酒吧。我那瓶紅酒,上次你沒有喝,這次我們一定喝掉。事情,我們喝酒的時候可以慢慢說。請坐吧。”龐天德只好坐下來。二人開始慢慢喝悶酒。

過了一會兒,還是娜塔莎先開口:“龐,我對你確實犯了一個錯誤,我要真誠地向你承認錯誤。”龐天德說:“娜塔莎少尉,事情已經過去,不用再提。再說你這樣做是爲了更嚴格地要求我,我應該感謝你!”娜塔莎一雙大眼睛望着龐天德:“龐,你真是這樣認爲的嗎?”

龐天德望着娜塔莎那漂亮的藍眼睛,這時才發現,那藍色,像湖水一樣清澈透明,簡直一下可以看到她的內心深處。這扇心靈的窗戶已經完全敞開,毫無保留。所以,龐天德也誠實地回答:“是的,娜塔莎,我說的完全是真心話!”娜塔莎仰脖喝下一杯酒說:“我心裡一直很不安。你在瓦茲洛夫那裡保護了我,否則我會受到處分的,我無法原諒自己!”

龐天德也幹下一杯酒說:“娜塔莎少尉,我們不說這些了。你爲什麼不戴項鍊呢?你的情人變心了嗎?”娜塔莎望着龐天德:“龐,你問過我幾遍了?我說過,你再問我,我用子彈回答你。看來,你是個不怕吃子彈的人,也好,那我告訴你吧,我的項鍊丟了!你拉着隊伍越過黑龍江回到你的祖國,被日本巡邏兵包圍,我帶隊伍解救你,就在三棵鬆那兒丟的。”娜塔莎又爲二人倒滿了酒。

龐天德喝下酒說:“娜塔莎少尉,真對不起,你爲我把項鍊弄丟了。你對這個項鍊一直很珍惜,我看得出來,它一定有一個不尋常的故事。”

娜塔莎也喝下酒說:“是這樣的,你猜得沒錯。這個項鍊是我外祖母的,她是個愛美的人,爲了這個項鍊,她付出了一生的代價,當她八十歲的時候,終於用一生的積蓄買了這個項鍊。可這個時候,她已經病倒在牀上,她長嘆一聲說,上帝呀,在我臨死的時候你把它賜給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她愛不釋手,臨死前,沒捨得戴,交給了我的母親……”說到這裡,娜塔莎的眼裡閃着淚水。

龐天德也被感動了。娜塔莎繼續說:“我母親戴着它嫁給了我父親,母親把它視爲自己的生命。我的父親是個酒鬼,有一次,他沒有錢買酒,要把項鍊拿去換酒,我母親緊抓項鍊不鬆。父親的拳頭很厲害,把她打得昏死了幾次,但是,母親就是緊緊攥着項鍊不鬆手。我那可惡的父親,竟然拿刀子割她的手,項鍊和血凝在了一起……”

堅強的娜塔莎說到這裡哽咽了:“我的母親一生懦弱,可從來沒有這麼堅強過。她臨死的時候,又把項鍊送給了我。她說,我的娜塔莎,我親愛的女兒,媽媽窮了一輩子,沒有什麼東西送你,只有這個,戴上它吧,它上面有媽媽的體溫,有媽媽的嘮叨,你不會感到寒冷,你不會感到寂寞,媽媽陪伴着你,一直到你老去。那個時候,媽媽這顆操勞的心纔會輕輕地放下,纔會長嘆一聲,上帝呀,我親愛的女兒再也不用我照顧了……”娜塔莎淚流滿面。龐天德默默地抽着煙。

娜塔莎說:“龐,這個故事,我只講給你聽。我有一個請求,如果有一天,你越過黑龍江,回到你的祖國,到三棵鬆那裡幫我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

娜塔莎帶領戰士們在野外練習狙擊。她對大夥說:“同志們,關於狙擊在作戰中的重要意義,我們在課堂已經講過了,如何組裝、使用狙擊槍支,你們也都經過訓練。現在我們要進行實彈訓練,我給大家做一下示範。小彼得,你到靶位跟前去報靶。”趙順子拿着兩面旗子跑去。

娜塔莎趴在地上打了三槍。遠處,趙順子用旗語報靶:“八環。九環。十環。”龐天德問:“教官,我可以試一試嗎?”娜塔莎說:“瓦洛佳,好好打!”龐天德試射一槍,趙順子旗語打來:“五環。”娜塔莎失望地搖頭。

龐天德笑了笑:“教官,這支槍我沒用過,剛纔是校槍,現在可以開始了。”龐天德打了三槍。趙順子旗語報靶:“九環。十環。十環。”

娜塔莎驚喜道:“瓦洛佳,你當過狙擊手嗎?”龐天德說:“在我們抗聯,沒有狙擊手,狙擊步槍我是第一次摸。”娜塔莎高興極了:“瓦洛佳,你是天生的狙擊手,我爲你感到驕傲!”

有一天,娜塔莎和龐天德在野外進行旗語訓練。遠處,龐天德打的旗語是:“你很漂亮,你不生氣更漂亮。”娜塔莎打的旗語是:“軍事訓練,禁止開玩笑。”

龐天德跑過來,一本正經地說:“娜塔莎,我不是開玩笑,更不是討好你。要知道,你太嚴肅了,搞得大家很緊張,大家說你沒女人味兒。我不想讓你給大家留下這樣的印象。”娜塔莎問:“瓦洛佳,你也是這樣認爲的嗎?”“差不多吧。”娜塔莎默然了。龐天德說:“娜塔莎,我確實是這樣認爲的。你生氣了嗎?”“不,你這樣的提醒,不使我難堪,以後我會注意的。”娜塔莎真誠地說。

娜塔莎率領戰士們操練結束,列隊訓話:“同志們,從今天開始,我們將進行生存訓練。我要把你們放到森林裡,只帶上三天的糧食,然而,你們要在亞什克森林裡生存十天。十天,我說的不是四天,你們聽明白了嗎?”她用手比畫着十和四的不同,“好了,去準備吧,我們要在半夜出發。解散!”

半夜,龐天德和戰士們唱着《游擊隊之歌》走進了密林。娜塔莎看着龐天德的背影,喊了一句:“瓦洛佳,祝你一切順利!”龐天德回眸一笑。

龐天德的這組戰士們在密林裡搭起雪屋,夜裡,大夥圍着篝火談論着。叢鬍子說:“天德,最近娜塔莎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你們倆肯定有故事了!”龐天德說:“別胡說八道!她是蘇聯教官,那麼年輕漂亮;我要啥沒有,長了雙綠豆眼,不出彩兒。”趙順子接上話:“龐哥,大夥都看得出來,沒說出口就是了。這叫王八瞅綠豆,對眼兒了。”

艱難的三天過去了。寒冷的夜晚,龐天德和大夥在雪屋外的火堆上烤着一隻野兔。趙順子說:“龐哥,斷糧了,費半天勁纔打到一隻野兔,不夠大家塞牙縫的,剩下幾天咋過?”叢鬍子說:“餓急了就提前出林子,總不能活活餓死。”龐天德說:“如果打不到獵物,咱們就吃樹皮、草根,楊靖宇將軍不也吃過嗎?我們不能給中國人丟臉!明天分組打獵。”

難熬的七天熬過了。瓦茲洛夫帶着娜塔莎來到密林邊說:“中國小夥子們的生存訓練已經七天,我看可以了。冬季可以尋找的食物很少,是不是提前結束訓練?”娜塔莎說:“中尉,要檢驗他們的耐受能力,還是按原計劃進行吧。”

龐天德和大夥分頭打獵。趙順子、關大個子在密林中轉悠了一天,都空手而歸。龐天德追趕一隻狍子遇到了狼羣,被狼咬傷,爬到樹上才躲過一劫。關大個子說:“天德,你的傷口不及時處理會感染,我們把你送回去吧。”龐天德說:“今天才是第七天,我不能回去!”龐天德用燒紅的匕首烙傷口,慘叫着疼昏過去。

昏迷的龐天德說胡話:“……娜塔莎教官,不要擔心,我會堅持下來的……”叢鬍子對大夥說:“天德這樣下去危險,趁他昏迷,咱們把他擡出去!”大夥剛擡着龐天德走出密林,龐天德被驚醒了。他掙扎着喊:“我不回去,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我死在這裡也不回!放開我!”

十天終於到了!娜塔莎和瓦茲洛夫來到密林邊。娜塔莎朝天打了三發信號彈。抗聯戰士們擡着龐天德走出密林。

娜塔莎驚呼着跑向龐天德:“瓦洛佳,你怎麼了?”龐天德微笑着說:“教官,我們完成了訓練任務,士兵龐天德向你報到。”瓦茲洛夫看着龐天德說:“瓦洛佳的傷勢很嚴重,立即把他送到野戰醫院!”娜塔莎對龐天德囑咐:“瓦洛佳,你是優秀的!好好養傷,我們等待你的歸來。”

雪爬犁疾駛而去。娜塔莎看着遠去的雪爬犁,久久地站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