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一彎淡月隱在遠方的天空之上,天邊出現了一抹淺淺的白光,太陽的光芒即將透過藍色天空照向人間。
萬象小區已然不復存在,這裡已經成爲一片廢墟,作爲封印的中心地帶,這裡的戰況是最激烈的。
一絲寒風乍來,令人不禁一顫,這纔想起,此時已經深冬季節,十二月下旬的天氣。
空氣中瀰漫着絲絲塵埃,但沒有往日的陰鬱和沉重,從今天起,此處只是人間一個極其普通的地方。
寧靜和衆異人看着戰鬥過的地方,心裡升起無限感慨,有的人永遠地留在了這裡,此地的某處,便灑有他的熱血,爲了生存,有的時候沒有對錯。
“結束了。”寧靜面對着滿目的廢墟輕聲說道。
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聽在衆人耳朵裡格外清晰,是啊,結束了。
“寧靜,我們要走了。”黑無常附身的朱熹說道,眼裡滿是不捨。
白無常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們本是幾世交好的朋友,但卻陰間兩隔,想要再見,可能要等到生死之際,寧靜再度輪迴之後又要忘記他們,這是多麼無奈!
再相見已是百年身,相見時亦是相別時。
寧靜點了點頭,臨別之際,再多的話也表達不了心中的離情,短短些日的相處,他便有一種手足之情,彷彿相識已久、已久。
“保重!”他揮手爲黑白無常送行。
黎明時,一個孤單的身影遙望着無盡的遠方,那裡有他的朋友。
等他回神時,看到地上躺着兩個人,朱熹和楊瑋傑。黑白無常借用他們的身體戰鬥,消耗了他們的體力和精力,戰了一夜,他們凡人之軀根本受不了,所以兩無常一走,他們就暈倒在地了。
“他們不會有事的,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不知什麼時候,鄭然走了過來,見寧靜露出擔憂的神色,便出聲說道。
寧靜點了點頭,“大家已經集合好了吧?”
“嗯,隨時可以啓程離開了。”其實早就集合好了,這句鄭然卻是沒說,他看見寧靜因離別而駐立時的身影,似乎有了同感。
“那就好,撤吧。”
鄭然答應,轉身要走時,忽然停了下來,看着寧靜,笑道:“謝謝你!從今往後,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吩咐。”說完,他不等寧靜反應,直接走了。
“這傢伙……”寧靜也笑了。
這樣想着,忽然感到眼前一暗,“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立即傳來一陣驚呼,可是他已經聽不見了。
……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次日的早上,一股幽幽的香味鑽入他的鼻中,甚是好聞。還有,一股藥味,令人感到不舒服。
於是,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張美麗臉蛋近在眼前,似乎能夠感受到她的呼吸。
她吃了一驚,把身子往後退了退,緊張地道:“你醒了?”
寧靜點了點頭,看了看身周,是醫院的單人豪華間,“謝謝你,花茗!”感受着臉上的溼潤,他看到這個女子在爲他用溼毛巾擦臉,更知道她的心。
“我們之間就不用說謝謝……”話剛出口,她便意識到了什麼,臉騰地熱了。
寧靜望着那張沒有瑕疵的臉蛋上的微紅,一剎那間他失神了。
“我、我睡了多久?”他立即找一個話題轉移,生怕對方看到他的冒失。
“一天一夜多一點。”花茗毫不猶豫地說道。
“哦,期間有人來找過我嗎?”
“柳叔來過,鄭然來過兩三回,昨天還有很多人都看過你。”
“柳叔……對了,柳叔現在在哪兒?我還有事要問他。”寧靜想起一件要事,於是問道。
“他已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連弦子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爲茜茜的事吧。”花茗不無同情地說道。
“啊!”寧靜吃了一驚,恨自己睡的太久,錯過了時間,一下子失望之極。
“瞧你那模樣,呵呵……”花茗見寧靜那表情,笑了起來,可笑到一半皺起眉頭,似乎很是痛楚。
“笑吧笑吧,讓你笑,現在樂極生悲了吧?”唐小柔從門外巴着看了好一會,現在才跳了出來,“雖說你用了靈丹妙藥,使身體好了大半,但畢竟傷得重,休養時間短嘛。”
“那她怎麼可以……”“可以”後面的話不用說,寧靜也想到了。
唐小柔嘿嘿笑道:“誰知道,可能是在夢遊,不小心走到這個房間,並拿着毛巾爲你擦臉吧。記住,她的房間就在隔壁哦。”
“死丫頭!”花茗拿着毛巾就想打她,卻因此而牽動傷口,痛叫了一聲。
寧靜見此,哪裡還不明白,一定是對方不放心他,忍着病痛過來照看,心裡大爲感動。
……
“你現在怎樣了?”寧靜吃過早飯,來到花茗的病房。他並沒有受傷,
只是從醉酒中醒來,又一夜操心和勞累,身體疲乏罷了,休息一天之後就好多了。
花茗側臥在牀,受傷的是後背,所以只能這樣躺着,但見寧靜來了,便要起身,卻被寧靜按下,讓她多多休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舅舅?”她忽然問道。
寧靜看了她一眼,沒想到被對方看穿了,其實這也不難理解,他擁有天之眼,可以看透實質,再想他與伏清之間,似乎關係相熟,不然也不會輕易放棄抵抗。當時花茗可是在場的。
他點了點頭。
“謝謝你!”花茗自然知道他保守秘密的原因,是怕她傷心,因爲在她心裡,外公和舅舅是值得自豪的,外公一生爲人間安寧付出許多,鎮壓萬象小區的封印如此。而舅舅曾爲小區付出了一雙眼睛,最後肉身死在這裡。
“不用,該我謝你纔是,要不是你,現在躺在這裡的人就是我。”
花茗道:“我說過,我是心甘情願的。”
“我……”寧靜看着她,怎麼不明白她的情義。
“你不用爲難,怎麼對我是你的事,我怎樣對你是我的事。”花茗說道。
病房陷入了沉默。
“柳樹臨走前,曾找過我。”花茗說。
寧靜問道:“他都說了什麼?”他的語氣稍有急切。
“他說……”花茗一五一十地將柳樹的話說了出來——
當年柳樹行俠人間,斬妖除魔,一次殺了一個爲禍四方的邪魔,可是他後來才知道那個邪魔的來歷非同一般,乃是天上某個強大的存在,遺留人間的孽種,而且那個存在又睚眥必報。他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已經晚了。
後來妻子懷了孕,生產那日,他回到家中,見初生人世的女兒額上黑紋滿布,這是黴運橫生之象,要不了多久就會死去。於是他便帶着孩子,尋找解救的法子,剛走到村口,遇到了一個老婦,她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怎能見死不救?”
柳樹半信半疑把老婦請到家中,那老婦顯了身份,告訴他自己是上古女媧之後,有一法子可救愛女,只是異常殘忍,可謂以命易命。問她是什麼法子,她說,將這股黴運轉移到孩子的生母身上,並以我之精血爲孩子護身隱匿氣機,方能免其厄運。
聽了之後,柳樹爲難起來,但韓瑞雪這個剛生下孩子,就要失去孩子的母親,堅決答應。最後,柳樹拗不過妻子,便也點了頭。老婦從口袋之中拿出一塊鳳凰形狀的玉墜,取孩子一滴血液,又將自己的精血壓縮,一同封入其中,然後施法將黴運從孩子的身上轉移到母親身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老婦顯得異常疲憊,她臨走前說:“玉墜不宜離身,尤其不能破損,不然孩子的命運又回到從前,母親白白受難。還有,你的妻子要想多活些年頭,須以鮮血爲力,鎮壓體內的黴運,但這終究有限,會有一日被黴運反襲。我爲女媧之後,卻做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唉……”說完之後,她便離開了。
此後,柳茜茜茁壯成長,如同普通孩子一般,一天天長大,而母親韓瑞雪則從那日起,日飲動物之鮮血,初時只用少量血液,便感受不到那黴運的脅迫,後來用量漸漸加大。最終,因爲忍受不了這妖孽一樣的生活,且孩子已經長大,便在痛苦之中自盡而亡。
花茗說完,病房又是一陣沉寂。
“可惜,茜茜最終仍然沒有逃脫一出生便註定的命運……”寧靜唉嘆。
以爲逃脫了它的手掌,到最後卻悲哀地發現,原來還在掌控中,這就是命運。
“現在我明白,怨靈爲什麼要奪取天儀了,因爲那其中有女媧氏的精血,儘管極其稀薄。女媧摶土造人,泣血補天,一生爲族人,在她的心裡只有仁愛慈善。那天儀若是落在怨靈手中,必定會會可憐的他們,打開封印,使之重獲自由,但用來加強封印,也可以鎮壓邪魔,安寧人間。”花茗說。
過了一會,寧靜問道:“柳叔說了那個存在的名字嗎?”
花茗搖了搖頭,“沒有,他只說,知道不該知道的,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所以他絕口不提。”
這和師絕頂的話一樣,他們對那個害了柳茜茜一家的存在當真諱莫如深。
“柳叔走了之後不久,弦子找過來,說柳叔留書外出,自己要靜一靜,但她擔心,所以了問我,他來這裡沒有,了不瞭解他的去向。她聽到我不知情的話很失望,並說,如果沒有這場意外,自己年底便要和柳樹結婚了,他們互相暗戀好多年,眼看可以結合,卻不想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時考慮到茜茜,還有異人結合生子的問題,所以沒有打算要孩子。”花茗說完,顯得很是惋惜。
寧靜聽了也是搖頭嗟嘆,他們這場婚姻不大可能了。
此時,他想起了自己、林妙然、柳樹還有轉世的伏清,爲了人世間的和平安寧,他們付出了太多,得到的又是什麼?念及此處,心裡極不爽暢,脫口問道:“這就是異人嗎?”
花茗聞言,身子不由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