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科收起板指,彎起臂肘輕輕地撞上了百里司的腰間,二人相視,不約而同皆笑出聲來。
二人十足老頑童的樣子,雖是滿頭霧水,不明所心,但見他們笑得開心,我也跟着傻樂起來。
二蛋看着二人,又回頭別有深意的看了看我,也是咧嘴輕笑,說道:“我猜想,師傅與百里叔叔賭得並非棋局!”二蛋說到這裡頓住不說,靜看着我,見我投去探究的眼神,這才又道,“一堵溫柔賢淑,一堵任性無禮。小安猜得可對?”二蛋雖未指名道姓,但是就用腳指頭去想,這賭的定是我了,當下覺得有些窘迫,隱入二蛋身後,提手往二蛋的臂上用力一擰,二蛋吃痛,肅整笑臉,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底下頭,不敢直接看我,只拿餘光偷瞄着。
趙科與百里司看着二蛋驟變地神情,兩隻老狐狸又對視一眼,眼神交流達成共識,均覺得這事不好當我的面討論,便乾咳兩聲,扯開話題:“小安吶,那幾個老頑固該是對你服服貼貼了吧?”
“師傅都說是老頑固了,不生些事端氣氣小安便是不錯了,哪能指望他們服帖!”提到正事,二蛋收起那副小媳婦的模樣,眼波沉穩,意氣自若,前後判若兩人,“此次前來,一是帶越兒來見見父王,二是有些事要與師傅商討。”
“媳婦自是要見公婆的。”趙科低頭略微思量,回頭問百里司道,“百里老弟也是許久未見王爺了吧?”
“是啊,自王爺失蹤後便再無緣相見,後雖接到你飛鴿傳書,心中也難免要記掛!”百里司眼底流露幾許憂傷。
“走,我帶你們去密室。”說罷,便擡腳前面帶路,百里司神色一亮,道了聲“真的!”便緊身隨在其後,二蛋拉起我的手也跟了上去。
繞過廳堂,穿過偏門,延着長廊,跟着趙科拐進一間房間,卻是一間書房。佈置的簡單典雅,只放置了一張書案,案上整齊羅列着文房四寶,書案左右陣列的兩排書櫃,擺放着書籍和竹簡,以及用來裝飾的青花瓷瓶,及其富有書香氣息。
趙科示意我們停在原地,自已則幾個跨步行至案後,雙手將案上的筆架子稍往左側移動,便聞“吱吱”的聲音,只見案前的地板開了一道門,恰好容納一人進出,裡面一片漆黑。趙科衝我們點點頭,首先跳入,不一會兒,地板下火光閃動,想是趙科點燃了火把,我與二蛋以及百里司也魚貫而入。
下了地下通道,旦覺輕風陣陣,撩的火把忽明忽暗,忽閃不定。與想象中的陰冷潮溼不同,輕風拂在身上清涼舒爽,我緊拽着二蛋的手在這暗長的通道跟着部隊緩緩前行,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對靖王有些莫名的懼怕,這樣拽着覺得安心不少。
如此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前方隱隱有藍光可見,想是倒了盡頭,趙科不由地加快了步伐。通道的盡頭是一道沉重的石門,石門兩側分別有守衛把守,牆上兩盞人魚燈正跳動着幽藍的火苗子。據說,人魚燈是人們提煉子東海人魚的精油製作而成,藍火可燃千年而不熄,只因人魚萬年難遇,一般只有皇陵才配擁有。而如今卻在這別宛的地下密室見了如此稀罕之物,我不禁要對靖王的財勢另眼相看了。
守衛見有人影走來,定睛瞧去見是趙科等人,忙肅然起敬,抱拳行禮,異口同聲道:“少爺,趙爺!”
“嗯,將門打開!”趙科仰首挺胸的發號着施令。
“是!”那兩人應聲答道,然不見二人有何動作,石門卻應言而開,我不禁想起一部灰諧搞笑的國產電影《瘋狂的石頭》裡面一句話來映襯此景:高科技,無人駕駛!
驚訝歸驚訝,待石門全開,我還是老老實實兼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頭穿過石門,待四人陸續走過,石門似長了眼般徐徐往中間合攏。
一股屬於甘泉的香甜漫入鼻尖,令人薰染入醉。石室中,空曠舒暢,不到兩層的高度。放眼望去,麻省雖小,五臟俱全,聞那鳥語花香流水,瞧那小橋游魚人家,儼然已形成了一方天地!我早已被眼前的所見驚愕當場,從來不知道,地下秘室也可以有這樣的光景。只見一束束清明的光線透過無數細小的石縫射進來,映得密室如天地初開般濛濛光亮,這若是在正午時,想必即使是在地下,也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一條不算寬也不算深的小溪橫亙在眼前,溪中流水潺潺,恍若一名旖旎靈動的女子,身姿妙嫚。溪上架着一座簡易的拱橋,拱橋的前方,是搭着洞壁建了兩間別致的廂房,一些喜陰的植早已殷勤地攀爬上了房牆開枝散葉,強調了綠意盎然。
“這裡本是一處天然石洞,三十年前,王爺與老夫在此山狩獵時追捕一隻受傷的梅鹿時無意中發現的。這溪水的源頭是一處泉眼,泉水長年源源不斷地涌出來,永不枯竭,恰巧流入院前的那處深潭,若不潛入深潭是不會發現這麼一處石洞。回去後,王爺便找了幾名石匠,借石洞地勢的巧妙,應他的格局,在此建了一所別院,將這裡改成一間密室。”趙科見我與百里司神色驚異,便娓娓道出它的由來。
百里司聽後先是大讚靖王聰明,又不掩酸氣的羨慕道:“可惜了這一方鬼斧神功的天然地洞,若是用來開發旅遊,用來供人避暑渡假,定能賺個盆滿鉢盈。”
“你啊你,都滿身的銅味了還不嫌它臭!”趙科一邊不以爲意地數落着百里司,一邊帶我們穿過拱橋來到左間的廂房前,往門上輕叩了兩聲。
開門的是一個白衣女子,素臉未經點妝,筆直的長髮隨意垂撒,如清水芙蓉般清冷。見我們一行四人,雙眸鳳婉流轉,只頷首與趙科行禮,也不去看其他人。
“龍姑娘,王爺可醒着?”趙科點頭回禮,一臉的關切。
龍姑娘搖搖頭,薄脣輕嘆:“來得正巧,剛醒着,體內的盅蟲暫時被我的藥物控制,不過控制不了多久。”說完將我們讓進房中。
房內的佈置相當簡約,一張石牀,一套石桌椅,房裡四個角落入分別放置着一種與紫羅蘭極爲相似的盆景,桌上與牀頭的牆上分別擱着一盞人魚燈,幽藍的火苗將屋裡映得幾許神秘。
石牀上,靖王睜着眼,張着嘴,靜靜的躺在那裡。身上蓋着一層薄毯,臉色煞白,臉頰稍瘦,顴骨凸出,雙眼深深凹陷下去。任誰一看便覺得這是一位即將做古的垂扎之人。
“父王!”二蛋坐在牀頭,彎下腰在靖王耳邊輕輕呼喚。
“安兒,你來了?”靖王瞳仁轉得遲頓,虛弱的迴應着,聲音沙啞。
“父王,這便是您的兒媳,前些天才到的京都,今日帶她過來,讓父王見見!”二蛋拉我到牀前,靖王仍是躺着一動不動,只是將眼珠轉向我這邊。那是一雙很怪的眼睛,眼瞼下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霧,覆蓋了眼白原來的顏色,像是在看着你,又不像在看你,說不出的詭異。
“到了!”嘴吧一張一合吐出的字仍見力度,聲音輕微卻擲地有聲。
我後退兩步,跪下雙膝,伏地叩首:“越兒拜見父王!”
“好,好,好!”靖王的眼瞼隨着我起來的身子略往上擡,將我從上到下打量個遍,方道了三個好字。
百里司便站在我身後,將靖王的情形瞧在眼裡,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着,眼見着就要掉下來,忙別過頭擦拭,待見不着淚痕了纔回過頭與靖王招呼:“王爺!”
“是百里兄弟吧,好久不見了!”靖王的迴應仍是淡淡的虛弱。
“見到王爺,老弟心中的石頭纔算是落下一半了。”百里司甚是激動,言語間已有了些哽咽。
“勞煩兄弟掛念,老哥實在對不住,如今唯一掛心的便是犬子博安,日後望兄弟多多關照纔是!”果真是父子情深,于靖王心中,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二蛋。
百里司忙不迭點頭應答:“若單爲此事,王爺便大可放心,小安倒底是皇家的血脈,一身精明幹練雖不完全及得上五爺,但也落得七八分,日後多加提煉,定不輸於王爺當年吶!”
“如此甚好!”靖王目光帶過二蛋,倍感欣慰。
“王爺需要靜養。”一旁垂首不語的龍姑娘突然出聲,聽她語氣冷靜果斷,便好奇地轉過頭探個究竟。
她神情如那身白衣一般清冽,而看向靖王的眸光卻隱現悲傷,感覺到我探究的目光,鳳眸輕擡對上我的視線,便在轉瞬間,已將那道悲傷很好的掩藏。我心中好奇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見她回望過來,忙要點頭招呼,誰知她已收起目光,隨意地看向別處。
“那請勞煩龍姑娘偏房敘話!”趙科待龍姑娘頗爲尊重,言語舉指中規中矩,客氣有加。龍姑娘聽得趙科的話略略點頭,便帶頭退出廂房,趙科與百里司隨後也退了出去。
二蛋拉起我的手,轉身正要離開,忽聽靖王緩緩說道:“安兒,本王有些話想私下與她談談。”沙啞無力的聲音由身後傳來,旦覺縹緲無蹤卻又不容忽視。
二蛋微微怔住,隨即對我笑了笑,帶着鼓勵,見我回了他一個明媚的笑容,這才退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隨着房門被帶上,只覺房間的溫度驟然下降,自四面八方涌來陣陣寒意,我四處掃視,也沒見有特別之處,稍稍放下心來,下意識地攏緊衣領,吞嚥着口水。我轉過身看着依然平躺在石牀上的靖王,心下暗中揣測: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戾氣嗎?
“你怕我?”靖王並未看我,但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他正不懷好意思的盯着我。
“幹嘛要怕,不怕!”既被說中心事,我倒整出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情懷來,大大方方地走到牀前。不就是公公留下兒媳訓話嘛,有什麼好怕的!
“是不是覺得我現在的樣子很可怕?”靖王睜開眼睛看着我,蒙着紅紗的眼靜若冰潭,讀不出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