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衾香軟,羅帳漫垂。
她仰面躺着,身子不自禁地開始發僵。
眼見他解了罩氅,又把手去脫曳撒,當即羞得側過頭去,半掩着面不敢去瞧,可心中偏偏又有些期待。
既然情已濃足,那便索性放開懷抱,不必再推拒,由着他的興頭好了。
只是想着稍時他那假奴婢的底子便要藏不住了,自己卻不知該如何自處,不由一陣陣的耳熱心跳,難以自持。
然而等了半晌,帳中卻是沉寂寂的,既不見他偎過來,也沒聽什麼言語,心下大是奇怪。
從指縫間偷眼瞧過去,就看他斜倚在後欄處,眉眼低垂,那目光竟灼灼地落在自己一雙腳上。
她不料他一上來竟是這般舉動,登時大窘,慌不迭地便將雙腿蜷了起來,身子也翻向一邊,面朝牀裡。
這裡原本就是女子身上的要緊處,不可隨意示人,更何況她自幼便在庵堂長大,並未裹纏,自然而然由着天足生長,如今雖也稱得上纖美如玉,究竟不及那三寸金蓮惹人,被這般目不轉睛地盯着瞧,實在是羞窘無地。
徐少卿臉上也自有些赧然。
進宮那麼久,服侍的人多了去,那種金蓮香鉤,又尖又瘦的玩意兒早不知見過多少,此刻見了她這純系自然的玲瓏雙足,只別有一番清新雅緻的美,那些矯揉造作之物恍然間都成了泥塵瓦礫,再覺不出半點可愛之處。
瞧着瞧着,心頭便有些迷亂,他雖說在奴婢中坐到了頂天的位子,論起精明幹練,冷毅果決,無人能出其右,可眼下與往時不同,拿話頭手段挑惹他自是得心應手,真到了這當口卻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了。
眼望着橫陳在於前的嬌軀竟有些發愣,不知該如何好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廠臣的身份待她,不曾將實情相告,而她只怕也認定了自己就算再要怎麼“動手”,了不起也就是偎在一處行些親暱之事而已,這一生縱然相愛,也不過是做個伴罷了,不會真有什麼夫妻之實。
如今若是貿貿然真做出事來,又是在這等前途未明的情勢之下,該不會嚇到她,徒生什麼枝節出來吧?
他實怕真驚了她,可又不願錯過今晚這唾手可成的良機,猶豫再三,思慮着不若將實情先說出來,剖明瞭心跡,不至真嚇着她,沒準這丫頭知道了,還暗地裡欣喜也說不定。
想到此處,不再猶豫,當下挪過身去,也躺下來,從背後貼了上去。
纔剛一擁住,那嬌軀便是一顫,隔着薄薄的衣衫,裡面已是熨燙如火,說不出的惹人情動。
徐少卿定定神,將脣湊過去,挨近那粉頸處,低聲道:“臣有件秘事一直向公主隱瞞,今日也該當坦誠相告了。”
高曖只道該來的終於來了,正自不知所措,卻不料他忽然開口說出這話來,腦中一呆,便問:“是什麼事?”
“其實……”他語聲微顫,話竟也說得有些吞吐,頓了頓,才似下了決心道:“其實臣……臣並不是真奴婢。”
她不料他竟突然提起這個,驚訝之下竟愣住了。
這秘密她早就知道了,每每面對他時,便會想起來,明明與自己無關,卻也替他羞臊得慌。
原以爲這等隱秘事他不會說出來,只待兩人像今日這般時,便坦誠自見了,萬萬沒想到他竟毫無避忌的真開了口。
高曖面紅耳赤,心想他這麼直言不諱,究竟是怕呆會兒尷尬,還是想給自己一個驚喜?
這一沉吟,全忘了他不知道自己早被撞破了那隱秘事,更沒露出半點驚訝的樣子。
徐少卿說完那話,便在身後偷覷,卻見她反應平平,毫無驚詫之色,連動也沒動一下,更別說羞中帶喜了。
這一來,倒是他自己錯愕萬分,稍稍一想,便知其中蹊蹺,於是又問道:“公主怎的不說話?以爲臣在扯謊麼?”
她這纔回過神來,知道這般石破天驚的事說出來,自己聽了卻是一副淡然無奇的樣子,怎能不叫他生疑?
心中一慌,便假作吃驚地衝口道:“原來廠臣不是……怎麼會?”
這般刻意的話更是欲蓋彌彰,高曖說完便也驚覺,愕然呆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他在背後聽得分明,心中疑竇更甚,索性將她扳轉過身來,望着那張侷促不安的俏臉,蹙眉問:“公主莫非也有事瞞着臣?”
她被他說中心事,不由更慌了,將頭埋在他胸前,怯怯道:“哪有……哪有什麼事。”
心裡卻想,明明該是他窘迫纔對,怎麼反倒自己像做錯了事似的,可也真是好沒來由。
徐少卿卻是不依不饒,跟着又問:“既是無事瞞着,公主何故如此吞吞吐吐?”
她知道瞞他不過,暗自想了想,一咬牙道:“好了,好了,其實我早前便知你……知你不是……”可後面那話卻說不出口。
他眉間又是一蹙。
自己向來行事謹慎,多年來無論宮中朝堂,還是辦差在外,都不曾出過什麼差錯,這小丫頭如何知曉這等隱秘之事?
莫非是往常和她親暱時沒留神,中間竟被她覺察出異樣來了?
他疑竇盡去,好奇心又起,當下再問:“公主從何知曉?說與臣聽聽。”
“這等羞人的事,別人藏都來不及,你卻還要我說……”
高曖嬌嗔着一扭身,轉念想想,自己若是不說,他定然不肯甘休,頓了頓,咬脣道:“就是那晚在你府上,咱們在後園吃酒,你竟醉了。我原想去端碗湯來與你醒酒,哪知卻瞧見你倚在樹旁……”
她說到這裡早已紅透了脖頸子,哪敢擡頭看他。
倚在樹旁?自己倚在樹旁做什麼?
莫非……
徐少卿眉角抽了抽,略略一想便明白了。
那時顯德帝剛剛離宮出走,自己心中煩悶,醉後竟然不知,可也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要不然也不會被她撞破了秘密。
屈指算來,那時距今也有數月了,這期間自己懵然不知,還時時處處自稱奴婢,憑白叫她瞧了這麼久的笑話,這面子可栽大了。
他不覺有些臊眉耷眼,臉上掛不住,一心要找回場子,便擁着她道:“如此說來,臣清清白白的身子,公主早便瞧去了,卻始終假裝不知,這可真是……嘿嘿。”
那“清清白白”四個字鑽入耳中,高曖便覺臉上火燎似的一燙,輕捶着他,嗔道:“這等事好看麼?醜都醜死了,也不怕羞,都叫你莫再提了。”
徐少卿脣角挑了挑,擡手將她俏臉托起,佯作不悅道:“醜麼?公主這次可要瞧清楚些,莫要亂說。”
言罷便吻住那櫻脣,將那火燙的嬌軀覆在了身下。
到這時候,卻又輪到她怕了。
男人是什麼,男人的身子裡又藏着些什麼?
她全然不知道,卻已被他壓了個結實。
似濃似淡的伽南香味順着鼻腔滲入腦際,腦中開始發昏,漸漸覺得他手上的動作像也有些生澀,但卻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叫人迷醉。
醉便醉了吧,雖說耳邊還回蕩着他的誓言承諾,但前路艱險,幾日後又有誰知道將會如何?
縱然真的離了這裡,便能真的再不與他分開了麼?
所以今晚本該如此,把自己交給他。
蒙君之憐,承君之歡,哪怕只此一夜……
終於,他徐徐擠入,一寸寸將她佔據,開始攻城略地。
出乎意料的疼痛讓她齧脣凝眉,眸中星閃,藉着些許微光望着那粉雕玉砌,如琢如磨的面龐和身軀。
這般精緻的人兒,世間罕有,偏生命薄,在宮中忍辱負重,要受那重重苦楚。
既然戀着他,便該給他快樂,這樣自己也是快樂的。
這片刻的歡愉便是上蒼的恩賜。
如此一想,便也不覺得如何痛了。
低吟婉轉,迎送癡纏……
當他顫抖着俯下、身來喘息時,她也已是水透淋漓,虛脫得再也使不得半點力氣。
唯聽那窗外微風輕拂,窸窣般的沙響。
……
夜色如魅,消殘得卻也快。
她不知他何時去的,醒來時天光早已大亮,窗外日頭暖暖的,確是個好晴天。
身上分明還留着他的香味和昨夜那**蝕骨的餘韻,此刻擁着衾被,探手摩挲着身旁扭結的褶皺,似是還能體味他的溫暖。
懵懵懂懂,庸庸懶懶,愈發的不想起來。
外頭響起“吱呀”的推門聲,她趕忙向外頭挪了挪,將那片褶皺壓住,重又閉上眼,裝作沉睡未醒的樣子。
腳步聲由遠而近,須臾便聽翠兒的聲音在外輕聲喚道:“公主,公主?”
高曖等她叫了幾聲,這才動了動身子,問道:“嗯……幾時了?”
翠兒應道:“已巳時了,奴婢早前來瞧過兩次,見公主一直睡着,便沒敢叫,想着到這時候,也該洗漱換藥了。”
她又“嗯”了一聲,在被中將衣衫結束好,這才坐起身來。
翠兒撩開羅帳,便拿眼瞧她,先是一愕,隨即又垂下眼,一副忍笑的樣子。
高曖暗自心虛,不自禁地扯了扯被子,遮在身上問:“你笑什麼?”
翠兒掩口一笑,返身到妝臺上拿了鏡子,捧到她面前:“奴婢不敢說,公主自己瞧瞧吧。”
她接在手中一瞧,只見自己左頰上歪七扭八的全是青綠色的斑痕,這才記起是他給自己抹的蛋清綠豆糊。
昨夜那般的折騰,便成了今日這副樣子,此刻藥糊早已幹了,有的剝落下來,鏡子中一瞧,愈發顯得滑稽。
她臉上發燒,垂眼瞧瞧,枕背上竟也有不少蹭痕,還有些成了渣的豆腐,不由更是窘了,當下將鏡子塞還過去道:“抹了藥睡的,自然便是這樣了,拿水來洗吧,回頭把這套鋪蓋也換了。”
翠兒擱了鏡子,便端了水來。
高曖不叫她動手,自己用巾帕洗了,只覺面頰已不如何腫痛,那藥糊果然靈效得緊。
翠兒等她洗完,將湯盆收了,便又端上一碗拌好的藥糊過來,一邊拿手給她抹,一邊喜道:“徐廠公這法子可真是好,公主只用了一晚,這腫便消了大半,只須再用兩次,管保便全好了。”
她笑笑問:“這藥糊是他吩咐你做的?”
“奴婢哪曾見他?”
翠兒像是一提起他便有些怕,偏偏嘴道:“這是一早馮正送來的,說是徐廠公吩咐,每日早晚兩次,加鮮豆腐切片,敷在傷處,不可弄錯。”
高曖心下甜蜜,脣角便綻出笑來,卻又不願讓她瞧出什麼端倪,依舊正色坐着,由着她塗好了藥糊,再將片薄的豆腐貼在頰上,這一切弄好,才坐到桌前用早膳。
翠兒到榻前收拾牀鋪,將那沾了藥糊和豆腐渣的枕被都掀了,忽然雙目一定,叫道:“啊?公主,這褥子上怎麼有血,是那個來了麼?這日子……”
高曖正吃着,忽然聽她這麼說,那口粥堵在喉間,差點嗆出來。
驀地回頭,就見遙遙見那牀鋪上巴掌大小,殷殷的一片暈開,顯是昨夜的落紅。
她心虛得臉一紅,生怕她瞧出什麼來,趕忙扯謊道:“這……我昨夜確是腹痛得緊,後半夜才睡的,沒曾想竟真的來了,自己倒還沒瞧見呢,想是日子又不準了。快把這也洗了吧……”
翠兒不疑有他,手上抽着褥子,嘴裡道:“怨不得公主這時纔起來,原來昨夜沒睡好,奴婢下去就叫竈房熬些桂圓蓮子羹,公主吃了晚上便睡得安穩了。”
高曖沒去應她,暗自吁了口氣,埋頭吃繼續用膳,卻聽外面腳步聲響,跟着便聽馮正高聲道:“主子,有聖旨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廠花:我一點都不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