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溫情

看到我睜眼,他笑了笑,那停留在那裡的手,卻放了下去。

他的手掌,摩挲着臉頰,癢癢的,很溫熱的感覺,一如他此刻,難得溫潤的笑意。他在我臉上撫上了一把,從額頭到下巴,最終,又聽到頭髮上。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捉着我的腦袋,強迫我靠向他。他講話,是促狹的口氣。“你啊,總有本事把自己搞得很慘!我啊,沒辦法,就是見不得你慘!”

我被按着靠在他的胸口,這麼近,我聽得見他砰砰砰的心跳聲,跟我的心跳夾雜在一起,混合成了絕妙的交響曲。

這樣的姿勢叫我覺得彆扭,我試着想掙開他,卻被他摟得更緊,靠的更近。我一開始還是靠着他胸口,現在,卻陷在頸窩處。

“你的日子咋就那麼苦呢!”他摟着我嘆氣,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際,我微微有些不適,卻只能彆扭的扭過腦袋。

“不苦,誰說我苦了,孩子沒了也好,沒了牽掛,等離了婚,便又是一條好漢。”我強直打哈哈,他的氣息叫我覺得不妥,拒絕的同時擡頭看到他的眼,隱隱有些失望,便又不好意思了。

“冉佳佳,你是不是很怕我?”他鬆開了我,撐着下巴靠在一旁,認真的盯着我,突然問。

“沒,沒有啊!”我身子一抖,趕緊否認。

得,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他三番兩次救了我是真的,而且每一次的出現,都是恰到好處的時機。我不感激也就算了,要是我還說怕他的話,我自己都覺得寒磣了。

“那我怎麼覺得,就算我幫了你,你也沒有真心實意感激過我的好,也沒有誠心的信任我,把我當一個靠譜的朋友呢?”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事實上他的態度也的確很認真。他認真的看着我,眼裡是莫名的情緒。

我垂下腦袋,想了半天,沒想出個合理的解釋來。最後,只好選擇了沉默。

“算了,放過你了!”我們靜默的對峙,到底是他先認輸而告終。他站起來,甩了甩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笑道:“夠了!別緊張了!我再飢不擇食也沒到對剛流產的你下手的地步。”

他叮囑了我幾句,轉身就走,沒有回眸,毫不留戀。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一下又空落落到極點。

剛剛摸我頭髮的餘溫尚且還在,可是現在,怎麼又覺得越來越遠了呢?對於這個男人,除了幾次救命般的相遇,我對他的瞭解,還有多少呢?不,我不知道,也說不上來。

“除了他,再沒有人來看你了!”我掃了掃空蕩的病房,自嘲的笑笑。哪怕是心裡再寂寞,摸了摸手機,通訊錄翻了好幾次,也沒敢打鄒欣怡的電話騷擾她來。

產後的身子大概是很虛的,傷春悲秋一小會以後,很快,我便陷於睡眠中。這一覺睡得不好,我做了夢,夢到了我的父親。父親抱着一個小娃兒,渾身滲着血,淒厲的喊我的名字:“佳佳,你沒用!你沒用啊!”我依稀看見,那個渾身是血的娃兒,是個男孩兒。如果夢境能是現實的話,我默默的懂了。張致雍的你的兒子,死去了!

我伴着尖叫聲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的時分了,夕陽的餘光透過沒拉嚴的窗戶,細細的撒了進來。

“冉小姐。”門被推開,周媽拎着一隻保溫桶進來。

“煲的老雞湯,時間還不夠可能不是很夠味,你將就着喝點哈。”周媽溫柔笑着幫我拿碗遞勺子,我道了謝,坐在那喝湯的時候,她就一直看着我,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看的我心裡發毛。

“怎麼了?”我問。

“本來不該告訴你的,冉小姐你還要養身體呢,分不得心。”周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原本溫和的腦袋垂了下去,盯着自己的腳尖,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我回去煲湯的時候,在嘉禾園碰到了大太太,她發現了我在煮湯,她很緊張,套我話,我咬緊了口風什麼都沒說,不過,冉小姐我擔心你要吃虧,你還是早點做好心理準備啊!”

嘉禾園,就是單政收留我住的那個地方。不過我不知道的是,所謂的大太太,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一席話,說的我心裡更毛了,我思索良久,好容易才擼順了思路。“大太太是誰,她套你話幹嘛,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啊?你還不知道啊?”周媽的眼裡滿滿都是驚訝。她定定的瞅了瞅我,嘴巴動了動,眼珠子轉了轉,大概意識到我也不知情自己說漏了口,最後還是選擇了明哲保身的保持沉默,只說該知道的單先生會告訴我的,卻再不肯多說了。

我喝了兩碗湯,默默的放下了碗筷,我明白,她要什麼都不肯說,再逼問也問不出什麼了。我心裡挺抑鬱的,這樣知道了半截的東西梗在喉嚨口,還真是不好受。

這天晚上,單政沒有再出現。周媽在這裡陪我喝完了湯,她只是下人,而且還不是我家的下人,所以也沒有陪我。只叮囑了幾句,便拿了保溫桶回去了。

屋子裡很靜,我躺在牀上發呆,看着頭頂的燈光,還有窗簾上的剪影,覺得很悲涼。我在這樣的時候回想起我的一生,卻覺得非常的失敗。人生不如意十之*,可是誰又能知道,前25年都衣食無憂順風順水的我,二十六歲竟就開始走了下坡路,被逼的躺在醫院的這一日,竟然身邊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呢?

我拿手機看了會綜藝節目,往日看了總是笑得前俯後仰的馬桶臺綜藝節目,今日卻看得了無興趣。我不知道,是不是人心裡苦了,就看什麼都笑不出來了。我意興闌珊的收了手機,關了燈,正準備睡去的時候,病房的門,卻被推開了。

“你是冉佳佳?”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是反問句。

“嗯,我是。”我又去開了燈,扭頭一看,這門口站的人,我竟然認識。

正是兩面之緣的女人,讓人過之難忘的女人,我所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簡言。

我忽然有些理解周媽的話了,那大太太,不就是簡言麼?簡言不是單政的嫂子嗎?單政那死去的大哥不就是大少嗎?那簡言,自然就是大太太了。

“你來做什麼?”我撐着上半身仰躺在牀上,目光平和,略微帶點豔羨的,看着面前的簡言。沒錯,她很美,我想沒有女人看到她而不羨慕這天賜的美貌的。我的目光,從她臉上,挪到她無意識胳膊護着的肚子上,繼續柔聲問。“你不是孕婦嗎?這是得發生多大的事?大晚上跑我這裡來,真的好嗎?”

“你怎麼知道我懷孕?他告訴你的?”簡言的態度,明顯沒有我和緩。當我看她的肚子的時候,她立馬變成了爪牙鋒利的貓,跳起來問。

“無須誰告訴我,人的動作代表了一切。”我的目光在肚子上稍微停留,很快便醒轉過來,平視她。

她這才發現了手放在那裡,猛地甩開了手,那張美麗的臉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嫌惡的猙獰。

我想起第一次偶遇,單政陪她去看醫生的時候她說的話,忽然有些明白她的嫌惡從何而來了。

“我來是要告訴你的,別以爲能被他上,能爲他懷孩子,爸就能接受你們!這孩子不是掉了嗎?這就是上天的預示,這是天意!”她鼻孔朝天看我,重重的哼氣。“哼,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一個還沒離異的已婚婦女,也想進盛家的大門。”

簡言的態度很不好,口氣很衝,我聽着,也有些意外。我以爲她是誤會了我與單政的關係,大概這個時候,全世界都以爲我真的搶着趕着要嫁給單政了。

“你想多了,我...”我正要解釋,簡言卻又毫不客氣的道。“你還是省省心吧,男人都是愛面子工程的,在做公主夢之前,還得看看你那張臉,有沒有進盛家的資本!”

如果說剛那話,只是來敲打我的,那麼現在這話,卻又過了。我剛剛還想忍耐的,現在卻火了,是的,大家都誤會我要嫁給他,大家都說我配不上他也沒關係。可是,簡言用這樣刺耳的話羞辱我,卻也是不能忍的。我與她不熟悉,也沒必要忍她。

“你有臉,你長得好,不也成了寡婦了嗎?還懷了個沒有爹不想生的遺腹子,你又能比我好多少!”我猛然開腔,語氣冷冷的。我不欠她什麼,她怎麼說我,我就怎麼說回去。

“你!”簡言明顯生氣了,指着我,說不出話來。我冷眼一掃,便明白了,大概這樣從小便衆星拱月的美女,是從來沒受過氣的。

“你什麼你!你是他嫂子,長嫂如母,你說我兩句我也認了,可你要是欺人太甚,別怪我也不客氣。”我齜着牙,她生氣,我也更惡劣。

“長嫂如母?我擦!”簡言紅潤的面色,很快便垮了下去,明顯是給氣倒了。那弱不禁風的看起來便要氣的暈倒的小模樣,嘟着嘴指我指了老半天,卻只冒出一句:“冉佳佳,你給我等着!”

她甩門而去,我重新關燈躺回去,卻有些睡不着了。這嫂子,口氣這麼惡劣,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不是應該臉皮厚得刀槍不入的嗎?怎麼看起來怪怪的,一句話受不得激便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