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回暖,春雷始鳴。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曰: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爲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
轉眼間,便到了驚蟄節氣。
鼓山煤礦這裡,從昨天夜裡開始,不斷有馬車向這裡送來物資。災民們看在眼裡,都不知道他們那個小官人,又要整什麼幺蛾子。
對於那個何小官人,他們一點都不知該如何評價。
說他是個好人吧,他動不動就讓捕快衙役、民壯無賴來抓人。雖然,那些傢伙都是白蓮教的人,但也搞得一片雞飛狗跳。
並且,他還在災民區裡,制定了嚴格的衛生條例。誰敢不從,就扔鼓山煤礦裡接受勞動改造去。
而那些回來的災民們,隨後就一個個變得老老實實、服服帖帖的,可愛乾淨了。只是除了拼命告誡其他災民,說‘鼓山煤礦就是十九層地獄’的話外,剩下自己在裡面遭遇了什麼,半點都不願透露。
以至於後來有小孩子哭鬧了,大人只要說聲‘何官人來了,再哭就把你扔煤礦裡去!’,孩子立時嚇得就不敢哭了——這赫赫兇名,足以讓小兒止啼,跟三國時魏國大將張遼張文遠一個檔次。
可說何瑾就是個壞人吧,災民們又表示,從未見過這般慷慨、拿真心換真心的壞人。
在這裡的每頓飯,管飽是最基本的,而且還管好!好多困苦的災民們都表示,他們就算在家裡,也沒吃過這樣營養豐富、品類繁多的好伙食。
在這裡,你冷了說一聲兒,何瑾就會讓人給你送煤炭;你病了,他會親自跑去城裡請郎中,湯藥錢全免費。
甚至,你孤單寂寞了,他也會出現在你面前,冷冷地告訴你:“孤單寂寞都是閒出來的,有這瞎想的力氣,不如明天多幹點活兒去......”
不管怎麼說,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災民們一個個變得氣色紅潤,身體倍兒棒......有時候晚上想想,好像家鄉地震了,也不是啥太大的壞事兒。
畢竟,在哪兒都要幹活兒吃飯,而在這裡幹活兒,吃的還豐盛美味多了。
總之,對於災民來說,何瑾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也不是什麼麻木不仁的壞人。甚至,有時候,都感覺他不是個人......
呃,不要誤會。
這意思是災民們認爲他一個少年,憑藉智慧和能力,爲他們提供了吃住,救下了他們性命。同時,這少年又那麼難以理解、難以親近,倒有些像......廟裡冷冰冰卻能庇護他們的神塑。
“準備開飯了!......”何瑾可不管災民們如何看待自己,此時的他騎着高頭大馬,站在粥棚前扯着嗓子呼喊道。
窩棚裡的災民魚貫而出,慢慢匯聚到粥棚之前,自發地按照裡甲排好了隊。
老弱婦孺們排在前面,壯年男子在後。兩萬五千餘的人羣,竟然沒一點的騷亂,秩序井然。
粥棚那裡,上千名婦人一起動手,和麪扯着油條。從半夜忙活到天明,總算把這麼多人的油條做了出來。
那一邊鍋裡的油已經沸騰,一個胖胖的伙伕將準備好的油條下進去,鍋裡頓時滋滋地響起悅耳的聲音。
在油鍋的旁邊,還有一個大鍋,裡面是香噴噴的雞蛋湯。另一個伙伕輕輕舀起一勺兒嚐了嚐味道,蹙了下眉,又灑了一把鹽、倒了半瓶香油攪了攪。
這樣相似的情景,當然也出現在其他幾十口大鍋前。濃郁的飯香飄滿鼓山煤礦,災民們都翹首以盼,小孩子更是口水都流到了地上。
當一人拿起兩根大油條、端起一碗雞蛋湯後,不管男女老少,都不由眼圈通紅起來。喝一口滾燙味美的湯水,吃一口酥脆的油條,感覺簡直置身天堂。
不少好奇的商賈、馬伕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掉了一地:“老天爺啊,那些人是災民?怎麼吃得比俺家都好!”
“他孃的,這年頭兒,災民都吃上油條、喝雞蛋湯了?”
“誰這麼敗家,給流民吃這樣的伙食?......啥,都這樣吃了快一個月了?我也要去當災民!”
......
面對着一片哀嚎,看着一雙雙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災民們得到了空前滿足,不由挺起了胸膛,找回了做人的尊嚴。
大家都吃得飽飽的,婦人們就美滋滋收拾着衛生,熊孩子們精力充沛地奔跑嬉鬧,老人安詳地坐着,享受着初升的陽光。
至於青壯的男人們,則打起了十倍的精神,昂首闊步,向着滏陽河進發:幹活兒吃飯,天經地義,既然加入了這個教,自然要嚴格遵守教規。
早在幾天前,他們便按照裡甲的編制,組成了一個個的施工隊,配備了鐵鍬,麻繩,扁擔,竹筐等等工具。
每個施工隊當中,還有郝家派來的專業人員,擔任隊長,負責指揮調配。當然,還配備了一些官府的衙役,既是監工,同時又是服務人員。
總負責的劉火兒、丁逸柳、端木若愚,早已按照何瑾的吩咐,將滏陽河故道平均分配,每一個施工隊負責一段。絕不會出現有人累得半死,有人偷懶耍滑的情況。
只會出現的情況,就是每個施工隊,都爭相努力地幹活兒。
因爲除了早飯和午飯都一樣外,晚飯卻是根據各施工隊的成績來分配的:幹得好,有酒有肉;幹得差,就只能啃兩個饅頭就鹹菜。
所有人都就位之後,伴隨着何瑾的一聲令下,一天的施工便正式開始。
滏陽河荒廢日久,到處都是淤泥,上面長滿了荒草樹木,地上堆積着厚厚的落葉。只能先放火把能燒的燒掉,然後纔開始清理。
拿着鐵鍬的災民衝在前面,把枯枝敗葉泥土沙石裝進竹筐,揹着竹筐的災民就去倒在指點的位置。如此周而復始,效率驚人,滏陽河故道漸漸露出原本的樣子。
假如從高處望下,就好像一羣的螞蟻,在不停地勞作着。
其中的何瑾,在這羣螞蟻中最爲顯眼。他幹得興起,乾脆脫了赤膊,帶着一隊難民奮力揮動鐵鍬。
一條引水渠迅速被挖出來,清澈的河水快速流進滏陽河故道。河水所過之處,泥沙俱下,位於河道的大石塊,便一個個地顯露出來。
待沖刷得差不多了,何瑾又指揮着人手,把缺口重新堵死。就在這時候,便有幾隊災民扛着高大的木架子跑過來,在河邊固定好。
木架上面安裝有多個滑輪組,從上面垂下結實的麻繩。何瑾同災民用麻繩把石塊綁住,然後揮揮手,等在木架子旁的災民,就用力地搖動轆轆把,一個大石頭便如同拔蘿蔔般被拔了出來。
隨後,再扭轉一下吊杆的方向,把石頭放在了爬犁上。岸上的災民又絞動轉盤,繩子便拖着爬犁緩緩地爬上了緩坡,卸掉石頭之後,他們再把爬犁拖回來,一來一去的速度快的驚人。
此時站在山坡上來參觀的姚璟、陳銘、郝富佑還有沈秀兒等人,簡直都看呆了。他們從來沒想過沉重的苦活兒,竟還可以幹得這麼輕鬆有效率,簡直好像變戲法一樣。
清理完石塊兒後,便是挖深拓寬故道的工作。
這些何瑾也提前做好了計算,按照滏陽河最大的過水量來擴寬加深,同時還將以前彎曲的河道衝直,以保證過水的順暢。
做完這一切,鋪設塗抹水泥混凝土的勞工便已跟上。一段接着一段地夯平河道河幫,鋪設塗抹水泥混凝土,絲毫不留縫隙。
待到水泥混凝土自動風乾後,便是一條寬闊、整潔、充滿着堅固質感的水道,徐徐地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