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陽河,發源於太行山東麓磁州滏山南麓,故名滏陽河。流經邯鄲、順德府、北直隸、直至河間府與滹沱河匯流後稱子牙河,連通天津衛。
滏陽河全長近八百多裡,是一條防洪、灌溉、排澇、航運等綜合利用的骨幹河道。同時還是一條常年有水的天然河流,這在華夏北方城市十分難得。
尤其所過之處,都是富庶且少水的地區。疏通這條河流,不僅能繁榮商業,更能灌溉下游大片良田,可謂造福蒼生。其價值之大,簡直不可估量!
“銅幫鐵底......想不到,潤德你竟有毛遂自薦之雄心壯志,爲師自愧不如。”聽着何瑾的構想,姚璟不由面露敬仰。對何瑾剛纔說他目光短淺,再沒一絲的怨懟之意。
因爲滏陽河‘銅幫鐵底’的說法,就跟毛遂有關。
戰國時,毛遂自薦與平原君到楚國求救抗秦,促成了趙楚合縱,於是留下了‘毛遂自薦’的典故。但毛遂在治水方面的建樹,或許鮮爲人知。
由於請兵有功,趙王遂封毛遂爲諫議大夫,封邑曲樑。然當地地勢低窪,滏陽河洪水經常氾濫成災,百姓生活十分困苦。
毛遂到任後,疏通河道,加固堤防。爲防止滏陽河決口,特意令民用紅膠泥土和泥,把河底、河幫全部抹厚四五尺,不留一點空隙。
從此之後,滏陽河不僅解除了潰決之虞,而且河道暢通。水利的興修,使這一帶農業得到了很大發展,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後趙王視察民情,聽聞毛遂治理滏陽河的事蹟,高興地言道:“如此一來,滏陽河豈非成了銅幫鐵底”?
自此之後,銅幫鐵底的說法,便一代一代流傳了下來。
只可惜,當年的銅幫鐵底,也架不住滄海桑田的變幻侵蝕。
尤其滏陽河支流繁多,處於太行山迎風坡,源短、坡陡、流急,洪水峰高量大、河道泄量上大下小且彎曲,每到汛期宣泄不及,便導致洪水氾濫成災。
千多年的沖刷,以及河流的改道,便使得這一大片的地方,不是在汛期成了河澤,就是乾涸的時候毫無人煙。灌溉、航運、防洪、排澇的功能盡皆喪失,看得何瑾每每都痛徹心扉不已!
畢竟,這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錢啊!
“師父,當年毛遂用紅膠泥土,可算是當時最好的材料了。可真正疏通河道,最合適的材料是什麼?”說着,他一指腳下的水泥坨子,道:“是這堅固如石、還不滲水的水泥混凝土啊!”
經何瑾這麼一點醒,姚璟才恍然大悟,震驚異常:“潤德,原來你早就謀劃好了一切?”
“嗯。”這下何瑾凝重點頭,解釋道:“材料方面,就是這水泥了;技術勘探方面,郝家這裡肯定有專業的人才;資金方面,由柳大家義演籌集的錢財和秀兒的投資,應該已經足夠了;至於勞力方面,當然便是這些龐大的災民。”
“弟子現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官府的政策支持。只要師父能將這事兒跑下來,弟子就敢保證一定能疏通這條滏陽河!”
姚璟當下就要道出豪言壯語,可略微一尋思後,又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因爲政策這事兒,何瑾其實也已經替他辦好了。
選擇疏通這條運河,何瑾可謂已兼顧了方方面面的問題。
首先朝廷那裡,不用花一分錢,就能擁有一條多功能的運河,傻瓜都會同意;其次,地方州府那裡,只需配合一番,就能撈得一大政績;至於災民們,有了這樣一項大工程,就有了飯碗,也會樂開花。
當然,其中最大的獲利者,還是何瑾。
運河一旦疏通,他作爲最大的投資商,當然會享有稅收收益的擔保。一點都不吃虧不說,還開拓了一筆巨大且源源不斷的財路。
更可恨的是,這傢伙早就將運河岸邊的荒地拿在了手裡。屆時運河疏通後,商賈雲集、貨物不斷,隨便在岸邊做任何生意,都會賺得盆滿鉢溢!
可姚璟會不同意嗎?
除非滏陽河的水全進了他腦子裡,否則他纔不會不同意!因爲運河一旦疏通,他這個知州的政績,可就大到天上去了。
當年蘇東坡疏浚西湖,只主持修築了一條不到六裡的堤壩,便名留青史。而這麼一條全長八百里、惠澤整個北直隸的運河,在他的倡議主導下疏通完畢,足以令他青雲直上、流芳百世!
算來算去,何瑾這是大的方面都照顧到了,就算有些小小的影響,也能輕鬆擺平。說是讓他跑跑政策的支持,其實不過就是將天大的功績,拱手讓給了自己。
就像之前他用無煙煤,救助磁州孤苦百姓一樣,做得簡直滴水不漏,讓各方都滿意!只不過,這一次他更是大雄心、大手筆!
如此手段,可謂乃經天緯地之才,日後成就不可估量!
想着這些,姚璟不由看向何瑾,開口問道:“潤德,如此天大的功績,你爲何會這般拱手相讓?”
可何瑾這裡等了半天,只得了姚璟這麼個奇怪的問題,不由如實回道:“一條運河而已,有何大驚小怪的?”
“再說,如我這般一員小吏的身份,就算想撈功績,又能撈得幾分?反倒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我先撈了實惠再說。”
“......”又一次,姚璟無言以對。
因爲何瑾說的太正確了,森嚴的等級下,他這個小吏的確是撈不到什麼功績的。反倒聰明地讓出來,得了實惠和名望纔是明智之選。
但是,如這樣於國於民大有裨益的幹才,自己能視而不見,任由明珠蒙塵嗎?
不,身爲聖門子弟,舉賢不避親纔是應該做的。
這樣的人,就該助他儘快掙脫濁流窠臼,送上高位去!如此一來,他才能盡情地一展長才,爲朝廷百姓造福,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樣的決心一下,姚璟的神色不由好轉了許多,看向何瑾的眼神兒,也變得微妙柔和了不少。
可何瑾這裡卻怕了啊。
因爲此時姚璟那眼神兒,分明就跟沈秀兒看自己一樣,充滿着愛意和寵溺,這,這是......要幹啥啊!
嚇得頭皮發麻的何瑾,趕緊轉移話題,問道:“怎麼了,師父?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不妥嗎?”
“不,不......簡直天衣無縫。”姚璟這才收斂了一下目光裡的柔情,笑了一下問道:“不知你打算何時開工?”
何瑾沉吟一會兒,笑道:“事緩則圓,災民們體質虛弱,需要一段時間恢復。勘察運河故道,規劃施工方案,確定運河的經營方略,這些也都需要時間來弄清楚。”
“另外,就是師父還要上書彰德府,乃至朝廷,尋求政策的支援。還有水泥的燒製,也要加緊囤備......大概有個半月的時間,等一切都有了眉目後,就能着手動工事宜了。”
姚璟和陳銘一聽,不由再度深深點頭:嗯,這小子,還是一股子老謀深算的熟悉勁兒,半點都看不出少年人的毛躁。
於是,姚璟揮揮手讓郝富佑先退下後,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潤德,今年你已經十五歲了吧?志氣如此可嘉,正應了十有五而志於學也。”
聽了這話,何瑾頓時一臉苦瓜相,道:“師父,這些日子我很忙的,沒時間......”
可姚璟卻不搭理何瑾,又轉身登高遠眺的模樣,自顧自一般說道:“學海無涯,大道漸進,連聖人也是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你要始終勤學不輟,盡力攀高,方能有所成。”
“師父,我真沒時間去啃那個八股文,這麼大的工程,我怎麼也要......”何瑾急得汗都冒出來了,不知姚璟這是抽什麼瘋。
可姚璟卻還是魔怔一樣,詭異地笑了一下,拂袖便離去了:“哼,該聰明時,反倒不聰明瞭!”
一頭霧水的何瑾,不由撓起了腦袋,可隨後一看陳銘那擠眉弄眼的模樣,登時靈臺一亮:這,這便宜師父,是提前給我泄露縣試的題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