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心身殘志堅,這會服過解藥後,人還沒醒,卻又做起了夢,他這回已經算是輕車熟路了,心裡半點意外也無,他唯一糾結的就是,他每次做夢夢到這個小孩的時候,不是自己受傷,就是心裡頭有事,可是做夢並不能讓他好受一點,醒來之後照樣還是累的趴下。
夢裡還是晚上,像是連着之前的夢來做的,嘿!敢情這夢還跟那話本似的,講究且聽下回分解的?
村子裡的夜晚安寧靜謐,零星的亮着幾家燈火,偶有兩聲狗吠聲傳來,過一會又消散在風裡了,這小孩滿心委屈地朝前跑着,祁明心能聽到耳旁風劃過的聲音,想來是用盡了全力在跑,這下又不小心踩到衣襬,“砰”的一聲摔倒在地,這下好了,祁明心頓時也感受到腳踝一陣劇痛,眼看這腳又扭了。
這少年怕不是個災星吧,祁明心發現,這小孩每次碰上少年準沒好事,不是被掐就是摔倒,反正總得受點什麼傷。
他滿心委屈的坐在地上,用手不住的抹着眼淚,祁明心看着他黑黑的小手,心不在焉的在心裡嘆了口氣:看來這澡又白洗了。
身後少年沒多久就氣喘吁吁的追上來,他手撐在膝蓋上面,彎着腰,口中不住的喘着粗氣說道:“你……你……你別跑啦,我都要追不上你了。我……向你道歉,我剛纔不應該笑你的。”說完就深吸一口氣,把小孩扶了起來。
小孩見他都道歉了,心裡也沒剛纔那麼委屈了。慢慢止住了哭,只是仍是有些抽噎。
哪曉得小孩站起來時腳還是踉蹌了一下,眼看就是站不穩的樣子,少年連忙上前又扶了他一把,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後,隨即蹲下看了看小孩的腳踝,像是有些腫,他眉頭皺了皺:“看吧,我就讓你別跑吧,這下腳崴了,來,上到我背上來,我揹你回家。”
他像是有些猶豫的樣子,少年也不管他的意見,直接把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扯,又把他另一半身體往背上一送,這下小孩整個人就趴在了他身上,被嚇的驚魂未定,畢竟是膽小,他馬上就摟住了少年了脖子,少年的手也順勢朝後勾住了他的膝蓋彎。
祁明心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可不是嗎,他不就這麼背過卞昱清嗎?
沒想到這少年還有些力氣,揹着小孩還走的飛快,許是夜風一吹,他瞌睡也沒了,這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了,於是又拉着小孩問道:“你家是哪的?你先前說回不去是什麼意思?”
小孩聽了沒說話,他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天生地養的,到底哪裡纔是家呢?
少年看他沒說話,也沒多問,這會倒是有些識趣,知道逢人不要刨根問底,他換了一個問題:“我叫顧明述,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孩聽了這個名字,在心底唸叨了好幾遍,顧明述,顧明述……
可是他還沒有名字,照顧他的阿伯說,要等他化形了纔能有名字,現在他也沒有去找阿伯。他聲若蚊蠅地說道:“我沒有名字,我家人說要大一些纔能有名字……”
叫顧明述的少年一聽便詫異的叫出了聲:“你到底是從哪個地方來的,我從沒聽過取名字還要大一些才取的,我們這邊的小孩大都是一出生便由爹孃想好名字的。莫不是你爹孃不識字,所以纔沒給你取名字的?”
祁明心聽到這裡,簡直想給這少年頒個牌匾,上面寫上“哪壺不開提哪壺”七個大字,他這問的兩個問題沒有一個不戳心的,祁明心只覺小孩的心裡,那是撥涼撥涼的……
顧明述見小孩一直沒有回答他的話,便也不再說話,倆人迎着月光深一腳淺一步的走了回去。
到家之後,少年先把小孩放到牀上,又在櫃子裡“叮叮咚咚”翻了一通,過了會他拿出一瓶紅花油來,坐在牀沿對小孩說道:“這是紅花油,先給你準備好,這腳剛崴,還不能馬上就抹,明天晚些時候你記得自己揉一揉,明早我要出去做活,還不知道什麼時辰才能回來,你別忘了。”
說罷他便把這紅花油放在了小孩手心,又走了出去端進來一盆水,朝他說道:“現在沒有冰塊什麼的,我只能用這地底的井水給你把你這腳敷一敷,不然你這腳明天就得腫的跟饅頭似的。我看你這細皮嫩肉的,也不像是窮人家的小孩,你到底是怎麼到我們這個小村子裡的?”他邊說邊把小孩的腳放在他大腿上,開始擰布巾給他敷着腳。
小孩這會腳是一抽一抽的疼,也想說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便說道:“我家其實是住這附近的,只是家中出了變故,這才流落到了這處。”這一聽就是胡說八道,語焉不詳,說了等於沒說,祁明心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模棱兩可的說法,誰信誰傻。
誰知這顧明述聽了還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說道:“恩,看來你也是個有故事的,我每天雖然掙的錢不多,可是你這麼小,養你一個也不多養。”祁明心這會也不怪他傻了,因爲這少年倒是無意中踐行了倆人第一次見面時的諾言。
小孩聞言看了看他,這會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少年的低垂的眉眼明顯看的出疲倦,但是他仍是隔一會就給他把腳上的毛巾換一塊,打着呵欠的嘴眼看就能塞進一個雞蛋了……
小孩心中不自覺的想道:他真的是個好人,阿伯說這個世界好人多是真的。
於是他收回腳,對少年說道:“我好了,你快睡吧。我……我也在這裡休息了。”聽到這話,少年如釋重負的說道:“好了,好了,先睡吧,我簡直是要困死啦~”
說完他就仰倒在牀上不動了,小孩把他的腿給搬到了牀上,鞋子也給他脫了,少年眯着眼看了他一眼,說道:“要是我以後的妻子有你這麼貼心,我就滿足了。”
小孩一聽便說:“那我可以給你當妻子啊。”阿伯說過,妻子和丈夫是生活在一起的。
祁明心這下簡直是被這童言無忌給砸暈了,他能把這個阿伯找出來打一頓麼,就不能好好教教小孩子嗎,夫妻兩人是一男一女啊,這位阿伯也算是誤人子弟的典範了。
他發覺他看不清小孩口中阿伯的樣子,像是有一堆霧氣把那人包圍在中間似的。
少年一聽這話,馬上就捂着肚子又開始笑起來,小孩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他。
只見這少年捂着肚子說道:“哎呦~哎呦,我的娘,你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的,莫非你爹和你娘都是兩個男的?”
他兀自笑了一會,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坐起來扶着小孩的肩膀說道:“傻小子,這夫妻二人是一男一女,陰陽調和纔是正道。”
祁明心在心裡無奈的嘆息一聲:只怕這小孩是長不正了,那個阿伯眼看就把小孩給帶歪了,這少年眼看也不是什麼良師,也不知他是在哪聽來的這話,還陰陽調和,陰陽調和是這麼用的嗎?我還斷袖分桃呢。
小孩一聽楞住了,便說道:“那要不是夫妻,是不是就不能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少年一聽,像是思索了一會,便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這麼個道理。”
小孩便嚴肅地說道:“那我以後不要妻子了。”
少年一聽來了些興致,躺下來手肘撐着頭問他道:“爲什麼?”
小孩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少年打了個哈欠,踢了踢裡間的小孩,說道:“你把燭火滅了我就讓你睡覺。”
小孩看了那邊的燭火一眼,原地吹了一下,那火就滅了……
……
他睡眠似乎很淺,沒睡幾個小時就醒了,祁明心能聽到身旁衣料摩擦的聲音,睜開眼後才發現,這會天才矇矇亮,而少年已經起身,換了一身衣服,脖子後的頭髮都紮在了頭頂。
他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少年看到他起身了,便邊抹臉邊朝他說道:“我原本想讓你多睡會的,不料你醒的這麼早,你接着睡吧,我要出去做活了。”說完便開門走了出去,眼看這門還沒來的及帶上,小孩猛的就跳下牀追了出來,連鞋都沒穿……
這動靜倒是把顧明述嚇了一跳,他攔住小孩橫衝直撞的身體,把他拎了起來,沒錯,就是拎着後背的衣服拎起來的,把小孩丟在牀上後朝他輕聲說道:“隔壁那醉鬼指不定回來了,你別把他吵醒了,吵醒他,我們兩都沒有好果子吃。”
小孩聽了這話,縮了縮沒穿鞋的腳,小腦袋也垂下去了,看起來有些可憐,少年看他這樣,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是怕自己一個人在家嗎?那我做活的地方比較亂,你要是想去的話可千萬不要亂跑……”
聽他這麼說,小孩眼睛瞬間就亮了,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少年又掀開少年衣服的下襬,看了看他的腳踝,這腫居然就消的半點痕跡也無,頓時他挑了挑眉說道:“看來我日後不編竹篾可以去學一門手藝,我這冰敷的手藝也是一流的。”
小孩咧着嘴笑了笑,這個時候他說什麼都是對的,只要這人帶上自己。
他實在是不想再回到那獨自一人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