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真是一羣壞人!”
韓如星發出了怒吼,急忙跑到了林萬人身前,扶住了搖搖欲墜重傷垂死的林萬人。
如果不是在龍淵洞天內,被這片天地壓制,恐怕林萬人會被搬山人這一拳給砸死。
搬山人收拳,看着韓如星冷笑道:“何爲好壞?”
韓如星:“助人爲善是爲好,怒而殺人輕視生命是爲惡。”
搬山人:“劍宗是人族正道大宗,跟道宗齊名,門下弟子卻動不動就怒而拔劍殺人,以你這螻蟻的目光,豈不成了天下最邪惡的宗門。”
徐白早冷冷地看着尤青陽、搬山人、白臉少年、周若雪等人。
尤青陽卻是苦笑着說道:“徐大小姐,你也別記恨我等,我等總部可能因爲你就放棄宗門的利益和機緣,你又不是你娘是不?”
徐白早攢緊了拳頭。
她的確不是她娘道尊白玉嬋,
但她就不能阻止身邊的殺戮了嗎?
“既然徐大小姐不歡迎咱們,咱們還是先走吧,若想要那小子活命,就來找咱們,交出楓林甲和林氏拳譜,那小子甚至可以是我們的朋友,對於敵人我們從來不會心慈手軟,對於朋友我們從來不會虧待。”
搬山人冷笑一聲,便隨尤青陽帶着白臉少年和周若雪就此離去。
林萬人倒在了韓如星的懷裡,鮮血染紅了他的長衫。
“如星,我是不是很傻?”
林萬人有氣無力地說着,鮮血從他的胸腔內向上洶涌,然後不斷從他的嘴裡噴出來,看起來可憐也駭人。
此時的林萬人,就像是一個將死之人,臉色白得可怕,也虛得可怕。
韓如星一臉認真:“你從來都不傻的。”
林萬人:“我知道我不交出楓林甲和林氏拳譜,他們不會放過我,甚至會殺了我,但我還是不想交出去,因爲那是我爹孃唯一留下給我的東西,我怎麼就能這麼拱手送給外人呢,我捨不得呀。”
韓如星:“你不會死的。”
林萬人:“如果我死了,就把楓林甲和林氏拳譜交出去,不要讓他們爲難你,那兩件東西,在我家的暗閣裡,你知道我家的暗閣在哪裡。”
韓如星:“別說什麼胡話,你自己的東西還是你自己看好,你不會有事的,放心,林萬人,你要相信我。”
林萬人笑了笑,就這麼暈死了過去。
或許他沒有奢望自己會醒過來。
只是不知道這個少年,在漫長的黑暗裡,是否會見到自己滿身光明的父母。
徐白早嘆了口氣,說:“我會幫你報仇。”
韓如星:“你很厲害,但是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徐白早問:“那你是蔡雲霞的對手嗎?”
韓如星搖了搖頭。
徐白早:“可你還是差點啥了蔡雲霞,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沈先生出手,蔡雲霞已經死了。既然你殺得蔡雲霞,爲什麼我們不可以聯手殺了搬山人和尤青陽,要知道這是在龍淵小鎮,這裡有着無限可能。”
韓如星:“爲什麼?”
自然不是爲什麼龍淵小鎮有着無限可能。
龍淵小鎮本身就是個奇蹟,這裡當然有着無限的可能。
徐白早:“我說過了,因爲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韓如星想了想:“那你能替我看着他嗎?我去找救林萬人的辦法。”
徐白早搖了搖頭:“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去劍爐。”
韓如星:“我去找沈先生看看。”
徐白早:“沈書生不一定會幫你。”
韓如星神色堅定:“但總要試一試。”
是的什麼事情都是要試過才知道。
那個貧寒的少年說完那句話後,穿着有些破爛的草鞋,就這般地走出了寒院。
……
……
今天的私塾亦如往昔一般。
顧薪辰和寧少益被沈先生留了下來,切磋棋道、學習東西。
就在這時候一個明媚無雙的少女穿過小溪走過了竹林,來到了私塾裡。
不是顧薪辰的侍女硃砂,又是何人?
此時棋局正好結束,又是不出人意料的結果。
——顧薪辰贏了寧少益。
雖然那天沈先生叫寧少益大膽一些,目光長遠一些。
但是寧少益還是沒有太能領悟這句話的深意,即使後來他見過了太平真人。
不過這一次的失敗,寧少益並沒有像以往那般沮喪。
只是有些遺憾,有些辜負先生的期望。
硃砂走進了私塾。
沈先生擡起了頭來。
顧薪辰也擡起了頭來。
大家都在看硃砂。
包括寧少益。
這位寧家的小少爺看着硃砂那張動人的臉,忍不住想道:比起徐姑娘來,還是差了一些。
其實硃砂生得並不比徐白早差,甚至還要好上一些。
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
寧少益喜歡徐白早,那麼在寧少益眼裡徐白早便永遠比硃砂好看。
“見過沈先生,我來接公子回家。”
硃砂很是乖巧的朝着沈先生行了一禮。
看得旁邊的寧少益很是羨慕,心想:自己怎麼就沒有這樣的婢女呢?
此時的他可以大膽的在內心想象。
畢竟沈先生並不喜歡看別人的內心。
在場誰也沒有天人通或者兩心通,他心裡想什麼自然沒有人知道。
沈先生忽然說道:“顧薪辰,你與少益先去外面侯着,我與硃砂有些話要說。”
顧薪辰和寧少益有些驚訝,顯然沒有想到沈先生竟然會留下硃砂單獨談話。
不過他們都很尊重沈先生,自然不會去違抗沈先生的意思,當即結伴走出了私塾。
硃砂那張好看的俏臉完全被驚訝填滿。
待到顧薪辰和寧少益離去後。
她臉上的驚訝才消失不見,只有無盡的冷漠與厭惡。
就好像一個撕去僞裝的惡魔。
沈先生問:“爲什麼?”
自然不是問硃砂爲何表裡不一、兩面三刀。
而是另有所指。
硃砂笑了笑:“你說的是韓如星?”
沈先生神色冰冷:“我認爲蛟龍這等生物,也應知道感恩兩個字怎麼寫。”
硃砂:“先生是讀書人,應當知道打鐵還須本身硬的道理,那少年自己不爭氣,我有什麼辦法,我又能怎麼幫他?”
沈先生:“當初你瀕死之際,是韓如星救了你,將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你欠那個少年一條命,然而你嫌棄那少年身上氣運太過稀薄,不辭而別也就罷了,如今你連那少年稀薄的氣運都悄悄吃掉。”
硃砂:“那些氣運對他沒有用,留在他身上也是浪費。”
沈先生:“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留在顧薪辰身旁是想幹什麼,好吃嗎?”
硃砂:“帝王之氣,自然是極好吃的。”
沈先生突然站起身,瞬間便來到了硃砂身前,他掐住了硃砂的脖子。
“別以爲你是小鎮最後一條蛟龍,是祖龍的血脈我就不敢殺你。”此時的沈先生逐漸變得雪白光亮起來,如若天人。
不過並不和藹可親。
雖然依然如春風那般,但這春風卻是能殺人。
硃砂艱難地呼吸着口氣,她的腳尖已經離地。
臉頰因爲呼吸困難而變得通紅,卻還是不肯屈服。
“這個小鎮上怎麼可能有你沈君寧不敢殺的人呢?”
儘管已經快要因爲窒息而死去,她的語氣依然充滿了嘲諷。
最終沈先生還是鬆開了手。
“雖然無數歲月前,人族攜手斬龍,殺了你的先祖,但至少從未害過你,雖然小鎮上的先輩們,曾經殺過你的親人,但如今沒有誰不善待你,我還是希望你心懷善意。”
他的神色逐漸緩和,語氣也漸漸溫柔了下來,令人如沐春風。
沈先生終究是沈先生,只做得溫暖人心的人物,卻做不得怒而殺人的暴躁漢。
“無數歲月,佛門梵音,如耳畔打雷,聲聲不歇。道家符籙,如跗骨之蛆,竭力撕咬。儒家浩然正氣,遮天蔽日,無處可躲。劍宗劍氣,如地牛翻身,無處不被濺射。每一個甲子就是一次輪迴,整整三千年了,永無寧日……我就是想知道你們所謂大道根祗,到底在哪裡,先生書本上的白紙黑字,先生傳道授業解惑時的微言大義,我看得到聽得到,但是找不到。”
硃砂的情緒很是激昂,就像一個十足的憤青。
“這人世間,向來都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哪裡有什麼仁義可言,更何況是善意,你告訴我這人世間的善意,你以爲的善意究竟在哪裡?”
聽着硃砂幾近嘶吼的話語。
沈先生面色微微一沉說道:“自斬龍一役,你們祖龍一脈被龍族拋棄,龍族與我人族簽訂合約,於東海爲界互不相干,而我們人族面對你們當年祖龍一脈的惡行,卻未對你們趕盡殺絕,如今還給你一線生機,讓你活得自在,甚至在不久之後便可以走出小鎮,遨遊天地之寥廓,自由自在,這還不是善意?”
硃砂:“殺盡我至親先輩,讓我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一般活着,這叫什麼狗屁善意。”
沈先生微怒:“這一線生機與善意是我等給你的,否則別說鎮壓你無數歲月,就是讓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你又能如何?”
硃砂大笑:“你們的狗屁大道,我偏不走,你又能如何?”
沈先生擡起了手,無數的天光如劍,遮天蔽日。
這便是儒家的浩然氣。
沈先生修煉了無數歲月的浩然氣。
硃砂閉上了眼睛,準備坦然赴死。
寧願站着死,也不願意跪着生,說的便是此時的硃砂。
但是最終沈先生竟然沒有出手,而是嘆了口氣。
遮天蔽日、如劍一般的天光就此消散。
“你自己好自爲之,你對這個世界講些道理,這個世界纔會對你講些道理。”
沈先生的神色有些疲憊,也有些落寞,就這般轉身向着書屋走去。
硃砂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失神。
那一剎那她想起了小鎮上的很多事情,以及這位姓沈的教書先生,爲小鎮這些歲月做的那些事情。
或許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仁義君子只有你了,沈君寧。
硃砂這般想着,眼裡的冰冷與漠然逐漸融化。
……
……
顧薪辰和寧少益走在溪畔的小道上。
雖然顧薪辰這位晉陽仙朝的皇子要比寧少益這個寧家的少爺要尊貴一些,但此時的他們正在並肩同行。
其實在小鎮的日子裡,他們一直在並肩同行。
作爲沈先生最看好的兩位學生,他們一直相互學習,也相互競爭。
走着走着,顧薪辰忽然停下了腳步。
“寧少益我們要離開了,去往外面很大很大的世界。”
他擡起頭來看着天邊的夕陽,臉上盡是感慨之色。
寧少益笑着說:“出去有什麼不好?人的一生總要過得精彩一些,不說把自己過得波瀾壯闊,總要看過波瀾壯闊,這是爺爺說的。”
顧薪辰點了點頭:“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寧老爺子,確實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寧少益:“你回晉陽仙朝一定要保重,我希望將來能在人族九域,見到大放光彩的你。”
顧薪辰:“你也是。”
寧少益:“其實我一直把你當成我在小鎮唯一的朋友。”
顧薪辰瞪大了眼睛:“是嗎,我以爲我這般頑劣的性子,那般惡劣的對你,你應當有些恨我纔是。”
寧少益:“如果不是那般,我又怎會吃得下那些苦,能夠靜下心來,不斷的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勝過你?”
顧薪辰:“有時候壓力也是一種動力。”
就在這時候寧少益忽然掏出了一個平安符遞給了顧薪辰。
“這時我祖父寧老爺子做的,據說真的有趨吉避凶保平安的效果。”
顧薪辰接過了平安符,看着寧少益笑着說道:“你小子就這麼小氣,我還以爲你會將你的寶貝書籍送我幾本。”
寧少益尷尬地撓了撓腦袋:“那些書,我怕顧兄你看不上。”
顧薪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當什麼真,我開玩笑呢,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這個人嘴裡的話,向來是九分假一分真,既然你把我當朋友,我也會把你當朋友。”
寧少益:“那這句話是真是假?”
顧薪辰:“你猜?”
跟着兩個少年心照不宣地笑了。
就在這時候硃砂追了上來。
顧薪辰轉過頭去,毫不避諱地問道:“沈先生跟你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