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軍機處與軍機大臣
“爲了陛下，微臣什麼苦都可以受！”
此時，倘若有旁人在場的話，一定會認爲這是一副君臣相宜的大好局面。
畢竟，皇帝正是因爲體諒內閣閣臣的辛苦，方纔設立軍機處，以減輕他們身上的擔子的，君臣之間的深厚感情可見一斑！
但身爲內閣首輔的嚴嵩，卻遠沒有比表面看上去那麼平靜。
倘若仔細觀察的話，就能夠發現，此時的嚴嵩，由於太過於恐懼，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顫抖起來，額頭上，也不停滲出細密的汗珠。
嚴嵩知道，自己是在明目張膽地跟皇帝作對，是在阻止宗室、勳貴重回朝堂。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倘若在這件事情上，自己這位內閣首輔，不站出來表明態度，做一個表率的話，那麼日後免不了被戳脊梁骨。
以往的那些，還可以勉強被歸類於文官集團的內部矛盾，而現在，到了一致對外的時候了。
那麼誰是外呢，在皇帝的扶持下，即將重回朝堂的宗室、勳貴勢力就是外！
畢竟，伴隨着時間流逝，那些重回朝堂的宗室、勳貴，將免不了在朝中佔據一部分重要的位置。
還是那個老生常談的話題，朝堂上的位置只有那麼多，你多佔一個，我就少佔一個。
更何況，相較於文官，皇帝還是更信任宗室、勳貴一些。
畢竟，沒有人比宗室、勳貴更希望看到大明繼續存在下去了。
只要大明還在，那麼他們身上的特權就還在。
因此，爲了大明繼續存在下去，他們會不顧一切地掃清阻礙，哪怕皇帝往自己的身上動刀子，也無所謂。
眼見皇帝遲遲未曾做出迴應，在場衆人的臉上，滿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都過去這麼久了，陛下怎麼還沒有反應，該不會惹惱陛下了吧……”
“壞了，接下來該怎麼做，才能夠挽回在陛下那裡的形象？”
“難不成，陛下是看出了什麼……”
正當內閣衆人思緒翻飛之際，只見嘉靖輕笑一聲，挑了挑眉，出言打破了寂靜：“嗯，不愧爲朕的肱股之臣，此等覺悟，是尋常官員，一輩子也達不到的！”
“正因爲如此，朕才希望你們能夠多多保重身體，留待有用之身，經世致用，以造福百姓。”
眼見皇帝的話說得如此懇切，在場衆人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難不成，陛下真的只是想減輕咱們身上的擔子？”
懷揣着這樣的疑惑，只見一旁的高拱鼓起勇氣，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敢問陛下，您打算讓誰來擔任軍機大臣一職呢？”
待高拱的話音落下，在場的衆人呼吸皆是一滯，連大氣也不敢喘，靜靜等待着皇帝的迴應。
嘉靖聽聞高拱此話，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開口道：“軍機處僅僅只是一個臨時設立的機構，除了替朕遞送由前線送來的戰報以外，再無其他職責。”
“軍機大臣，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官而已，誰來當都一樣！”
嘉靖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看向高拱所在的方向，似笑非笑地詢問道：“還是說，高愛卿有合適的人選，要舉薦於朕？”
高拱聞言，連忙將頭低下，恭敬應聲道：“回陛下的話，微臣並無合適的人選！”
在說完這句話以後，高拱整個人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隨後，只見嘉靖看向嚴嵩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嚴閣老，依你看，朝廷應不應該設立軍機處？”
眼見皇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嚴嵩不由得心頭一慌，臉上滿是苦澀的笑容。
……
眼下，自己已然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畢竟，在明面上來看，皇帝可是感念於內閣的辛勞，爲了減輕內閣身上的擔子，方纔決定設立軍機處的。
倘若自己堂而皇之地站出來，反對設立軍機處的話，不就等於不識好歹，辜負了皇帝的一片心意嗎？
但皇帝明擺着是想借着設立軍機處這一機構，逐步將宗室、勳貴送入朝堂，倘若自己旗幟鮮明地支持這一決定的話，日後少不了遭人唾罵。
隨後，只見嚴嵩在腦海中組織好語言，俯下身體，畢恭畢敬道：“陛下，皇恩浩蕩，微臣無以爲報……”
嘉靖見嚴嵩顧左右而言他，遲遲未曾表明自己的態度，臉上浮現出不耐煩的神色，出言打斷道：“行了，不必再說下去了！”
嚴嵩聽聞嘉靖此話，當即低下頭，不假思索地應聲道：“是，陛下！”
在這之後，只見嘉靖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徐階，出言詢問道：“徐閣老，伱覺得呢？”
見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徐階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分外難看。
因爲嚴嵩已經在不經意間，將自己的退路封死，同樣的招數，不可能在陛下的面前，用第二次。
此時，徐階能夠通過眼角的餘光，觀察到嘉靖臉上的表情，他能夠清楚地看到，嘉靖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冷峻起來。
同時，徐階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將自己層層包圍，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隨後，只見徐階將內心紛亂的想法盡皆壓下，低下頭，硬着頭皮道：“啓……啓稟陛下，微臣覺得，設立軍機處十分有必要，如此一來，可以減輕內閣身上的擔子！”
在從徐階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後，只見嘉靖頗爲滿意地點了點頭，面向衆人，沉聲吩咐道：“嗯，徐閣老的話，深得朕心，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接下來，朝廷將設立軍機處這一臨時機構，軍機處暫定的職責爲，專職給朕遞送前線的戰報！”
“待會兒下來以後，就由你們內閣，將這一消息正式公佈出去！”
見皇帝已經拍板決定，在場的衆人也不敢再就此事提出任何的異議，只得點頭稱是。
……
隨後，徐階彷彿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詢問道：“陛下，既然要設立軍機處這一臨時機構，那麼軍機大臣一職，應該由何人來擔任呢？”
嘉靖聽聞徐階此話，並未立刻作出迴應，在思襯許久後，方纔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朕覺得，既然軍機處負責，遞送從前線送來的戰報，那麼軍機大臣一職，理應由通曉軍事之人擔任，諸位覺得呢？”
待嘉靖的話音落下，在場衆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張居正這位兵部尚書的身上。
畢竟，張居正所在的兵部，負責軍令、軍械、兵籍、以及選用武官等方面。
倘若軍機大臣一職，要從文官裡面選的話，兵部再合適不過了。
儘管在場的衆人都十分清楚，皇帝從文官裡面選擇軍機大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隨後，只聽嘉靖那不含一絲情緒的聲音響起：“因此，朕決定由成國公來擔任軍機大臣一職！”
嘉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場的衆人，都從中聽出了不容辯駁的意味。
一旁的嚴嵩聽聞嘉靖此話，臉上滿是莫名的神色，低下頭，暗自感慨道：“果然，陛下謀劃了這麼久，就是爲了讓成國公擔任軍機大臣一職，進而將宗室、勳貴送入朝堂！”
最令嚴嵩感到無奈的是，自己居然找不到什麼像樣的理由，來進行辯駁。
畢竟，成國公立下的功勞，倘若放在文官身上的話，其所受到的賞賜，將遠不及此。
相較之下，皇帝給予成國公的賞賜，略顯寒酸了一些。
按照品秩來算的話，軍機大臣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一個五品官而已。
“等等，既然軍機處負責將前線送來的戰報，遞交到皇帝手中，如此一來的話，豈不是意味着，軍機大臣擁有更多與皇帝接觸的機會？”
冷不丁的，嚴嵩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想法。
“倘若前線有戰事的話，軍機大臣將時常與陛下見面，而陛下也會時不時諮詢軍機大臣的意見，也就是說，軍機大臣，將很大程度上影響到陛下的決策。”
“軍機大臣是一個位卑權重的位置！”
嚴嵩想到這裡，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驚駭之色，正當其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只聽徐階那略帶慌張的聲音響起。
“陛……陛下，按照品秩來算，軍機大臣不過是一個五品官而已，而成國公此番立下如此大功，會不會顯得朝廷有些……”
“無妨，有道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合適的人自然得放到合適的位置上，方纔能夠使其發揮最大的效用。”
“既然成國公通曉軍事，那麼自然得將其放在軍機大臣的位置上！”
嘉靖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補充道：“況且，以朕對成國公的瞭解，他是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
眼見最後的藉口都被堵死，徐階一時間也沒了辦法。
“行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就由成國公來擔任軍機大臣一職吧！”
“遵命，陛下！”
見皇帝已經做出了決定，在場的衆人只得點頭稱是。
在這之後，只見嘉靖環視一圈，面向衆人，緊跟着吩咐道：“待會兒下來後，就由你們內閣，將朝廷設立軍機處的決定，以及由成國公擔任軍機大臣一事，一同公佈出去吧！”
“遵命，陛下！”
待嘉靖的話音落下，在場的衆人皆是神色一凜，俯下身體，畢恭畢敬道。
“行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你們下去忙吧！”
“是，陛下，臣等這就告退！”
內閣衆人在向坐於龍椅之上的嘉靖，躬身行禮後，便陸續離開了幹清宮。
……
待走出幹清宮以後，只見徐階的臉上滿是落寞之色，因爲他沒能阻擋宗室、勳貴重回朝堂的步伐。
往後文官們獨佔朝堂，一手遮天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了。
隨後，只見徐階將目光從遠處的景色收回，轉過身來，看向嚴嵩所在的方向，出言詢問道：“嚴閣老，您覺得接下來……”
徐階的話還沒說完，只見嚴嵩搖了搖頭，緩緩道。
“唉，既然這是陛下的意思，咱們身爲臣子，還是乖乖照辦吧！”
“嗯，說得也是。”
待衆人陸續返回內閣以後，有關朝廷打算設立負責傳遞軍情的軍機處，以及由成國公朱希忠擔任軍機大臣的消息，便被悉數公佈了出來。
此消息一出，瞬間引得朝野沸騰。
一方面是因爲朝廷新設立了一個名爲軍機處的機構，而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爲，擔任軍機大臣的人，是成國公朱希忠這樣一位世卿世祿、與國同休的宗室、勳貴。
由於臨近下值的時間，此時，距離內閣不遠的公告欄附近，早已圍滿了前來打探消息的官員。
“你們看，這上面寫着，軍機處負責向陛下遞送由前線送來的戰報。”
“有小道消息說，是陛下見內閣的閣老們值夜辛苦，方纔決定設立軍機處，以減輕閣老們身上的擔子！”
“話說，怎麼是成國公來擔任軍機大臣，按理來說，不是應該由……”
“噓，小聲點，近來前線大勝，外加上成國公一脈的諸多事蹟，又被公佈了出來，倘若陛下不讓成國公來當這個軍機大臣的話，恐難以服衆啊！”
“話雖如此，可軍機大臣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個五品官而已……”
正當朝中，對由成國公來擔任軍機大臣一事，衆說紛紜之際。
另一邊，以英國公張溶爲首的一衆宗室、勳貴，在得知這一消息後，無不感到欣喜若狂。
因爲這代表了沉寂許久的宗室、勳貴，重回朝廷的第一步。
只要邁出了這第一步，往後的路，就要好走許多。
“好，好啊，陛下果真沒有食言，看來距離咱們這些宗室、勳貴，恢復過往榮光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張溶可沒有忘記，先前皇帝向他承諾過的事宜，由成國公朱希忠來擔任軍機大臣。
而軍機參事一職，則由那些先前通過考試，並在播州歷練的那些宗室、勳貴子弟來擔任。
“不行，我得趕緊把這個消息通知功兒，讓他儘快做好準備！”
在這之後，只見張溶徑直來到書房，鋪開紙筆，寫起了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