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4日,夜。
東京,新高輪王子酒店。
這是一座位於東澀谷線沿線的四星級酒店,在澀谷站和六本木站之間,也算是東京文娛區的心臟地帶。酒店對面不遠處,遙遙相望就可以看到富士電視臺的高塔。
在大多數年份,這裡都是一年一度的扶桑電影學院獎頒獎晚會舉辦地。
酒店門口車來車往,金碧輝煌,安保非常嚴密。老遠就鋪着紅毯,每一輛車停下,都會引來無數的鎂光燈。
扶桑電影學院獎的一切儀式、制度都儘可能邯鄲學步般仿照米國人的奧斯卡,不過唯獨在舉辦場所的選擇上,跟米國同行大相徑庭。
米國人頒奧斯卡,一般都在柯達劇院搞定,會場都是那種大劇場,所有人都跟觀衆一樣排排坐,包括候選影片的劇組成員也一樣。
而扶桑人喜歡放在酒店大廳裡,前排的參賽劇組每組一張圓桌,跟普通的東方宴會安排差不多。只有評審團成員的代表,才坐在後排佈置的看臺上,跟劇院裡的觀衆那樣。
這種佈置,多少讓扶桑的學院獎典禮多了幾分亞洲人的味道。
提名者名單都已經知道了,所以最後的懸念只在於誰最終獲獎。
《三丁目的夕陽》得到的提名最多,包攬了除了主競賽單元的全部提名。所以顧誠和蔡明量被排在了最靠近主席臺的那一桌。加上一些劇組成員和特邀嘉賓,十幾個人圍一桌,坐得很是擁擠。
畢竟最佳導演、編劇、男女主角配角,就佔掉6個名額了(編劇和男主都是顧誠,省掉一個名額)。還要給燈光配樂的負責人留位子,另外剪輯視效之類的獎項理論上是可以導演一起領的,但是蔡明量考慮到了照顧本土化的情緒,加之本片的副導演山崎貴在攝製過程中確實出力頗多、顧誠當初搞劇本的時候,山崎貴本來就想拍這個片子,所以也不好把他甩下。
來之前,蔡明量跟山崎貴事先通氣:如果最佳剪輯和最佳視效獲獎了,那就讓山崎貴上臺領,給他也多一點露臉的機會。
這麼安排也算是仁至義盡。
顧誠這對面和後面那兩桌,分別是《在世界中心呼喚愛》和《搖擺少女》的劇組。這兩部電影也是今年主競賽區塊最有競爭力的片子了,提名也都拿了六七項不等,雖然比不上《三丁目的夕陽》的14項提名那麼誇張,比其他的電影已經綽綽有餘。
再往後的兩桌,則是今年最沒有懸念的最佳動畫片和最佳外語片有力競爭劇組,宮崎駿的《哈爾的移動城堡》和愛德華.茨威格的《最後的武士》。不過顧誠入座的時候,那兩桌基本上都還空着,沒什麼人。
這兩部片子的獲獎,是比《三丁目的夕陽》更加板上釘釘的。因爲扶桑電影學院獎一貫非常以亦步亦趨米國那邊的奧斯卡獎爲榮。而奧斯卡獎每年都是2月底頒佈的,一週之前已經出結果了。
《哈爾的移動城堡》剛剛在好萊塢拿了“最佳動畫片獎”的奧斯卡提名,又是2004年度扶桑國內的電影票房總冠軍,那麼多光環罩體,扶桑電影學院的評審團要是不給它最佳動畫片獎,只怕評審團都可以解散了。
至於《最後的武士》,雖然在當年來扶桑參賽的好萊塢大片裡面,全球範圍內的製作和口碑不如布拉德皮特主演的《特洛伊》。但是在扶桑這一畝三分地上,幕末時代、武士題材這些背景加分不要太爽。
每一次米國爸爸肯拍武士題材的電影,扶桑這邊的大財閥都是可了勁兒地塞錢投資,不計回報率只求擴大文化影響力。去年渡邊謙憑藉此片中的表現斬獲奧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時,整個扶桑電影界和傳媒界都高-潮了。
“最佳外語片和最佳動畫片的提名劇組,一般是不給單獨排桌的,往年都是一個獎項的所有提名者湊一桌就算數。今年對《哈兒》和《武士》算是特別優待了。”
副導演山崎貴看顧誠一直在往那兩張都快到五點半還沒人坐的桌子瞧,便藉機跟顧誠解釋。作爲大金主,哪個電影人不想和顧誠搞好關係,將來再拉點兒新投資。
山崎貴剛解釋完沒多久,就看到大廳門口一陣轟然響動,然後後面觀衆席上的評審代表也紛紛從位子上站起身來,場面比剛纔顧誠的劇組進場時還轟動不少。
“是渡邊謙來了!”
“奧斯卡最佳男配提名!亞洲人的光榮!”
很多扶桑老頭兒都激動得不顧場合,大呼小叫起來。
顧誠看在眼裡,心中也是暗暗感慨扶桑人在文化上面對“米國爸爸”的時候,依然是那麼不夠硬氣。
要想徹底征服扶桑和東夷的文化圈,還是得從奧斯卡入手啊。
渡邊謙很早就得過癌症,這些年來都是強撐病體一邊鍛鍊一邊拍電影。他很忙,上個月剛剛從斯皮爾伯格製片的《藝伎回憶錄》劇組收工。
以斯皮爾伯格那種奧斯卡常客的逼格,這片子後期剪輯就得留大半年,今年四季度才能上映。不過眼下華夏國內的觀衆已經對這部片子的信息非常感興趣了,主要是這部片子用了國人很熟悉的章紫怡、鞏莉、楊子瓊三大混好萊塢的女影星飾演。
畢竟此前華人演員幾乎沒有和斯皮爾伯格這樣的頂級大牛合作的機會。
而渡邊謙正是《藝伎回憶錄》的男主角。
渡邊謙一進場,顧誠就能感受到氛圍有些變了,那些非常死硬老派的學院評委,開始瀰漫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優越感。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儼然就是一股“扶桑電影纔是亞洲第一”的盲目自信。
顧誠心裡便有些不痛快。
蔡明量看顧誠的神色有些複雜,自然也猜到了他在想什麼,用漢語隨口安慰他:“別想多了,畢竟我們纔剛開始崛起麼,扶桑人在好萊塢砸錢砸資源已經好多年了。大陸有你這樣的人推着,不用幾年也會趕上的。”
“隨他們便吧,我們畢竟是過客,扶桑的學院獎,只是我們證明自己的一塊墊腳石而已”顧誠釋然地自斟自飲了一杯,然後想起似乎說錯話了,又補了一句,“說錯了,只是我的墊腳石,你可是拿過金獅獎的。”
蔡明量也不跟他客套。
插曲過後,頒獎晚會的時間也已經到了。大廳裡的燈光切換了一種略暗的模式,然後主持人關口宏和寺島忍就上臺了。
扶桑的學院獎評委出了名的老派,以至於每年的嘉賓人選方面,男主持都比較老,普遍是五六十歲的前輩演員。女主持稍微要講究點青春靚麗,也都是三四十歲的女人。
等場內的掌聲漸熄,女主持寺島忍率先開始報幕今晚的流程。
扶桑的學院獎典禮,除了頒獎之外,都會有穿插歌舞演出。
一般都是先找當紅歌手唱20分鐘熱熱場,然後先頒幾個技術獎項和最佳男配、最佳女配,把“鳳頭”的氛圍調動起來。
然後中間塞一堆“豬肚”的零碎獎項,等嘉賓差不多快瞌睡了之後,最後再以男女主角獎提神、再穿插20分鐘歌舞,最後以最佳導演獎、影片獎這個“豹尾”收關。
整個流程跟奧斯卡大同小異。
寺島忍說完之後,當紅歌姬安室奈美惠上去熱場,隨後是男歌手山下智久,再往後就輪到權寶雅了。
權寶雅有些興奮,雖然唱歌已經是她的本能,電視直播的紅白歌會也上了三次了,但是學院獎典禮她是真沒來過。這種場合比較莊嚴肅穆,很少用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而且選的歌也不能太情啊愛啊之類的。
“我選《千本櫻》,應該是最合適的吧?會不會不夠莊重啊?而且又是新歌……”臨上臺之前,權寶雅還有點忐忑地問顧誠。她不怕唱不好,就怕不應景。
這一週的時間裡,權寶雅已經把顧誠給她的四首歌都錄好了,其中《千本櫻》算是唱得最熟的,可以現場上臺。
《千本櫻》的歌詞內容,是“懷念昂揚成長的大正時代”,所以並不是後世華夏宅男們不看歌詞光看宅舞時以爲的“宅曲”。
帶點兒年代劇的懷舊,又元氣上進,和《三丁目的夕陽》那種在往昔中找出美來的路數還是比較貼合的。
不過歌曲這種題材也註定了其承載不了太多的思想境界,只能是純粹走懷舊溫馨的路數,談不上有破有立。
“沒事兒,你是最好的。”顧誠握着妹子的手,讓權寶雅很快安靜下來。
妹子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上臺了。
這是《千本櫻》的第一次公開演唱。
伴奏響起的時候,那羣學院派的老古板都是眉頭一皺。
有一種身體很想聽,聽了會變年輕的肉體不能。
但是意識卻非常抗拒,覺得這個曲子有點低齡化,有點電音元素過重。
所謂的口嫌體直。
不過,等到歌詞出來之後,配上權寶雅以元氣純靈著稱的唱腔,那些“口嫌”的部分也被抹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