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收拾好行裝,最後掃視了一圈宿舍,沒有一絲留戀,捲鋪蓋走人。
牀頭的日曆,停留在3月25號,再也不會有人去撕了。
他要的,不是這裡的生活。他的靈魂,是高傲不屈的。
離開時,他手上抱着兩個大箱子,裡面是一些小禮品,給他在公司的幾個故交留點紀念。
路過安小姐的辦公室時,他覷個方便走了進去。
看到顧誠,安小姐的神色是複雜的,還帶點恨鐵不成鋼的抱怨,所以沒有直接驅趕他。
明明天賦不錯,是個可造之才。怎麼偏偏就想不開,非要動拳頭解決問題呢?
帶了他一年半,沒看出來這孩子是個衝動的坑貨呀。
“還有事麼?沒有的話,你今天就該走了。”安小姐冷冷的說,透着一絲怒其不爭。
顧誠也不墨跡,很乾脆地把東西一放:“放心,我會按時走的。這裡有幾樣東西,算是這一年多的香火之情——這個是給您的謝師禮;另外兩件,需要你以自己的名義轉交。其他給男生的禮物,我已經送過了。”
顧誠說着,打開第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套悅詩風吟的精油和紅酒啫喱。那是一個今年新上市的東夷本土化妝品品牌,相對法國貨而言便宜不少。
另外兩個箱子就大一些,安小姐沒拆,只是看了一下包裝。
一個是飛利浦原裝的高顯全光譜燈箱;另一個是肌肉放鬆磁療儀,西門子的。
安小姐沒見過這些型號,估不準價值,心中便有些惴惴:“這些東西都哪弄來的?挺貴吧?要我轉交給誰?”
顧誠連忙解釋:“不貴,都才幾十萬。只是正常渠道不太容易淘到而已。”
安小姐便好奇道:“那你是從哪裡買的?”
“e-bay呀。那上面只要你有心,多小衆的東西都能淘到。時代不同了,以後可以嘗試下網購。如果不會搞,我可以教你——如果我還在東夷的話。”
“你要離開東夷?”
安小姐不由有些惋惜,隨即一想也覺得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顧誠不過是高中學歷,本來就是來當訓練生的。被公司開除之後,哪有打工養活自己的能力?肯定得回華夏。
她不忍再說這事兒,便岔開話題。
“算了,不說這些了,你還沒說這個燈箱和磁療儀要送給誰呢。”
“給小雅,那天我受傷的時候,她爲我療傷,我挺感激她的。”顧誠說着,見安小姐臉色有異,趕忙解釋,
“別緊張,13歲的小姑娘而已,難道我有那麼禽獸麼。不放心的話你用自己的名義送她也行,就說是公司的保健醫生髮現了她的問題,爲她量身定製的方案。”
安小姐並不知情,奇道:“小雅有什麼問題?”
“她還沒和您申請嗎?”
顧誠微微詫異,然後一五一十把他那天和權寶雅一起吃飯的時候湊巧聊到的事兒,又細細說了一遍。還強調說按照公司目前這種殘酷訓練,權寶雅將來很可能長不高。
“唉,小雅這孩子也真是,有什麼困難都不說,就自己扛。”安小姐如是想着,不免有些心酸。對顧誠的惋惜,也更深了。
“我看你這人,也挺重情義的,怎麼會走上這條路?可惜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只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沒什麼可說的。咱就此別過吧——送給小雅的東西,既然她沒提過,你可以先壓幾天,免得她多心。”
安小姐感慨於顧誠的細心,以及知恩圖報不留名的心態,親自起身送他離開。
走到公司門口,正要作別,安小姐猶豫了一下,掏出了一張精美蠟印的硬紙片,塞給顧誠:
“8月25號,有小雅的出道發佈會。主要是請圈內人,一共就5000個位子;這張票就送你了,如果你到時候還在漢城,就去看看吧。”
“好的,謝謝。還5個月呢,說不定會在。”
顧誠一口答應,把門票揣在兜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
離開公司,把大額現金都存掉;顧誠扛着兩個行李包,在漢城街頭隨性地漫步。
他還有些事情要在東夷辦,不能馬上回國,所以得找地方落腳。
s-m公司位於繁華的江南區,顧誠想省錢,自然是住不起的。
不過,在江南區東邊的鬆坡區,就有個僅一街之隔的貧民窟,名叫九龍洞(夷語的“洞”,相當於漢語的“街道”)
那地方是88年漢城奧運會前,政府爲了市容,驅趕全城貧民聚集的地方,住的都是些孤寡老人。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倒是有不少屋子因爲主人過世空了出來,窮人想找個臨時落腳的地方,都可以去租。三教九流的人,也喜歡往那兒跑。
這些,都是顧誠離開公司前事先打聽好的。
他按照地圖走到鬆坡區、九龍洞。
儘管有心理準備,真走進這堆棚戶構成的破爛中時,顧誠依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果然世上每個大城市都會有貧民窟,這地方簡直比京城二環的老炮兒大雜院還破。
周遭除了棚戶,也有一些小店,招牌都很老舊。
有些燈箱的塑料殼破損了,就靠膠帶紙黏住繼續將就用。
顧誠分明可以看到一個用接線板拖着、拉到路邊插電的歪斜燈箱,上面用紅漆手刷着幾個久違的漢字:“東北飯店”、“東北烤牛肉”。
如果有華夏人偷渡來東夷、並且留在漢城的,絕大多數都在這個洞了,別處是藏不住的。
這兒連東夷警察都不願常來。
一個裹着髒兮兮袍子的中年漢子,見顧誠靠近街口,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兄弟,簽證到期沒地方落腳?有空隔間,800一個月,收人民幣哦。”
“你說啥?我聽不懂。”顧誠出於安全考慮,不願和灰色地帶的人打交道,用夷語應付了過去。
那人分不清情況,就沒敢繼續糾纏。
最終,顧誠從一戶空了兩間屋的東夷老太太手裡,租到了房子。
租金折下來差不多也是1000塊人民幣,月結,沒合同。只是在顧誠付了當月的房錢之後,本洞的鎖匠給他換了把鎖,就算交易完成了。
這屋比剛纔的偷渡客出租的貴些,但好歹有熱水器——靠社區集中燒煤提供熱水。
這兒的電力供應也很緊張,每戶都只能中央配電箱那兒接一點過來,大功率電器是用不了的。所以沒有空調,更不可能用電燒水。
當然,也有人違禁私拉電線,從市政的路燈電井偷電。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3月份還是有燒煤集中(和諧)供暖的,顧誠收拾好東西,把鋪蓋都擦拭換洗了,累得一身汗。
身上灰頭土臉地難受,他就趁着有熱水衝了個澡,把這幾天風塵僕僕勾心鬥角積攢下的疲乏驅趕一空。然後換上乾淨衣裳,躺牀上靜靜地想着未來的出路。
也正是到了此刻,他纔有時間系統分析一下如今自己的能力優劣勢。
前世的他,是一家“互聯網AA娛樂平臺”的數據總監,最擅長的是內容推送的大數據算法優化,以及深度學習型人工智能的應用。
換個世紀初的人聽得懂的說法,這工作類似於facebook或者渣浪微博家的feed流算法工程師,負責調節平臺上各家自媒體內容的推送權重、用戶偏好分析。
在人工智能還不夠強大的過渡年代,內容平臺總是需要人類來扮演“總編”或者“feed算法總監”的角色,確保推送到用戶頁面上的內容儘可能符合用戶的興趣,讓用戶的訂閱最大化。
所以,幹過這份活的顧誠,不僅有理工科的才能,也擁有非凡的藝術鑑賞能力。
無論遊戲、電影、音樂、文學作品,只要被他的“火眼金睛”略微審視一番,就能鑑定出好壞來、判斷出這東西大概符合什麼用戶人羣的口味。
另一方面,因爲顧誠是用慣了大數據和機器學習這些技術手段的。而這兩項“前置科技樹”歷史上要到2006年才被多倫多大學的傑夫辛頓教授“點亮”。所以如今他的很多技能就成了缺乏前置條件的“屠龍之技”,起碼十年之內暫無用武之地。
就好像用慣了農藥和化肥的農技員,真穿越回古代,在沒有化肥和農藥可用的環境下,和土著老農比種地技能,說不定還沒土著種得好。
這些制約,讓他不得不審慎思考一下自己的今生的創業軌跡。
事業的第一步,是先邁it業,還是先邁娛樂業?
稍微想了半個鐘頭,顧誠就排除了先搞娛樂業的念頭:如果先涉足娛樂產業,最大的問題是資金不足——1億夷幣的公司,夠幹嘛?哪怕是自己當文抄公抄歌,這點錢做廣告宣傳都不夠。
何況,他心裡記得的少數作品,也太超前於這個時代的鑑賞能力了。
所以,還是按照最初的直覺,先做個網遊代理,完成第一桶金吧。
他需要找個網吧,先了解一下目前的市面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