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是你嗎!”
“是我啊papa!”
“還有我呢老孟。”
我衝過去抱住這兩個害我擔心老半天的小傢伙。
“他媽的,你們知道老子有多擔心嗎!”
“噓——不許……”
若依說了一半,葉好得意地接口道:“不許在小孩子面前說髒話哦,老孟!”
回到明家二哥的家裡,我爲這兩個小傢伙下了麪條,看着她們髒兮兮的樣子,我也實在狠不下心教訓她們。
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去哪了?知道我找了你們多久了嗎?”
若依端着水杯,吹着上面的熱氣,輕輕喝了一口,然後說道:“對不起papa……我們錯過了客車。”
“我就知道,錯過了就回去啊,爲什麼還在路上的?”
葉好連忙叫了起來:“都是因爲柳玉皇!沒錯,是因爲她吧,若依。”
若依不理葉好擠弄着的眼色,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和好姐覺得等車無聊,所以打算一邊走一邊等車。”
“然後葉好帶着你去瞎轉然後錯過了客車是吧。”我沒好氣地看着葉好。
“不是我,是柳玉皇!對,是因爲柳玉皇吧,若依。”
我忍不住道:“人家柳玉皇又哪裡招惹你啦?什麼錯都推到她身上!我是實在沒精力再教訓你了葉好,你說,整個班上是不是你闖的禍最多?今天好險我找回你們了,要是你們被壞人拐跑了怎麼辦?”
“其實……我們遇見了壞人……”若依小聲地說道。
“什麼?!”
葉好哼了一聲,轉過臉去不理我。
“怎麼回事若依?”
若依開始慢慢回憶,說道:“我們在路上遇見了一個壞人,他說是papa叫來接我們的。”
我心裡一陣後怕:“你們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好姐很快就拆穿他啦,真的,多虧了好姐,不然若依就跟着那個壞人走了……”
“是麼。”
我看了一眼葉好,這丫頭卻冷着臉,看也不看我。
“究竟是怎麼回事?”
若依接着說道:“我也問好姐是怎麼拆穿那個人,當時若依走得又累又渴,看見一個摩托車停在面前,還以爲是papa的摩托車呢,沒有猶豫就叫了聲:‘是papa嗎?’那個人回答我:‘對啊,我是你們爸爸叫來接你們的……’好姐聽了這句話就知道那是個壞人,好姐說:‘老孟又不是我爸爸,這個人一看就是騙子。’然後衝過去一腳把那個人連着摩托車一起踹翻了,拉着若依就竄進樹林裡,我們在樹林裡鑽了好久,才終於找到路重新回到公路上來了。”
我越聽越心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纔對葉好說道:“你膽子真是大……不過這次真的謝謝你了葉好。”
“哼。”
“哼什麼呀,”我揉了揉葉好的頭髮,“老師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嗎,肯定也是因爲你帶着若依錯過客車的,這次算你將功補過,如有下次,爲師就軍法處置你。”
“你能怎麼處置我啊?”
看着葉好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嚴肅着臉地對她說:“要不老師給你講講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的故事?”
我讓葉好若依吃了東西,洗臉洗腳,就趕緊去睡了。
父親的病情越來越重,我實在沒心情和她們嬉鬧。
現在家裡大姐、二哥還有我,分時間照顧父親,即使夜間也必須有人守着。我們專門替父親準備了一個響鈴,按鈕就在他手邊,現在的他的說話聲早已微弱的即使深夜也很難聽清。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多希望黎明能快點到來。
但黑夜總是如此漫長。
——
自那天孟若依借了手機,又過了一段時間,甘維總在心裡不斷揣測孟若依和孟曉禾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那個小女孩明明是金黃色的頭髮啊……”甘維想道,“可是她也擁有一對黑色的眼珠,這樣看來孟若依應該是混血兒。”
難道孟曉禾一直在瞞着我,他爲什麼從未提起過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兒?
即使上着數學課,甘維也是心思煩亂,看着孟若依那頭金髮也覺得十分礙眼。
現在居然還在我課堂上睡覺!甘維心想。
“孟若依!你起來解一下這道題目。”
葉好悄悄推醒孟若依,孟若依揉着眼站起來,茫然不知所措。
甘維厲聲道:“你剛剛有沒有聽課?”
孟若依懦懦道:“對不起老師……我睡着了。”
“課堂時間是留給你睡覺的嗎!你自己看看最近成績下落有多嚴重,做的作業要麼留着空白,要麼做了也是錯的,你說你一天在家裡都幹什麼了?”
孟若依張了張小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葉好在一旁不忿道:“甘老師,別這麼兇嘛,若依家裡有事,沒做作業很正常,我也經常沒有完成作業啊。”
“葉好你別打岔!”甘維盯着孟若依,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你家裡有事,到底是什麼事?”
“我……”孟若依擡頭正要說話。
忽然教室門被推開,一陣寒風從外面吹襲進來,比寒風更冷的是門外的人,他不僅身體冷,連心也完全冷了。
“孟曉禾……孟老師?”甘維看着門外站着的孟曉禾,手上還拿着摩托車頭盔。
孟曉禾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好意思甘老師,我接一下若依回家。”
“回家?”
孟曉禾轉頭對孟若依道:“若依,跟我走吧。”
孟若依乖巧地跟在孟曉禾身後,一起出了門,甘維追出去,大聲叫道:“等等孟曉禾,孟若依到底是誰?”
孟曉禾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回答:“我女兒。”
孟若依從未見過papa這副表情,以前自己無論闖了多大的禍,或者跟着葉好乾了什麼壞事,他最多隻會無奈的笑笑。可papa現在的樣子,就像個陌生人一樣。
孟若依快走幾步,跟上孟曉禾,伸手牽住他的右手。
兩人往校外走去,孟若依輕聲問道:“papa,我們去哪?”
“明家。”
“爲什麼現在就去明家?”
“你爺爺……去世了。”
走到摩托車停着的地方,孟曉禾說:“若依,你坐我前面。”
“前面?”孟若依歪着頭疑惑了一下,但還是聽從了papa的話。
孟曉禾解開自己外衣的拉鍊,將摩托車前方的若依緊緊裹住,然後拉上拉鍊。
一路上,孟曉禾騎着的摩托車似離弦之箭一樣,飛快地在道路上疾馳而過,兩旁的風景剛投映在孟若依的視網膜內,但只覺耳旁呼啦一聲,又迅速消逝不見。
很快地,兩人便來到了明家,孟若依驚訝地看見了許許多多的人,他們均圍在屋子裡,孟若依雖然感覺挺眼熟,但卻並不認識那些人。
孟若依還瞧見了孟花,也看見了林木。
孟曉禾向孟若依丟下一句:“好好待着,等會papa再來照顧你。”便走進裡屋。
孟若依走過去,問林木:“林欣姐姐呢。”
林木表情有些疑惑地說道:“在裡面。”
“在裡面?”孟若依又問,“在裡面做什麼?”
“哭。”
孟花噗哧笑了下:“行啦,我們出去玩吧,屋子裡的大人全都在哭。”
孟若依有些不懂她在笑什麼,不過孟花隨後自己就解釋起來:“看起來好搞笑哦。”
林木站在門外,既不進屋也不隨孟花一起去玩,孟若依有些好奇,便悄悄走進去看了一眼。
果然,大家都在哭。
孟若依第一次看見大人居然會哭成這樣,比我們小孩子哭的還要使勁,還要用力。
她看見了大姨,papa的大姐,大姨一直跪在牀邊,淚水已經覆滿了整張臉,但仍在聲嘶力竭地呼喚着那個已經不會醒來的人——那個閉緊雙眼,形容枯槁的人真的是爺爺嗎。
孟若依想去問papa。
但papa呢?
孟若依轉頭四處找着,只看見了背對着所有人,背對着那張牀,面向牆壁,筆直地站立着的papa。
——
父親的葬禮終於結束。
大姐早已被父親病逝的事實給擊倒,又守在靈堂前,連續兩天兩夜沒閤眼,終於承受不住疲倦而回家。
死者逝去,留下生者繼續承受着世間的悲傷與喜悅。
若依問我:“爺爺還會醒來嗎?”
我只能用那個俗套的謊話騙她。
對她說:“每個人都是星星變得,人死後,就會重新回到天上,你看,那顆最亮的星星就是你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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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皺着鼻子拆穿我:“胡說,那顆叫北極星!”
是麼,那顆星是北極星嗎?
漫天星空,唯獨這顆星亮的如此耀眼,霎時間真讓我產生錯覺。
父親沒有離去。
他還在天上默默地注視着我們。
呼——
但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人之所以能夠充滿希望的面對未來,那劃在身上如流水般的時光功不可沒,它讓我們學會了如何麻痹自己的悲傷和痛苦。
時光荏苒而逝。
那天,若依再一次揹着書包上學時,忽然轉頭對我笑:“papa,快點快點,今天該我們班升國旗啦!”
升國旗?
我站起身,覺得腦袋有些眩暈,搖了搖頭,走出門外,覺得外面的陽光有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