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進化
彩虹沉默了一陣，緩緩說道：“可不可以，不是我說了算。冉遺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了，我也不知道這行不行。”
彩虹一席話，嚴重打擊了衆人的信心。好不容易大家議定了一套操作可行、又不用付出多大代價的作戰方案，只是因爲一羣小小的冉遺，便使得方案落實不了。衆人的情緒看上去明顯沮喪頹廢，或站，或坐，或倚，或靠，或擺弄着手中的杯子，或是低頭沉思着應對措施，都默默地不說話。
作戰室裡只剩下作戰操作員機械的操作計算機的聲音，顯得作戰室更加的沉悶、更加的壓抑。
忽地，一陣“滴、滴”的警報聲響了起來，一臺作戰計算機不停地發出蜂鳴聲。衆人將目光全都瞥向坐在發出警報聲計算機前的操作員。
樊子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有人黑進了我們作戰系統。”操作員站了起來，向樊子大聲報告着。
冷凝大驚。作戰系統是一個軍事組織最機密、最關鍵的系統，相當於一個軍事單位的中樞神經。如果被敵方黑進破壞，切斷小到個人、大到編隊的軍事單位與上級指揮機構的聯繫，或者故意發佈虛假指令，那就意味着輸掉了整個戰局。
樊子作爲指揮官，當然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害之處。他一個箭步衝到那名作戰操作員的身邊，臉色煞白，帶着顫抖的聲音問道：“怎麼？真的有人黑進了我們作戰系統？”
作戰操作員沒有及時回答樊子的問題，他的雙手在虛擬鍵盤上飛快地錄入一連串的數字代碼，虛擬化的電腦屏幕上字母、數字不停地變化着。
樊子一手俯着他的椅背，湊過身子，緊張地看着他查找着作戰系統的漏洞。
冷凝也緊趕兩步，站在樊子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衆人也全都圍了上來。
那名作戰操作員操作了一會，連續輸了好幾串的代碼，感覺又不對，又將代碼全部取消，想了一下，又輸另外一串代碼輸了進去，手舉在半空中，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樊子。
樊子說道：“你看我幹嗎，快看看是哪裡出的問題。”數字代碼需要高度的專業知識，樊子不是計算機專業，哪裡看得懂那一串的數字碼。
阿四對計算機甚爲精通，一見數字碼，感覺有些不對，正想開口阻止，卻已見作戰操作員按下了輸入鍵。虛擬屏幕上閃耀着一片紅色的代碼。
“糟糕。”作戰操作員驚呼了一聲，再想把代碼撤回，已然來不及。作戰室裡的每塊虛擬屏幕上，一下都出現了相同的紅色代碼。
衆人一下楞住了，呆呆地看着滿屏的紅色代碼。紅色代碼逐漸如同瀑布一般，從上到下不停地刷新着各種數據。
作戰操作員們無論輸進什麼字碼，全無反應，都停了下來，面面相覷，舉手無措。很明顯，他們的作戰系統淪陷了。樊子的目光越來沉重，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不一會兒，紅色代碼變化的速度越來越慢，逐漸停了下來，畫面閃了幾下，忽地消失不見。作戰室裡所有的屏幕全成了黑屏。
“作戰應急系統有沒有？”冷凝急道。
樊子苦笑了一聲，說道：“哪有什麼應急系統？”
看着那一張張黑色的屏幕，冷凝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這下完了，還討論什麼阻擊戰？戰車作爲聯軍的指揮機構，潛在曼珠沙華通道的深海處，全都被困在這鐵籠子裡，命令傳不下去，外面的彙報也送不上來，完全成了一個無用的擺設。
黑色的屏幕忽地又閃動了兩下。冷凝的心也跟着驚動了兩下，是不是上天保佑文昌閣命不該絕，讓作戰系統恢復了？他怔怔地看着，黑色屏幕又閃了兩下，竟然出現了一個依稀有人影的模糊畫面。他不知怎麼回事，看向樊子。樊子也一臉迷茫地看向他。他又看了看在邊上的衆人，衆人也是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模糊的畫面逐漸清晰了起來。冷凝終於看清了，但他心中不亞於投放了一顆***，燃爆了他內心的震撼。不僅僅他震撼，就連彩虹、鍾煥然、阿四等人也張大了嘴巴，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樊子驚訝地看着他們，不知冷凝他們爲何會有這副表情，剛想問，卻聽得鍾煥然已經發出一聲驚呼聲：“依夢！”畫面裡的人赫然是研造克隆人的科學家依夢。
“依夢？她是誰？”樊子問道。
冷凝等人似乎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沒有聽見樊子的問話，依舊怔怔地看着畫面當中的依夢。
依夢笑容如魘，燦爛依舊。她向衆人微微鞠了一躬，輕啓紅脣，甜美的聲音響了起來，說道：“大家好，我是依夢，好久不見。”
“依夢，怎麼是你？”彩虹又驚又喜地問道。在文昌閣時，依夢與她是好朋友，對依夢的身世僅限於在文昌閣時的瞭解程度，而冷凝也並沒有將他心中對依夢的疑問告訴彩虹。
依夢影像並沒有答理彩虹，依舊笑意吟吟看着衆人。
“依夢，我是彩虹，你不認識我了？”彩虹以爲畫面當中的彩虹是直接與她們視頻通話的真人，見依夢不理她，將頭轉向冷凝。
冷凝沒有看向她，緊緊地盯着畫面當中的依夢，緊蹙眉頭，過了一會，冷聲問道：“你是依夢，還是西王母？”
“西王母？”彩虹和樊子都小聲驚呼着。彩虹驚呼，是因爲她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乍一聽，便顯得有些發懵，是迷茫的驚呼。而樊子驚呼，是因爲他作爲反抗帝國統治的黑虎團負責人，早就聽說西王母的存在，知道她的厲害之處，乍一見，便顯得有些慌亂，是恐懼的驚呼。
畫面中的依夢笑了，笑着有些滲人，笑得讓在場的衆人渾身汗毛倒豎，令人不寒而慄。“我是依夢，但又不是依夢。我是西王母，但又不是西王母。名稱就只是一個名稱而已，我無所謂，所以你可以叫我依夢，也可以叫我西王母。”
“好，那我尊重你，就叫你依夢吧。”冷凝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們作戰系統裡？”
“我怎麼突然出現在作戰系統裡？”依夢笑道，“天下之大，凡有計算機的地方，必定有我容身的地方，我想在哪出現，就在哪出現。”
“難道你是計算機的虛擬化身？那個真實的科學家依夢呢？她又是什麼人？”
依夢沒有回答。冷凝面罩寒霜，攥緊了拳頭，已然起了一絲殺氣。
依夢似乎看出冷凝臉色變化，說道：“別動怒，就算你生再大的怨氣，你也殺不了我。你最好別忘了是誰將你研究出來的。”
“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只是想看看你們是如何與軍力強大的軍團作戰。”
冷凝用懷疑的目光看着畫面中的依夢。
“你放心，我不會干涉你們跟軍團作戰的。”依夢頓了頓，又輕鬆地說道，“也不會強行關閉你們的作戰系統。”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鍾煥然衝着依夢罵道。他一向對依夢沒什麼好感，又見她老是故弄玄虛，早就看不下去了。
依夢臉色一凜，兩道目光如同兩把利箭，直射向鍾煥然。鍾煥然忽覺芒刺在身，渾身不自在，竟然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
“我出現在這裡，就是想告訴你們冉遺的事情。”
“冉遺？”衆人大驚失色。剛纔他們還在討論着冉遺，卻沒曾想，依夢像是先知一般，已經知道他們的計劃。
依夢不理衆人的驚詫，繼續說道：“它腹中天生有一個酸袋，裝有酸性極強的酸液，攻擊敵人時，便酸液噴向敵人。它們成羣攻擊，因而可以瞬間將任何物體溶化。然而它們噴完酸液後，過不了多久便會死去，因此，同一羣冉遺並無具備第二次攻擊的能力。”
冷凝怔怔地看着依夢，驚訝萬分，不知她爲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自己。在文昌閣，她幫助他打開了真實依夢的地下實驗室，在金剛山，她幫助他打開了設有密碼的鐵門，在箭城門檢查站，她又幫助他修改了身份信息。可讓他想不通的是，現實當中的依夢，卻在幫着阿海研究克隆複製技術，幫阿海建立了一支克隆人軍隊。
衆人也楞在原地，不知依夢是何用意。
依夢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你們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選擇不相信。”
“你爲何要幫助我們？”冷凝問道。
依夢將目光投向了冷凝，反問道：“我幫了你們嗎？”
冷凝默默地看着她。
依夢沉吟了一下，說道：“對，我想我應該是在幫你們，幫你們進化。”
“進化？”冷凝問道。不知怎的，他的心中頓起一陣寒意。
依夢看着冷凝，目光中飽含着憐愛，甚至還有一些期望，緩緩地說道：“或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視頻畫面抖動了兩下，“冷凝，你會明白的，會明白的。”隨着依夢話音剛落，整個畫面縮變成了雪亮的一條線，接着消失不見。
十幾塊虛擬屏幕同時變成了一模一樣的黑色，緊接着，每個屏幕的下方跳出了許許多多紅色的數字代碼。紅色的代碼如同倒流的瀑布一般流動着，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忽地變成了各自不同的畫面。急促的呼叫聲、通信設備的嘈雜聲，幾乎同一時間響起。
作戰系統恢復了。
冷凝等人如同被施了法術，定住了身體一般，過了半晌，纔回過神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樊子問冷凝道：“她可信嗎？”
冷凝搖了搖頭，接着似乎又點了點頭。
樊子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回答信還是不信。
“信與不信，問她。”冷凝面對着彩虹，說道。
“問我？”
“你把冉遺的視頻和資料再打開仔細看一下。”
彩虹恍然大悟，急忙將冉遺的資料圖點開。在將冉遺的生物體無限放大以後，果然，衆人看到了冉遺腹中似乎隱藏着一個黑色的團囊。團囊像個小黑點，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她又將冉遺攻擊的視頻打開，將進度軸拖到最後幾秒的時間。視頻當中，冉遺如旋風一般，攻擊了飛行車，然後又如旋風一般，游回了珊瑚礁，但沒有冉遺死亡的影像。
她擡頭看向冷凝，似乎在詢問着他。
“把視頻進度停在冉遺攻擊的畫面。”冷凝說道。
彩虹依言，將時間軸暫停在冉遺攻擊飛行車的畫面。衆人看了看視頻，又看了看冷凝，不知冷凝是何用意。
“把畫面放大再看看吧。”冷凝嘆了一口氣，說道。
彩虹又將暫停的畫面無限地放大。視頻當中，面面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清晰地出現了冉遺羣和飛行車周邊海水淺灰色和黑褐色的邊界。
“這是什麼？”鍾煥然看了半天，沒看明白。他雖然學醫出身，但理工知識一直是他的弱項。
彩虹沒有回答他，冷凝也沒有回答他。
阿四扯了扯了他的衣袖，輕聲說道：“海水成份發生了變化，自然會形成明顯的變化。”
“那就是依夢說冉遺會噴酸液這點也沒騙我們？”
阿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她說的關鍵信息，三點驗證了二點，我們信不信她？”冷凝憂心忡忡地說道。他並沒有因爲依夢幫了自己而感到高興，相反，他正爲依夢說的“進化”二字感到深深的不安。
“可她爲什麼要幫助我們呢？”鍾煥然想都沒想，隨口說了出來。
冷凝瞥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鍾煥然怔了一下，也回過味來，用手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有些尷尬地小聲說道：“呵呵，我倒忘了剛纔你也問過她。”
“我相信她。”樊子忽地擡頭，對冷凝問道：“可是，我沒搞明白，爲什麼你們都叫她依夢，而不是叫她西王母？”
冷凝還沒來得及回答，鍾煥然便搶着說了，“因爲她跟我們一個朋友長得是一模一樣的，她照着自己的模樣，設計了一個虛擬的影像，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什麼，照着自己的樣子設計一個虛擬的影像？鍾煥然一句話，如同醍醐灌頂，一下提醒了還在苦苦思索中的冷凝。難道是人類世界中的依夢設計了整個帝國龐大的虛擬網絡，抑或是虛擬網絡擁有了自我意識，私底下設計製造了人類世界的依夢？那個自己熟悉的依夢會不會是虛擬網絡的化身，會不會是擁有人類外表的機器人？虛擬網絡的依夢，會不會沒有滿足只是人類外表，而是一心一意追求克隆複製技術，達到實現主宰人類世界的目的？可是，她不是已經將自己克隆複製成功了嗎？怎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索取克隆複製技術呢？
冷凝腦海當中飛快地轉動着，思緒如同一團亂麻，越解越亂，越亂越解不開。
樊子見冷凝怔在原地，臉上表情變化萬千，還以爲自己的問題難住了他，歉意地說道：“別介意，我只是奇怪你身邊火之龍隊隊長，居然不知西王母是誰？如果有難處，那也可不必回答。”
冷凝聽見樊子在問自己，只得將心中對依夢身世的問題暫時放到一邊，說道：“雖然我之前是火之龍隊隊長，但對西王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你真沒聽說過西王母？”樊子一臉的訝異。
“你可別逗了。”鍾煥然對樊子說道，“我也沒聽說過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阿四，你有聽說過西王母嗎？”
阿四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只是在箭城門聽守衛說起過這個名字，但她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們倒是一無所知。”
“所以嘛，我們沒聽說過什麼西王母。既然你這麼厲害，還不如告訴我們她的來歷如何？”鍾煥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樊子，以爲樊子只是隨便說說而已，等着看他的笑話。
樊子並沒有將鍾煥然的態度放在心上，反而一臉的肅然，緩緩說道：“西王母本是帝國百年前最偉大的計算機工程科學家，她一手建立起帝國龐大的科技信息網絡，使得帝國科學技術發展邁上了一個新臺階。她處世低調，平時不輕易示人，因此，世人見過她面容的很少。但最近幾年，在網絡信息系統裡，卻經常出現她的身影。”
“是嗎？”冷凝驚疑地問道。他原先是火之龍隊隊長，雖然說不上位高，但權力卻不是一般的大，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西王母的存在？
“瞎扯，那我們沒聽說過？”鍾煥然不以爲然地說道。
“你沒在一區生活過，更不是帝國高層，當然沒聽說過。”樊子說道，“我也只是聽說了西王母的存在，但並沒見過她。”
剛纔一直站在冷凝他們邊上的年青人上前一步，接過了樊子的話頭，說道：“是的，我在一區軍團服役過，我可以作證。”
冷凝緊緊地盯着樊子，樊子也用驚訝的目光看着他。冷凝又轉頭看了看那個年青人，年青人也是一臉真誠地看着他。冷凝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內心卻如同狂風中的海面，波濤洶涌，白浪滔天。怎麼可能？這麼一個幾乎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人物，自己居然聽都沒聽說過？更爲震駭的是，他一直將西王母當作依夢，她們倆個是同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