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風塵僕僕的旅客名爲救贖
隨着進入聖地,老信徒看上去越來越虛弱了,但他的目光仍舊盯緊前方,好似一天不到聖地,心裡的弦就一天緊繃着。
看着這樣的教父,維爾多不禁想起了他說過,自己會死在聖地裡,如此一想,唏噓的感覺一陣又一陣。
“沒什麼吧?”
在晚餐之後,維爾多主動出聲問道。
老信徒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曬乾的牛皮般攤着,他用力地睜開眼睛,說道:
“無論有什麼都不要緊。”
維爾多出聲道:
“嘿,別這麼說,還沒到聖地,不是嗎?”
老信徒顫顫巍巍地點了點頭。
這一路以來的艱辛幾乎耗盡了他所剩無幾的生命,讓他連禱告時的聲音都小了許多,身形更是搖搖晃晃,隨時需要維爾多去看扶。
老信徒的虛弱倒映在維爾多的眼中,他沉默下來,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過,或許什麼也不必說。
繼續前行,教團衆人爲精靈古王國的風景而驚歎着,他們如同剛剛掌握語言的邏各斯人般,對着各種各樣的事物指指點點,毫無疑問,臨近聖地的這段路是整躺朝聖之旅最輕鬆的一段。
維爾多卻始終害怕自己一個不注意,老信徒就倒在半路上了。
他曾聽說,有的老人可能在事態最緊張的時候,什麼事都不會有,但一旦到了鬆懈下來的時候,心裡了無牽掛,便闔上眼睛不再醒來了。
這個矮人青年整天都有些緊張兮兮的,即便是深夜也只敢淺眠。
“去了聖地之後,還要去哪?努斯嗎?去那裡見見那由戴爾圖良王建起的王國,我聽說那裡的精靈們一直都很友善。”
又是一個夜晚,教團在一座城鎮上駐足下來。
他們已經非常接近曾經的王都了,要不了多久就要真正地踏足到聖地之上。
“沒必要去那麼多的地方。”
老信徒出聲道。
維爾多便問道:
“只要去到聖地就足夠了?我們歷經了千難萬險纔到這裡……”
老信徒蒼老的面容擠出微笑,
“對我來說,只要去到聖地就足夠了。”
這個矮人已經很老很老了,常常走一段路就上氣不接下氣,灰白的鬍鬚脆得跟枯死的麥秸一樣。
維爾多聽到這句話,陡然又沉默起來,他的心不好受,眼角也酸澀,可他什麼也沒說,就只是沉默着。
“還記得那個故事嗎?”
這時,老信徒忽然問道。
“什麼故事?”
維爾多擡起頭問道。
“關於西蘭的故事。”
維爾多當然記得那個故事。
先知的門徒西蘭,曾經對使命猶疑不決,懷疑自己,懷疑自己身上的使命,直至最後才醒悟過來,神一直與他相伴,與他同行。
而最後,當他在獄中祈禱,神蹟顯現了,他便消失不見了。
“你知道這個故事,最精妙的地方在哪嗎?”
老信徒說完之後,咳嗽了好幾聲,身軀在發抖。
維爾多搖了搖頭道:
“不知道…”
老信徒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神蹟顯現之後,西蘭便消失不見了。”
維爾多有些迷茫,他困惑地看着老信徒,想從教父那裡得到一個確切的解釋,可老信徒什麼也沒說,闔上眼,倚靠在椅子上,接着便傳來了一陣平穩的呼吸。
這矮人青年看着熟睡的父親,低下了頭,雙手合十,眼角忍不住地落下淚水,他在夜色裡無聲的啜泣着,像是對什麼有所預感。
第三日黃昏時分,教團衆人們終於抵達了曾經的王城。
昂起頭,衆人們便能看見高聳的聖山,素裹的銀裝映照着天穹無窮無盡的光輝,神聖的感觸頃刻瀰漫到心靈之上。
“聖地,是聖地!”
“先知亞爾曾攀登過的山,先知諾恩也攀登過的山!”
“主啊,我們終於到了!”
莫大的震撼之下,衆人不由自主地跪坐下來,他們渾身輕顫着,不由地雙手合十,齊聲誦唸起經文中的句子,良久之後,纔再度站了起來,朝着高山靠近。
此時此刻,教團比前幾天剛剛踏入古王國時還要激動,維爾多注意到,連向來平靜的老信徒,此刻都呼吸急促起來。
教團的腳步很急、很快,快到過來迎接他們的精靈祭司都有些跟不上,他們來到山腳之下,仰起頭,便看見一片無窮無盡的長滿金黃麥子的規律園。
“規律園…亞爾曾經徘徊的規律園,由他所建立的規律園!世上第一座!”
那景象初看並不算瑰麗,可當成千上萬的麥子在風中俯首,飽滿的麥穗瀰漫在璀璨的光輝,神聖的感觸便再度震盪心靈。
一直以來,真教徒們的足跡遍佈世界各地,當土地上落下一粒麥子,一個規律園就瞬間到來,成千上萬的麥穗如俯首禱告,伴隨經文的音律,讚頌着生命的美好,神靈的恩賜。
“在聖地,人們相聚一起,尋求救贖之路。”
教團神父不禁感嘆道。
老信徒慢慢走入到這長滿麥子的規律園中,仰起頭便能看見高山上若隱若現的輝光。
他伸出手,喃喃道:
“我們終於到了,那山上是神的光輝,在那裡,有天上的城。”
維爾多急急忙忙地跟到老信徒的身邊。
“維爾多,你看到了嗎?”
老信徒出聲問道。
“山上的光嗎?我看到了。”
老信徒欣慰地點了點頭,他慢慢跪了下來,低頭親吻着眼前的麥穗。
“在那半山坡上有神的祭壇,還有先知亞爾的壁畫,是雅列斯托王立的,描繪了邏各斯人最早的歷史,你要去看看嗎?我們一起過去吧。”
維爾多指着半山坡,聲音有些急促,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着急。
着急到,就好像即將失去什麼。
老信徒卻沒有站起,他仍然跪坐着,頭顱低垂着,那呼吸聽上去越來越微弱。
“就這樣吧。”
他的嗓音聽上去是那麼孱弱。
維爾多猛然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信徒。
天穹暮色沉沉,在這一段朝聖之旅上,他歷經了多少磨難,在這一張蒼老的面容上,又經歷過多少日落,無論有過什麼,都隨風逝去了。
“我們一生…都爲了找到救贖而奔波。”
老信徒沒有擡起頭,像是已經沒了力氣,
“而現在,維爾多,
時候到了,日子滿足了。”
說完之後,老信徒的身軀便慢慢栽倒在了滿是麥子的園子裡,他的呼吸微弱得直接停了下來,當維爾多衝上去時,這個老人便已經不會再醒來了。
維爾多渾身顫抖着,周圍的人慌亂起來,他們呼喊着老信徒,簇擁過來,但誰無法打擾那老人的寧靜與祥和。
“神蹟顯現之後,西蘭便消失不見了……”
抱着教父,維爾多回憶起昨晚的談話,他簌簌地落起熱淚,
“是啊…消失不見了,伱也消失不見了!”
人活在世上,
一生都爲了找到救贖而奔波。
而當人得到了救贖之際,此後便無需再顛沛流離了。
微風掠過這世上第一座規律園,飽滿的麥穗紛紛低垂,高山的光輝於遠方屹立,真教徒們跪坐下來,他們低垂腦袋,做着聖事,向神禱告,告慰這老人遠去的靈魂。
見證衆神隕落的平原如今已山花遍野,有一個風塵僕僕的旅客名爲救贖。
明天可能要請假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