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昌的話,更讓衛雁對自己的想法有了幾分把握。
“主子你問這些做什麼?你要用人?”
衛雁抿脣,盯着他道:“到了現在,你還跟我裝假?侯爺一去近半載,我不信你全沒察覺。你雖收了我給的鋪子,心裡卻始終不認同我。我知道,你覺得我配不上侯爺……”
衛雁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小心思,讓趙昌驀地臉上一紅,撓了撓頭,“不……不是,主子別誤會了末將……末將既然跟了主子,自然對主子忠心……豈敢有別的想法?”
“你不用否認,我這人不聰明,但感知還算敏銳。”衛雁苦澀地笑了笑,“不僅是你,連着侯爺其他的部下,都不見得願意瞧着侯爺跟我在一起。我沒背景,幫不上他,還成爲他的拖累。這次這事,你卻必須得聽我的。侯爺如今情況不容樂觀,我想請你帶着人馬去趟雲南。悄悄的帶着這近四千人出城,瞞住各方眼線,你能做到麼?”
趙昌終於鄭重起來,他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動容地道:“侯爺有難,末將早有察覺,但侯爺將您託付於末將,末將不敢違逆。如果末將去接應侯爺,您這邊卻出了什麼岔子,末將如何跟侯爺交代?這幾天末將正爲此事苦惱不堪,不想,您卻有此提議。侯爺沒看錯人,是末將等錯了!末將替侯爺謝您!”
他砰砰砰地就磕起頭來,一個滿臉鬍子的大男人,幾乎痛哭流涕起來。
衛雁側身避過他的禮,“你的禮,我是不受的!”
她心中有些生氣,“做什麼你替侯爺謝我?我是侯爺妻子,你去幫我接應侯爺,該替侯爺道謝的是我纔是。”
她纔是赫連郡的“自己人”好麼?趙昌那話,倒像說她是外人似的。
趙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抹了一把鼻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子還有什麼要囑咐的沒有?”
衛雁道:“我還想去趟孟家。你能不能悄悄把我帶出去?不讓任何人察覺?”
趙昌瞧了瞧她的肚子,一臉爲難地撓了撓頭。
孟家外書房中,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斥責聲。
“你可真能胡鬧,你自己都什麼樣子了?還敢夜深出來跟人跳牆?”
被斥責之人,正是大肚子的衛雁。
她垂了垂眼眸,沒有說話。
門被人從外推開,孟閣老緩步走來,衛雁連忙斂了衣裙,彎身行禮,“孟閣老萬福。”
孟閣老的目光在她腹上轉了轉,“你無需行禮,深夜來此,是有何要事?”
“敢問閣老,有否見過侯爺親筆寫的那些請安摺子?”衛雁劈頭問了個頗讓人意外的問題。
孟閣老尚未答話,就聽孟仁川不悅地道:“老爺子又不上朝,哪裡見得到皇上案上的摺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雁從袖中摸出一道摺子:“這是我從太后處得來的,閣老跟大人可認得上面的字跡?當真是侯爺親筆所寫?”
孟閣老望着字跡,神色一變。
孟仁川不耐煩地道:“自是郡兒親筆所寫,皇上的案頭堆了好些,我曾親眼見過這摺子八百里加急被送到御書房。”
衛雁搖頭:“侯爺多年不在京中,想來大人對其筆跡不甚熟悉,侯爺的字跡自然不算美觀,也跟旁人頗不一樣,侯爺跟我說起過,他習字晚,又不甚愛讀書,許多音相同的字,他都分辨不清楚。乍一看這摺子上的字,跟侯爺寫的沒差異,但細看內容,這道請安摺子區區一百零四字,卻引用了兩處詩文、兩處典故,且無一個錯字。”
孟仁川冷笑:“你的意思是說,這摺子不是郡兒寫的?是請的代筆?那又如何?本來軍中就有專門負責文書之人,旁人事先寫好了,讓郡兒謄抄一份,也是怕寫錯了字對皇上跟太后不敬,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當真是婦人之見,沒事找事……”
衛雁抿了抿嘴脣,不再理會孟仁川,向前一步,指着上面的落款道,“閣老請看,侯爺寫自己名字,總說這走字不甚硬氣,侯爺不喜圓潤的筆劃,總將下面這筆寫得平而直。這上面的落款,卻是尋常寫法。縱是謄抄字句,卻不可能連下筆習慣也一併跟着改了,這信不是侯爺所寫!”
孟仁川嗤笑:“給皇上太后寫摺子,自然不可任性……”
話未說完,卻被孟閣老沉聲打斷,“閉嘴!衛氏,你繼續說!”
“侯爺一去近半載,消息全無。縱是戰事吃緊,也當傳回消息纔是。侯爺數次上請安摺子,卻對戰事隻字不提,最多說一句,一切順利,正在思謀計策,將敵軍一舉擊退。可這豈是侯爺的作風?侯爺就算不敢對皇上直言自己征戰不利,卻不會瞞着閣老跟我。數月以來,我卻半張家書都未曾收到,派人前去打探,亦均被人攔阻。”
孟仁川也聽出了不尋常,“難道……是誰有意不想讓我們知曉郡兒的情況?這怎麼會?誰那麼大膽?”
衛雁繼續道:“侯爺如今孤身在外,身在險境之中,而皇上忙於朝中事,顧念不暇,我私心想着,想求閣老派人去瞧瞧侯爺的情形,是好是壞,送個信回來。也替家裡帶個信去,一切都好,讓侯爺不要太過掛念,專心於戰事。閣老能否……幫個忙呢?”
孟仁川不語,擡眼望向孟閣老。
孟閣老滿面寒霜,似嗔似怒,“他帶去的人馬,足有反賊的兩倍。我原想,這戰不會有難處……”
所以,他沒有去深思這裡面的不同尋常,只道是反賊狡猾,佔了地利,因此久攻不下。
外族犯境一事,他是知道的,皇上命赫連郡先派部分兵力去支援邊境,待邊境事了,再行進雲南支援赫連郡。難道是這當中什麼環節出了岔子?
衛雁再一拿出被冒寫的請安摺子,孟閣老登時什麼都明白過來。
千算萬算,他算不到自己那當皇帝的外孫,對另一個外孫起了猜忌之心。
孟閣老這一世,經歷過的風浪太多,世事皆看得淡了,卻對親情更加珍惜,更加在意。人活一世,最終能留下什麼?不過是親人心中那點滴思念和記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