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寧被請入花廳，張二力作陪。他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付張二力的問話，一邊頻頻向門口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
張二力住了嘴，皺眉看着他。
他回過頭來，正碰上張二力的目光，尷尬一笑，“不知聖主何時過來？這般坐着，總是不好，不然我們前去門口迎接聖主吧？”
張二力淡淡道：“聖主不過來，怎麼，秦公子有什麼話跟張某說便是。”
似是沒注意到張二力的不悅表情，秦寧笑着解釋：“關於唐爺的事，還得跟聖主當面細說纔好，以後唐爺身邊少不了人照顧，無論是用藥還是生活起居，都有許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若你請聖主過來，讓秦某向聖主親自交代？”
張二力眉頭不曾舒展，反而越聚越緊，心裡憤怒，卻又無從發泄，只得硬邦邦地道，“你跟我說，難道還怕我聽不明白？還是怕我記不住？這樣，你只管說，我拿着紙筆記下，這樣秦公子可放心了？”
秦寧笑道：“張二爺您這是糗我呢！我可沒那個意思！聖主一個年輕女子，能持一宮聖印，真是不簡單，秦某其實是早慕其名，妄想得見聖主真容一面罷了。既然聖主不肯見，那便算了。”
張二力垂下頭，掩住眸中的冷意，“不知唐爺現在何處？張某現在便與秦公子一同前去接他回來可好？”
秦寧擺擺手：“張二爺別急，今天秦某是來報信請張二爺跟聖主放心的，唐爺身體不好，不能急行，秦某先進城一步，唐爺得數日後方到呢。不如耐心等幾天，再迎唐爺進門。”
張二力哼了一聲，端起茶來，示意送客。
秦寧似乎沒看出來，站起身，隨意看着四周的擺設，讚道：“聖主真是心思玲瓏之人，單看這些擺設用具，就瞧得出其品味高雅，見識不俗，竟無一累贅多餘之物，恰到好處，又彰顯出身份地位，又不至於張揚賣弄。”
張二力眼皮都沒擡地回了句，“多謝你稱讚。這宅子除了後院家主自己的院子，其餘的都是張某隨意佈置的。”
秦寧神色一頓，笑道：“張二爺也是高雅之人……”
“不敢，我貧民出身，一年前家裡還揭不開鍋呢，讀書寫字也正在跟着先生學呢，當不起高雅二字。”
秦寧怎聽不出他話中的不悅之意？不過他並不在意，在他看來，張二力對衛雁必定是有私心的，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管着這麼大的府邸跟聖宮，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只要虜獲了這女子的芳心，何愁自己的大業不成？女人麼，能有什麼見識？還不是仗着有幾分運氣，撿了前人的便宜？
他心想，說不定這個衛雁早被架空了權利而不自知呢。說不定，聖宮裡的那些人，也就是拿錢供養着她，做做表面功夫，讓她以爲自己真是他們的主子。其實暗地裡，卻是揹着她大撈好處，把她擺在正位上，不過是爲了全他們自己的好名聲。一個聖主的虛名跟無窮的好處比起來，當然是虛名爲輕。
秦寧想到這裡，不由笑道，”原來張二爺才替聖主做事一年，也是張二爺你精明能幹，才能得到聖主的賞識。如今你替聖主管着這裡裡外外的事，算得上聖主手下的第一人了！以後還要多向張二爺你學習，還請張二爺不吝賜教。”
這話說的誠意拳拳，心裡卻是不以爲然。張二力靠什麼起的勢？還不是因衛雁眼光短淺，被他矇騙了？論實力，論才幹，跟飽讀詩書又醫術精湛的他比起來，張二力算什麼？
兩人正說着話，突然外頭響起一陣喧譁聲。張二力站起身來，問道：“怎麼回事？”
門口一個小丫鬟笑道：“張公子別急，沒什麼大事，是前門的侍衛大哥抓到了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子。”
張二力皺眉道：“人在何處？”
那小丫鬟道：“還在前門呢，侍衛大哥們正審問呢。”
張二力回身拱手一禮：“家中有事，就不多留秦公子了，幾天後唐爺歸來，再請秦公子過府……”
秦寧微笑道：“正好，我隨你一同出去。”
兩人走到前門影壁處，見侍衛們揪着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正大聲叱問着。
張二力走過去，“怎麼回事？”
不等侍衛開口，那小廝就哭喊開來：”沒王法了！衛府殺人了啊！敢情這條街都是你們衛家的？別人在附近走走就礙了你們的眼了？你們看誰都像小偷，我看你們纔是強盜呢！你們動小爺一下試試，小爺回頭就告了官府，抓你們蹲大獄！小爺就不信這世道沒天理了！”
侍衛爲難地道：“張二哥，這潑皮賴得很，咱們沒動他呢，他就叫的像殺豬似的。問不出什麼……”
張二力點頭道：“你們做的不錯，寧可錯抓了人，也不能放過任何可疑之處。”
如今府裡只住着衛雁和幾個婦孺，實在不能不謹慎行事。
衆人問不出什麼，也只好將那小廝放了。
秦寧卻暗暗留心，在那小廝去後，悄然跟了上去。
後巷當中，那小廝跟幾個明顯會武的人聚在一起，小聲地說着什麼。
秦寧眸光一閃，輕輕地笑了。
當晚，赫連郡在倚紅樓喝酒，請客之人是孟家的幾個支持者，皆知赫連郡近來爲着未婚妻姚新月殺人的案子頭痛，特請他來消遣消遣。
赫連郡甩開那些花娘的攙扶，去了淨房。
身上染上了一股濃重的脂粉味。他臉色發紅，身上滾燙。藉着涼爽的夜風敞開了前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不遠處傳來適才那兩個攙扶他的花娘的聲音，“咦，分明瞧着侯爺進來了，怎麼不見了？”
“去那邊找找……”
他閃身躲進了水榭。
這樣的場合常有，他每回表現得都很正常，沒人瞧出他的不妥。沒人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笑着攬住那些女人的腰，做出親暱的樣子！
此刻他身上的潮紅一點點退卻，呼吸也變得正常了。慢悠悠地踏着步子，沿着水榭的長廊往回走。
離席太久，那些人會坐不住，還會再派人來找他。不如回去再喝幾杯，借醉離去，也免得又被人安排留宿，他真不知怎麼度過那種難熬的夜晚……
一個形色匆匆的人經過他身旁，撞了他一下，躬身說了聲對不起，便快速走進他身後的水榭，“對不住來晚了，你們知道我剛纔過來時瞧見了啥？”
”你們知不知道那個衛府，就是從前的戶部尚書的府邸？他們家着火了！前街圍滿了人，馬車都過不去，害我繞了好大一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