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您這是何意?”
她立在當門處,不肯挪動腳步。
他不悅地道:“何意?你來本帥帳中,難道不是陪本帥睡覺?過來!”
衛雁雙眉蹙起,“將軍,您再如此,請恕民女……”
她話未說完,只見眼前人影一閃,赫連郡已跳至她面前,將她手中被子一丟,身子一彎,將她抱了起來。同時,他朝外喝道:“今夜帳前守衛何在?竟容他人窺視本帥?自己去領三十軍棍!”
只聽外頭一聲哀鳴,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傳來:“阿桑姑娘,你害死我們了!”
赫連郡又喝道:“怎麼,本帥的命令,你們聽不見?需要本帥親自來行刑麼?”
“屬下遵命!”
幾個守衛垂頭喪氣地在外應了。
衛雁陡然提起的一顆心,緩緩定下。原來……阿桑在外窺視……
赫連郡對自己的親密行爲和言語,顯然都是做給阿桑看的。
衛雁心道:“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送佛送到西。赫連郡不是想要阿桑死心麼?自己既然已經擔了這惡名,還怕什麼?”
雙臂一纏,抱住赫連郡頭頸,媚眼如絲,笑靨如花,嬌柔無限地道:“將軍……您這般兇巴巴地,人家好怕!”
那托住她身體的手臂,登時一僵。
衛雁仔細看向帳外,果然見到一個黑色人影,映在牛皮帳上。細細瘦瘦,不是阿桑是誰?
她就再次輕啓紅脣,嗲聲道:“將軍,您怎麼不動?抱人家去榻上可好?”
帳外那黑影似乎頓了頓,然後便走開了。
帳外幾個待領軍棍的守衛鬆了口氣,“大帥,窺視之人已走了,屬下等……”
赫連郡沉聲道:“哼!你們耳朵不好?需要本帥說第三遍?”
“是!”屬下等即刻去領罰!
守衛們踢踏着腳步漸漸遠去。
帳外靜了下來。
而帳內,更是靜的詭異。靜得聽得到彼此的呼吸之聲。
衛雁回過神來,欲要掙脫赫連郡的摟抱,擡眼一瞥,卻見他黑黑的臉上,似有一抹不甚自然的紅暈。
若非她與他如此貼近,只怕還看不出,他竟是紅了臉!
此刻他全身僵硬,雙手機械地託抱着她,面上的表情亦是不大自然。
衛雁輕捶了他一下,“赫連郡,放我下來!”
他嘴角一抽,咳了一聲,將她放在地上,揹着手走到案前,自行倒了一杯酒仰頭飲盡了。自始至終都不曾再看她一眼……
衛雁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赫連郡這是搞什麼鬼?”
她也不理會他,將被子拾起,鋪在帳門側旁,躺了下去。
一夜無話。衛雁起身時,腰痠背痛,虛弱至極。雖底下鋪着被子,可那寒涼之氣,仍是透骨襲來。加之赫連郡那廝在側,她如何安睡?
這一夜,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無精打采地隨軍而行,只惹得近身守衛的將士們閒話連連,紛紛拿二人的私密事打趣。
赫連郡厚着臉皮笑罵:“這等好事,你們自然羨慕不來!都給本帥遠着點,休要看壞了本帥的美人!”
阿桑今日十分沉默。
她遙遙騎馬隨行,並不像從前一般,寸步不離地跟在赫連郡身後。
赫連郡似不在意,一路與衛雁刻意親密,一時並轡私語,一時遞水遞食。衛雁心中不安,偷覷阿桑的神情,似大有失落之意。
阿桑想撮合他倆,可並不是想要她徹底奪走他的心啊!
衛雁倒是能體會赫連郡的苦心,既是沒有未來,沒有結果,又何必給她希望?不做絕了此事,只怕她這一生都要對他牽腸掛肚,對她婚後的生活也沒什麼好處。
赫連郡,這是何等用心?
爲一個不可能屬於自己的女子,如此煞費苦心。
這是怎樣的深情?
而他自己,心情又該如何?
陽城越來越近,明日,大約就會到祁鎮。過了祁鎮,就是陽城了!海文王,左護法,就在前面!
她要贏,必須贏。不管代價是什麼!
是夜,她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身畔之人,是近兩日鬱鬱寡歡的阿桑。
“阿雁,他待你好麼?”
“誰?赫連郡?嗯……”
“他從沒待我那般好過。總是對我兇巴巴地。從沒有抱我上馬下馬,沒有給我披過披風,你脖子上掛着的那個狼牙墜子,我跟他要了幾百回,他都不肯給……”
衛雁苦笑道:“阿桑,你自小在馬上長大,何須人抱你上下馬?”
“那怎麼一樣?他總說,當我是個小兄弟……我摔進泥裡,不說拉我出來,還蹲在旁邊笑半天。總是說我未來相公命苦,竟然要娶一個男人婆當妻子。說阿婆當年看錯了人,領回來一個會吃空自家糧倉的大肚漢給自家當兒媳婦。……你說,我就那麼不堪麼?怎麼在他心目中,我就一點好處都沒有呢?阿雁,是不是,男人都喜歡像你這樣,柔弱、漂亮的?我這種騎馬射箭、能趕走山賊的女子,只會把男人嚇跑?”
阿桑說着,捂住臉哭了起來。
“我不想嫁給阿婆的兒子,他外出讀書四五年,只來過幾封信,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我想和阿兄一起行軍打仗,陪在他身邊,幫他拭劍餵馬,給他縫衣療傷,把他扮成各種可笑的樣子,陪他去闖龍潭虎穴。阿雁,你才與他在一起幾天,爲什麼,他要你不要我?”
衛雁嘆了口氣,坐起身道:“阿桑!這件事,是你一力促成。你用了什麼藥,會有什麼效果,你比我清楚。難道我願意平白跟了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陌生男子?你當我是什麼人?是不是我無家可歸,又受過你的救助,所以,這輩子就該聽從你的安排?……你別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件事,我以後不會再提。如今,他待我不錯,爲報你的恩情,我已認命。可你此番言語,是希望我離開他?還是希望我在他面前常常提及你的好處,撮合你們兩個?阿桑,你不如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阿桑見衛雁動了真怒,不由囁嚅着,說不出話來。
一旁,赫連郡遠遠走過來,向衛雁招手道:“久待你不至,本帥特來尋你。哦,阿桑也在,還是你待阿兄最好,送上這樣知冷知熱的美人,你放心,阿兄會好生疼惜於她。待歸去玉門關,就與她成婚,說不定,還要趕在你與意林老弟前頭。”
他寵溺一笑,望着衛雁的眼神,滿含深情,“夜裡風大,走吧!”
衛雁並未去瞧阿桑僵硬的表情,她朝赫連郡快步走去,被他一把攬住纖腰,順勢靠在他身上,隨他朝營帳走去。
阿桑立在他們身後,背影煢煢,無比哀傷。
衛雁低嘆:“赫連郡,你不怕,傷她太深了麼?”
赫連郡尚未答話,就見一名親兵,氣喘吁吁地奔過來,“大帥,斥候在西面三十里處,發現一隊人馬,約數百人,沒有任何旗幟標識。似乎朝着陽城而去!”
赫連郡眉眼一豎,抿着嘴脣,道,“莫非,又是海文王那老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