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某處偏僻巷子中,角落裡一塊石板忽然咯啦響了聲。一隻正在覓食的骯髒老鼠停止咀嚼動作,睜着綠豆小眼睛驚疑地朝那塊石板看去。石板漸漸升高,黑暗中兩隻眼睛閃閃發光。
老鼠大驚,尾巴一甩便消失了。
“出來吧,安全。”小寶小聲嘟囔,推開石板,當先跳了出來,又伸手把鳴玉拉了上來。兩人全身爛泥菜葉,污穢不堪。鳴玉始終捏着鼻子。
小寶悄悄朝巷口探頭出去,看了半晌才道:“這裡好象*近玄武湖,你看,遠處有大片水面發光。***,我們當了半天地老鼠,鑽陰溝竟然鑽到城外來了!”
鳴玉放了心,嫌惡地看看自己身上滿身的泥污,建議道:“城外正好,我們總算避開那些討厭的大明番子。還是先找個地方洗澡換衣服,身上髒死了!”
小寶卻滿不在乎,摸摸鼻子笑道:“嘿嘿,老子無意當中竟然發現了這樣一條好通道,以後來去金陵自如啊!哼,假鬍子最怕我們打過江,把金陵城牆修得紅衣大炮都打不破,以後看他們還敢自誇天險和啥牢不可破的!不說廢話,趕緊找地方換衣服填肚子,餓死老子了。”
趁着夜色遮掩,兩人迅疾向玄武湖畔摸去。
五天後黃昏,秦淮河邊。
一身大明裝束的白小魚和鰲拜假扮嫖客,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在煙花衚衕裡亂逛。兩人看似悠閒,其實眼神極爲警覺,不時白小魚低聲問鰲拜:“可有發現?”
鰲拜搖搖頭。白小魚緊張了:“我們已經在秦淮河連着找了兩個晚上,還是沒有發現魏侯半點影子。他們會不會已經出事,落入東廠手裡了?”
鰲拜滿臉連鬢鬍子,萬字巾壓得低低的,這使他的臉看起來十分模糊,一般人看過之後頂多只能說出一個特徵——這人滿臉鬍子……這是他故意爲之,正好掩蓋本來面目。他低聲問道:“你確定那店老闆沒說假話?會不會是東廠的人授意他騙你的?”
“這……我也不清楚。”
二人正小聲嘀咕着,忽然鰲拜發現自己的褲管被人扯住。低頭一看,是個乞丐。這乞丐蹲在路邊,面目骯髒,身穿破破爛爛的短襖中衣,露出大片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骯髒肌膚,頭髮亂糟糟披下來,蓋住大半個臉,樣貌悽慘得無法形容。他手裡捧着個只剩半邊的破瓷碗,哆嗦着對鰲拜道:“爺賞幾個銅板吧……”
鰲拜正找小寶找得發急,被這乞丐扯住褲腿,大爲不耐煩,伸腿一抖,竟然沒抖開!那乞丐的一隻手仍然死死攥着他的褲管。還好布料結實,不然鰲拜便要出醜。
白小魚見狀大怒,揮起拳頭便要揍乞丐,鰲拜攔住他,小聲道:“別惹事,不要驚動東廠的人。”說着從錢袋裡摸出幾枚銅板,噹啷丟到乞丐的破碗裡,擡腿便要繼續走人。
不料那乞丐仍然緊拽着鰲拜的褲管不放,嘴裡低聲嘟囔道:“汗!大概老子扮得太像了,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瞧瞧!”
鰲拜和白小魚聽得清清楚楚,對望一眼不由又驚又喜——這乞丐說話腔調分明是魏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剛要仔細打量,便聽那乞丐低聲道:“你們在前面走,別回頭,老子會跟上你們的。”說着他抖抖索索拿起牆邊上斜倚的打狗棍,扶牆緩緩站起來,佝僂着身體彷彿風一吹便要倒下。
鰲拜和白小魚肚裡大笑——魏侯當真機變百出,連扮個乞丐都十足十!他們不動聲色,聯袂朝前走去,果然連頭都沒回。
馬上城門就要關了,鰲拜、白小魚以及帶來的人都在城外僻靜處落腳。兩人既然找到了小寶自然毫不停留,看似緩慢,實則腳不停步地朝聚寶門外走去。堪堪過城門,只聽身後響起守門士卒的吆喝聲:“關城門啦!”
鰲拜和白小魚再也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回望。夜色四合,聚寶門四道城門正在身後緩緩關上,哪裡還有那個骯髒乞丐的半點影子。
白小魚大驚,轉身便要往城裡跑,鰲拜一把拉住他,沉吟道:“魏侯機智無雙,他定有辦法。我們不必打草驚蛇,還是先往前走,離開守城軍隊的目力範圍,原地等待魏侯。如果我猜的沒錯,他肯定有辦法找到我們。”
轟隆一聲,最外一道城門關死。白小魚無可奈何,只好隨着鰲拜朝前走去。城外這裡也有大片民居,不過都是貧民百姓所住的地方,屋子低矮簡陋,黑壓壓的很是密集。正因爲這樣,這裡反而是藏身的好地方。
兩人沒走多遠,只見前面矮牆下暗處蹲着的一個人忽然站起來朝二人走過來,正是那“乞丐”,依然一身髒亂泥污,骯髒不堪。白小魚鰲拜大喜,不知何故他竟然走在了他們前面。
“乞丐”見二人又驚又喜的模樣,把遮住大半個臉的髒頭髮撩起來,得意地衝他們嘿嘿笑道:“怎麼樣?老子扮乞丐夠像吧,連你們兩人都被老子糊弄啦!”
藉着兩旁屋子裡透出的昏暗燈光,二人看的清清楚楚,那熟悉憊懶的笑容不是魏小寶是誰!白小魚心底一鬆,沒來由胸膛發熱,上前握住小寶的手,哽咽道:“寶爺,我們都快擔心死了……”忽然覺得手裡滑膩膩的,湊到鼻子邊一聞,彷彿鹹魚爛蝦的臭味,不由狐疑問道:“寶爺,咋這麼臭?”
“嘿嘿,秘密待會兒揭露。走,見兄弟們去!”魏小寶把打狗棍往肩膀上一扛,腰板挺得筆直,威風凜凜,哪裡還有半分潦倒抖索樣子。
白小魚滿心惶然煙消雲散,主心骨找到,頓時喜氣洋洋,跟着小寶滿面帶笑地朝前走去。鰲拜也是暗自佩服不已。他始終想不通,魏小寶是怎麼走到他們前頭去的?
走不多遠,路邊上有兩位穿着單薄布衣的閒漢。他們好象彼此之間毫無關聯,一個*着矮牆無聊地盯着過路的行人;一個坐在破板凳上使勁摳着腳丫。可是當魏小寶三人向他們走近時,兩位閒漢忽然彼此對望一眼,拍拍身後的牆。
矮牆後響起敲砧板的聲音,兩聲長兩聲短,不注意的話彷彿就是在剁肉,連綿不絕。哪裡又傳來敲空桶的聲音,仔細聽依然很有規律。這種暗號一遞一傳。不多時隔壁巷子裡傳出“吱呀”一聲,像是打開了某扇大門。
白小魚超過小寶,打頭拐進那條小巷,朝裡張望一下,馬上轉身朝小寶和鰲拜招招手。三人迅速閃進院子,隱沒在門後。
屋子裡只點了一盞燈,窗簾遮得嚴嚴實實。外面院子角落和房上都埋伏了人,就連隔壁所有院子和附近巷子裡都是如此,這所屋子被守衛得滴水不漏。
房間佈置得很簡陋,只有一張白木桌子,擦得還算乾淨,旁邊幾張長條凳。小寶掇過一張,笑呵呵往上一坐,雙目炯炯有神,問道:“什麼時候來的?帶了多少弟兄?看起來很不少嘛。如果老子猜得沒錯,你們花了不少銀子,這裡附近十來所院落都被你們包下了。”
“不是包下是買下!”鰲拜坐下正色道:“主子吩咐了,務必把你和董姑娘安全送回大清。多少代價在所不惜。”他頓了頓又道:“對了,到底有沒有多爾袞的消息?這也是主子非常關心的事情。”
“多爾袞你們就別操心了,反正這事老子賴定在那個九千歲身上。”說到正事,小寶的嬉笑之色無影無蹤,表情十分嚴肅,“老子已經查到了,董姑娘不是被關在東廠詔獄裡,而是在魏忠賢的私獄,就在他的府上。爲了查這個,老子狗洞鑽過,挑糞也挑過,還花了一百兩銀子買挑糞工的職位衣服。總之費了不少周折,到底被老子查清楚董姑娘的下落。你們來了正好可以動手。”
小寶從地上揀起一塊碎土坷拉,開始在桌面上畫地圖,詳細解釋進去出來的路線。末了道:“魏忠賢的府第守衛十分森嚴,他的身邊還有一位高手,不離他的左右,是位非常神秘的人物。老子也查不清他的底細。不過我們不用管他,反正他一直呆在魏忠賢的身邊。魏忠賢的宅子非常大,從私設的大牢到他常呆的地方距離很遠。我們想辦法混進大牢,搶了董姑娘就走。只要過了江心就是我們大清的地盤,到時一切就好辦了。鰲老兄,你帶兵打仗有一套,老子聽你的!”
鰲拜點點頭,接過小寶的土坷拉在桌面上劃拉。三人開始周密計劃搶人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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