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五章 一步無限

尤其是在眼下這樣的場合,尊武殿如果不殺下來犯者的氣焰,必將聲望大損。

而那闖入者明知道會是如此,居然還敢如此做,究竟是底氣十足,還是另有原因?

就在這怒眉老者的聲音尚在天地間來回響蕩的時候,令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是面色劇變的孤獨、傲絕、冷寂的仙威降臨到了這塊大陸之外。

這仙威並沒有任何殺傷,也無任何盛氣凌人,然而當它降臨,每個人的心中,都被一股彷彿深秋寒夜般的孤冷情緒所籠罩,身也哀慼,心也哀傷,萬念俱灰,不如去死。

在場的幾乎所有化域境強者,包括夜輪迴在內,這一刻幾乎是本能的,自身道域擴張開來!

然而緊接着,他們的臉色都是丕變。

因爲那股孤獨、傲絕、冷寂的氣息,或者說意志,竟是緩緩滲透入他們的道域之中!

那始終神色平靜的龍插秧,古潭般的眸子中,陡然泛起波瀾,似乎以他的修爲境界,也爲這仙威的主人有了動容,一雙不似老人的雙手從袖筒之中緩緩伸出,站起身來。

呼——

彷彿是高空之上,突然有一道狂風席捲。

一道渾身籠罩在銀色戰甲中的長髮男子無聲出現,身後斜負一杆鋒芒黯淡的大戟,身後血紅披風向後延綿數百里,猶如一片血雲一般鼓盪不定,在那血色披風之中,無數充滿痛苦絕望的臉龐出現又消失,哀天慘嚎。

這男子俊美得不該屬於塵世間,唯有一雙英挺劍眉之下,目光孤淡,淡得彷彿看不到任何人類的情緒在裡面。

長髮飛舞間,他自身,彷彿比身後所負的大戟更加像是一口冰冷的殺戮武器。

有人已經認出了這銀甲戰神般的男子是誰,倒抽涼氣,顫抖出聲:“殃、殃天戰神!”

無數倒抽涼氣的聲音,陡然響徹天地,匯成一片,彷彿寒風呼嘯。

哪怕是在場的衆化域境仙尊大能,這時候也紛紛是露出如臨大敵般的神色,眼神中充滿了極度的戒備。

哪怕夜輪迴在斬殺練傾城之後,自身的精神氣勢已經達到了此生絕巔,有一種可戰天下的霸絕當場的大勢,這時候看到這以淡漠姿態出現的殃天戰神,也是忍不住眼神一縮。

在場這麼多人當中,反而是立身在龍插秧身後的公孫敏敏看到殃天戰神之後,反而沒有那麼害怕,反而是有種興奮和期待在眼中。

而在無人注意的地方,原本因爲怒極而準備出手的周通擡頭看着凝立在半空中的銀甲男子,面容多少是有些古怪。

他很難將眼前這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一尊孤傲戰神般的男子,和當初那個每天捧着書本且各方面都顯得很木訥的呂布聯繫起來。

沒有錯,這名銀甲男子,正是……殃天戰神,呂布!

呂布出現之後,在他所散發的氣息影響之下,整個天地都似變得蕭索清冷。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未發一言,所有的目光,已在他的身上。

就是在這樣的寂冷索然之中,呂布孤淡的目光沒有去看任何一尊化域境強者,而是落在了白露的身上,略顯單薄的嘴脣之中幾無情感地吐出一個字:“來。”

來的意思,即是,跟我來。

呂布雖然惜字如金,但絕大多數人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這尊強勢闖開荒門進入尊武殿的殃天戰神,絲毫沒有向尊武殿解釋或交代什麼的意思,直接就要搶人離開!

這樣的舉動,如果換做其他任何一人來做,都會讓人覺得這人狂妄無比,目空一切,然而此時由殃天戰神做出來,卻十分古怪地不會讓人覺得不適,反而會有一種他本就該是這樣一種人的感覺。

孤傲寡高如他,本就該如此不同尋常,惜字如金。

而他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是讓無數旁觀之人產生了遐想。

“不是說殃天戰神孤僻成性,獨來獨往?從沒聽說過他和哪個女修有過瓜葛,今天怎麼會突然闖入尊武殿,強搶白露聖女?”

“殃天戰神和白露聖女之間絕對大有問題!”

“不愧是殃天戰神,果然是霸氣絕倫,上來就直接搶人!”

“夠霸道,不僅徹底無視了夜輪迴,就連奈落仙尊都被他忽視了!”

“不過,殃天戰神也的確是有這份底氣,法相境之時便擊殺過仙尊強者,自身晉入化域境之後,近千年來死在他手中的仙尊強者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黃金一代之中早就有‘三天兩聖一廠公’的說法,說的是黃金一代中公認最強的六人,無論練傾城還是夜輪迴,都不夠資格列入其中,殃天戰神呂布身爲‘三天’中的殃天,修爲可想而知……化域境修爲的他,一身戰力可以比肩半帝也說不定!”

“看這形勢,尊武殿絕不會善罷甘休,看樣子今天極可能會看到一場真正的絕巔之戰了……”

類似的議論根本不可能宣之於口,許多預感不太妙的修士和勢力這時候紛紛運轉修爲和驅動法寶,逃也似的迅速離開這塊大陸——萬一殃天戰神和龍插秧產生激烈衝突,龍插秧未必能夠像先前一樣庇護住所有人,所以還是先走爲妙。

人都是有從衆心理的,原本覺得殃天戰神來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的修士,在看到周遭之人接二連三逃離的時候,稍作遲疑,就終究捺不住了。

一時間,僅僅因爲殃天戰神的到來,數十萬計的修士猶如蝗蟲過境一般迅速飛起,能夠撕裂空間的修士更是毫不遲疑撕裂空間鑽入其中,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哪怕是一些有資格登上高臺的勢力,這時候也是選擇了避其鋒芒。

哪怕是方纔還在隔空對峙的天庭和夜庭之人,這時候也都臉色變化之後退回了高臺,隨時做好遁離的準備。

人的影樹的皮,呂布所披的那件披風名爲“血紅顏”,是其不知從何處得到的魔道至寶,使得呂布每殺一人,死者臨死前的怨念就會被吸入披風之中,化爲一張充滿痛苦和扭曲的“紅顏”,承受永無止盡的痛苦。

到了現在,“血紅顏”之中所蘊含的怨氣已經濃郁得猶如實質,其中近十尊化域境強者臨死前的怨念更是深沉如海,如果一下爆發,便足以讓一個界域產生質變,化爲一方怨界!

尤其,呂布的行爲方式和普通的化域境強者有所不同,簡單地說就是三觀比較奇葩,許多絕大多數人都覺得不重要的事情,他極可能會覺得很重要,一些別人覺得重要的事情,他卻完全不放在心上,很多人甚至直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會因爲某些根本不值得被殺的原因而被殺。

所以,面對這樣一個不能以常理度之人,謹慎一些絕對不會是錯。

不管呂布是怎樣的人,不管他是有意無意,他說的這句話,這個字,等於是在天下人的面前,再次狠狠挑釁了尊武殿的威嚴。

而眼下這無數修士因爲他的這個字迅速遠遁的一幕,更是讓許多的尊武殿修士感到面上無光,彷彿尊武殿的實力受到了質疑。

尊武殿殿主宇文博看到這一幕,目中陰沉,長身而起的同時驀地一揮袖袍。

轉眼間天旋地轉,方圓十餘萬公里範圍內,時空異變,乾坤扭轉,彷彿整個世界都顛倒了一一樣。

除了高臺上的各勢力以及強者,幾乎所有的正在遠遁以及遲疑着是否離開的修士皆是感覺自己突然被一隻無形大手抓捏,絲毫動彈不得。

旋即周遭時空扭曲,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轉移到了另外一塊大陸上面,而且整塊大陸都被挪移了何止億萬公里?

一尊尊被挪移的修士猛地拔地而起,飛出這塊大陸,此時往尊武殿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星光般的一個小點!

不知多少人在這一刻倒抽涼氣,深深被宇文博的強大而懾服。

不過也有一些人很快反應過來,尊武殿所在乃是一個秘境世界,身爲殿主的宇文博理所當然是這一秘境的秘境之主,掌控這秘境中的一切,大範圍扭轉時空對他來說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自然。

身處這一秘境的宇文博,一身戰力未必會比半帝級別的龍插秧遜色多少。

然而,就是這麼強大的宇文博,居然將絕大部分人都送走,難道說,就連宇文博也覺得,如果衝突起來,無法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許多心思靈泛的人想到這裡,身子不由狠狠打了個寒顫。

尊武殿,鬥法場所在的大陸,也不是所有人都被轉移到了極遙遠處,一些隱匿在人羣中的極少數不明身份的化域境強者,皆是抵抗住了這股時空扭轉之力,仍然屹立原地。

這些人,如果不是改變了形貌,就是將自己的身體包裹得十分嚴實,氣息深斂,讓人看不出虛實。

直到這一刻,不願錯過殃天戰神和尊武殿之間的激烈衝突,才選擇了暴露。

周通自然也不會被這種程度的時空挪移轉移走,他所在的這座山峰,原本是人頭攢動,現在卻只剩下他一人。

他看着半空之上的呂布,脣角露出一絲啞然之笑。

他原本以爲,經過了三千五百年,被奉爲殃天戰神的呂布應該已經學會了如何與人相處,現在看來,後者在爲人處世上絲毫不懂圓滑。

不過,這樣的呂布,很好。

話說回來,現在的呂布,倒的確是有在尊武殿衆強者面前如此強硬的資格。

因爲他的修爲赫然是……半帝!

周通一眼看出來,和龍插秧這樣的老牌半帝不同,呂布這尊半帝絕對是剛突破不久,不會超過三人,體內的氣息還沒有徹底穩定下來。

這或許就是呂布直到甄選的最後時刻才強行闖入荒門的原因,並不是說事先就準備以這樣的方式壓軸出場。

天也寂寂,地也寂寂。

不知何時,這塊鬥法場所在的大陸,也已經是脫離了尊武殿的大陸羣,被單獨轉移到了無比遙遠的靠近小世界邊界的一片虛空。

天地皆寂之中,氣氛越見壓抑,彷彿乾坤將崩。

說完那個字的呂布等了這幾秒,見白露始終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眉頭微擰之後,突然張開五指,朝着白露遙遙虛捏。

剎那間,白露身上響起轟鳴天地之音,她身上的那套盛裝,不斷有各種光芒閃耀和破滅,一層層的足以讓許多化域境修士都束手無策的禁制如土崩瓦解。

隨着這些禁制瓦解,白露本就十分白皙的臉色,變得更爲蒼白。

夜輪迴見狀,臉色頓時難看,不過他臉色變了變之後,忍耐下來,沒有動作。

“放肆!”

夜輪迴能忍,白露身旁那名****卻不能忍,大喝之後體內爆發出成千上萬道法則之光,這無數的光芒相互交織,演化成爲一方球形道域,瞬間將自己和白露籠罩在內。

鏘鏘鏘鏘——猶如刀劍交鋒的聲音在****撐開的道域之上響起,無數金銳之氣顯現,斬得這道域不斷扭曲變形,奇光四溢,反覆隨時要炸碎一樣。

所有見這一幕的化域境強者都是臉色猛變。

夜輪迴的眼中閃過不可置信之色。

道域的本質,是修士將自己對天地大道的理解和個人的道心信念完美交融之後所形成的另類界域。

世人鮮少知道,化域境修士最終會修成怎樣的道域,是和着相境階段着相之物有關,因爲每個化域境最初着相之物不同,道心信念也有差別,所以最終形成的道域五花八門,有劍域、刀域、拳域、風域、火域、寒域、幻域……等等!

對於化域境修士來說,撇開法寶不談,道域便是他們最後的殺手鐗,尤其是在防禦方面,更是近乎無解。

皆因爲,道域凝聚之後,便是誕生出了世界氣息。

而在天地之間,世界氣息唯界域擁有。

曾經有人大膽預言,如果有人可以通曉萬道,且將道域凝練到極致,有可能使得道域實質化,演化爲真正的界域。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道域相當於一個界域的最初框架,想要徹底摧毀一個道域,就相當於要摧毀一個界域的框架。

世人皆知化域境很強,然而哪怕是化域境強者豁出全力,也不可能毀掉一個界域。

唯有已經通曉天道無所不能的仙帝強者,才能隻手破一域。

所以,一旦化域境修士祭出道域,便代表着再無保留,因爲一旦道域受損,便是從根本上毀壞其修爲根基,後果極其嚴重。

而想要破滅道域,最直接也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同樣以道域對轟,進行修士之間最無花哨的極致交鋒,便看誰道更強,誰的道心更堅。

而現在,呂布根本沒有動用道域,僅僅手掌抓捏之間凝聚天地靈氣演化出來的庚金銳氣,便是令****的道域爲之扭曲,這在在場衆多化域境強者看來,無疑是無比恐怖的一幕。

突然,有化域境強者突然察覺到了什麼,臉色頓時狂變,驚叫之聲充滿了顫抖:“帝、帝威——”

旋即,原本端坐在高臺王座之上的他,像是受到了巨大驚嚇一樣,身軀猛地一震,體內涌出萬道光華,化爲道域之後席捲身邊之人,瞬間撕裂空間遠遁。

一語驚起千層浪,無論是坐在高臺上的強者,還是隱匿在人羣中最終選擇暴露行跡的強者,細細感應之後,也是察覺到,在那些庚金銳氣之中蘊含絲絲帝威,頓時神色大變。

旋即天地間轟鳴之聲不絕,這些強者毫不遲疑,紛紛帶着自己身邊之人遠遁而走,生怕殃及池魚。

雖然他們都是分辨出來,這不是純粹的帝威,而是和龍插秧一樣的半帝氣息,然而化域境修爲的呂布便已經是兇威彌天,現在他成就半帝,如果真的和尊武殿衝突起來,豈不是要殺個血流成河?

一時間,那上百座的高臺之上,只剩下寥寥數名藝高人膽大的仙尊強者,以及天庭夜庭兩幫人馬。

那尊武殿殿主的臉色也是變得前所未有沉凝,猛地再次揮手,將身後方包括公孫敏敏在內一衆尊武殿長老和真傳弟子全部移走。

整個大陸之上,就只剩下不足十五人,盡皆化域境。

在這個時候,無人注意到,在這塊大陸的某個不起眼地方的某座不起眼山峰之上,還站了一道不起眼的身形。

此時的周通,看着被****的道域“保護”在內的白露,眼神之中有絲絲寒意流淌出來。

他終於明白了,爲何白露的裡裡外外會被佈下層層禁制。

從進入荒門小世界的一開始,周通就發現這裡的天地靈氣的純淨和濃郁程度都遠超外界,是其他界域的十倍左右。

如果是讓小範圍時空內的天地靈氣達到這種程度並不難,簡簡單單一個聚靈陣法就能做到,難的是讓整個秘境世界都有達到這個程度。

眼下的荒門小世界的修行環境,雖然遠不能跟三千五百年前的內宇宙相比,但是相比今時今日的其他界域,完全可以配得上修行聖地這四個字。

先前周通就察覺到,在這荒門小世界的深處,似乎是有一口泉眼,源源不絕向外吐納極爲純淨的天地靈氣。

然而他沒想到,這口泉眼……竟在白露的體內!

這一刻,周通的眼瞳變淡,天地間的一切在他眼中褪去色彩,還原本相,白露身體內外的層層禁制如同虛影般被他看穿。

在他的目光之中,白露的丹田之內,有一塊模樣普通的石頭,上面遍佈了一根根毛細血管一樣的事物,一根根絨毛狀的血管直接接連虛空,不知通向哪裡。

而在這顆石頭之中,有一個小世界。

這個小世界當中,有一片海。

由瓊漿般的天地精華匯聚而成的大海。

沒錯,就是仙凡之堤崩潰時從內宇宙涌向外宇宙的天地精華。

這些天地精華源源不絕蒸騰而起,化爲氤氳狀的氣團升騰半空,卻陡然被一個個的血色漩渦所吞噬,再匯入到包裹了石頭的那些“毛細血管”之中,再被送入虛空深處。

“仙凡之堤的氣息……”周通的目光落在那顆石頭之上,眉間寒意凝聚。

雖然不知道這些年白露經歷了什麼,但是周通已經大概揣測出三四分來。

撇開賀承天苦心孤詣佈置的陰謀不談,以海量神祗遺產和佛宗法寶爲基,五大仙帝共同施爲耗損萬年歲月煉製而成的仙凡之堤,的確是堪稱仙道昌盛以來出現過的巔峰法寶,哪怕是帝器都無法與之相比。

這樣一件法寶,在崩潰之後,散佈內外宇宙的各種碎片,不知讓多少平平無奇的人陡獲奇遇,許多黃金一代便是因此而崛起,甚至有仙尊強者獲得奇遇,一舉成爲半帝。

而在這無數的法寶碎片之中,有這麼一顆看上去很普通實則很特別的石子被白露獲得。

這石子的小世界之中,儲藏了海量的天地精華。

當初,仙凡之堤崩潰之時,大量的天地精華傾瀉人間,幫助外宇宙的天地衆生洗髓伐脈,不知造就出了多少妖孽天才,妖怪邪魔。

時至今日,天地精華多半已經成爲世間難尋之物。

尊武殿不知通過什麼途徑知道了白露的這個秘密,於是將白露帶回到了宗門,乃至將其推上聖女之位,暗地裡,卻是施展手段,源源不絕抽取那顆石子之中的天地精華納爲己用,繼而造就出了堪稱小仙界的荒門小世界。

對於尊武殿來說,白露相當於一座人形仙凡之堤!

一方面,他們將她奉爲聖女,另一方面卻是在她身體內外佈下重重禁制,把她關進華麗的囚籠之中……

拳頭,不知何時已經握得猶如一塊頑鐵。

周通的胸膛之中,一團無處發泄的火焰在燃燒,從未有過的毀滅慾望從內心深處涌出。

於是,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呂布以及那扭曲變形的道域的這一刻,站立於某座不起眼山峰之上的周通,向前邁出一步。

一步,便是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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