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叔妤瑤的規劃,仲孫沅和太叔妍走的路是不衝突的。前者專攻軍部,後者執掌家族,兩者互助互利。因爲仲孫沅根本不擅長世家謀算,而太叔妍也沒有當元帥的天賦和實力。
若是時間充裕,太叔妤瑤大概真的可以撐到那一天,將軍部勢力和家族勢力交到兩人手上。
可現在的情形卻比較尷尬,沒有太叔妤瑤在前頭撐着,靠兩個半大點的女孩,怎麼做得到?
“家族出了變故麼?”仲孫沅蹙眉,她的腦子還真是不擅長這些東西。
“算是吧,你應該知道你母親有一個親生兄長?在你母親之前,他是繼承者。”
“可是我記得那傢伙不是爲了真愛遠走天涯,把一堆爛攤子丟給母親了麼?”仲孫沅嗤笑着,語氣帶着十足十的鄙夷,對於這種沒有擔當的軟骨頭,她一向瞧不上,“難不成現在母親沒了,那位大少爺受不了外頭平民生活,又想回頭當一條吸血蟲?”
以前就是爛泥巴扶不上牆,蹉跎了那麼多年,難不成現在點亮了家族族長的技能?
姜阮默然無語,仲孫沅這話說得一針見血,就是忒不給她大伯面子了,不過他覺得挺可愛。
“差不多,關鍵是,那傢伙挺能生。大概是兩年前,也就是你出事之前,那位太叔慶緒攜家帶口回到太叔家族,之後一直以主人自居。”其實姜阮這話還算美化了。
真正情況可不是這樣,太叔慶緒早已經將家族當成囊中物,他自己是爛泥扶不上牆,可架不住生下來的兒子女兒很天才啊。太叔妍只是養女,哪裡能比他的兒女正統?
“世家總有些血統癖好症,太叔慶緒當年好歹也是被當繼承者培養的,哪怕沒有那麼優秀,但他也有自己的追隨者。太叔妍輸在年紀太小,身份尷尬,她和太叔慶緒對上,略顯劣勢。”
姜阮看得出來,仲孫沅並沒有插一腳的心思。
可她不插一腳,家族最後肯定是落到太叔慶緒那一支。最後,仲孫沅的身份只會更加尷尬,想要藉助太叔家族的勢力,恐怕困難了,說不定還會被打壓……不,應該說一定會被打壓。
這麼想來,還是家庭人口簡單一些比較好。至少姜家嫡系一脈就挺乾淨清爽。
姜阮低聲說,聲音帶着些蕭瑟冷意,“如果勝者是太叔妍,一切都好說,哪怕你不找她,她也會來找你,你的身份足夠她拉攏。可勝者要是太叔慶緒,要你命的,可不就只是天腦了。”
“如此,十三娘,你還打算走這條路麼?”
仲孫沅垂着頭沉思,驀地聽到這話,恍惚中有種二聲重合的錯覺。猛然擡頭,映入眼簾的還是姜阮那張溫柔精緻的臉龐,他身邊並沒有第二人……剛剛那個聲音……是錯覺麼?
“當然!”
對於劍修來說,手中之劍,心中所想即爲道。對於她仲孫沅來說,她想做的事情就是她的道。心若磐石,風吹不動,雨打不穿。若是連“心”都不夠堅強,她就沒資格持劍了。
十日之後,聯邦軍部協同議會布一道震驚聯邦的事情,仿若巨石投入潭面。
現任聯邦十大元帥之一,西薩蘭星域所屬最高長官兼太叔家族族長,太叔妤瑤,陣亡!
放在地球時代的封建帝國,一國帝王駕崩,還舉國皆殤,不鳴鐘鼓呢。
在這個星際時代,普通家族都比那時候的皇帝更加有權勢,更別談兩重身份相加的太叔妤瑤。人類聯邦所屬星域,禁娛三月,期間降半旗以示哀悼,軍部更有規格極高的葬禮。
如今的人類聯邦,帝國不過是吉祥物,並沒有明顯的國界之分。
哪怕是帝國皇室國王沒了,規格也不可能太大,就像普通家族族長跪了,然後族內大辦。在聯邦,只有十位元帥哪個沒了,規格才能稱之爲“國葬”,也是目前聯邦最高喪葬規制。
元帥之下,根據軍銜等級逐一降等,不過範圍僅限於軍部所屬部分星域。
且不說這個消息放出去之後,有多少人痛哭哀悼,有多少人暗暗竊喜,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少聯邦公民看到這個消息,都以爲這是某些媒體的惡劣玩笑。這事情並不是沒有生過,有些媒體爲了博眼球和版面,經常弄一些擦邊球新聞,甚至膽子大一些的還會拿一些上位者開玩笑。可當軍部官方媒體也報道這一消息的時候,所有人都懵了……
李軒這些人也徹底懵住了。
“怎麼了,李軒?”仲孫沅的聲音帶着濃郁的倦意。
他猛地擡頭,從那一片片鋪天蓋地的新聞中清醒過來。
一擡頭,他就看到仲孫沅穿着一襲純黑色的女式喪服,樣式和軍部女式軍裝類似,不過設計更加簡單直白,除了裡頭的白色襯衣之外,連同外套和短裙領帶都是純黑色的。
“你穿這個做什麼!”李軒猛地站了起來,兩步上前揪住仲孫沅的衣領,面色帶着些猙獰。
人類聯邦尚武,喪服都是根據軍部軍裝樣式更改的,顏色主體爲純黑。不過根據喪者身份,以及服喪者和喪者關係,喪服的樣式會有一些細微變化,以此昭顯服喪者的身份。
仲孫沅現在穿着的喪服是姜阮前幾天給她準備的,喪者兒女纔會穿的。
“你看不出來麼,我作爲女兒,理當爲她戴孝。”仲孫沅上輩子的父母死了,她也沒在意過。可現在,縱然知道太叔妤瑤還活着,她依舊穿了這一身喪服,或者說孝服。
李軒被這話猛地噎住了,睜得老大的眼睛閃爍着不可置信的眼色,一字一句道,“你瘋了?”
“就算要瘋,也不是這個時候。”仲孫沅擡手捏住李軒揪着自己領帶的手,迫使他鬆開。
李軒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不相信這個荒誕的消息,更加不敢相信仲孫沅對此的反應竟然冷靜……或者說冷漠到這種程度,“太叔元帥閣下一定不會那麼容易死。”
“嗯,我知道她沒死。”仲孫沅依舊鎮定地回答,反而讓李軒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仲孫沅!”李軒低聲吼她的名字,然後室內一片寂靜,“瀾月?”
仲孫沅轉頭,齊齊看向手上捧着一套黑色喪服的姜瀾月,三人目目相覷。
“沅沅?”姜瀾月看了一眼仲孫沅,然後又轉到李軒身上,狐疑道,“李軒?”
老友“相逢”,按理說應該是十分開心。不過正趕上這麼一個消息,誰也沒有重逢敘說的心思。更別說他們“相逢”已經好幾天了,只是姜瀾月根本沒有認出他們倆而已。
姜瀾月看着李軒現在那張陌生的臉,眉心有些突突的疼,“你怎麼和她吵起來了?”
“我……”李軒本想義正言辭說什麼,末了什麼話都堵在喉嚨說不出來。他能說什麼,說仲孫沅一點都沒有死了老媽的模樣?可讓她痛哭流涕,哭昏過去什麼的,他也想象不來啊。
“元帥的事情,消息似乎被瞞了很長一段時間……絕對不是新聞上說的那樣,被敵軍偷襲陣亡……我剛纔去跟哥哥證實了,估計沅沅也是先一步得到這個消息……”
姜瀾月壓低聲音,她比李軒理智成熟很多,特別是經歷這次綁架事件,更加冷靜了。
“不是不傷心,也許已經難受夠了……”姜瀾月不敢說太大聲,仲孫沅的聽力可不是擺着當裝飾的,“你這麼魯莽地質問她,有些過了。畢竟,沒了的人,可是沅沅的母親……”
“我——”李軒又是一陣啞然,他真是被那個消息炸得腦子空蕩蕩了。
姜瀾月又說,“一月之後,原始星舉行國葬。依照沅沅現在沒有公開的身份,她恐怕連到場的資格都沒有……心情肯定不好,你就別湊到她面前了。”
原始星,地球的別稱。人類從地球遷徙離開之後,就稱呼那顆星球爲原始星。
按理說太叔妤瑤的“屍體”應該葬入元帥陵墓園,但她同時又是級世家族長,在人情方面來講,更應該葬入家族陵墓。不管是葬哪裡,都需要在原始星舉行國葬。
別看原始星現在已經成了一顆幾乎廢棄星球,但它是人類的起源新興之地,歷代元帥的國葬都是在那裡舉行。在意義方面來講,沒有哪顆星球比得上原始星。
事實證明,仲孫沅的疲倦並不是因爲那個葬禮消息,而是連日來研究蠱書,研究如何破解雪眠蠱的控制。至於那個葬禮……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太叔妤瑤並沒有死!
但是,對方最後“活過來”還是一直“死下去”,就看她仲孫沅以後的展和佈局了。
看着器皿中蠕動的百十條固神蠱,仲孫沅僵冷的表情終於柔化幾分。
“把這個端給姜學長,就說蠱蟲已經破解。接下來該怎麼做,他知道的。”仲孫沅將手上的隔離膠質手套摘下放在實驗桌上,到隔離間把身上的隔離服換下。
她剛回到家中,就看到靠在門邊的坤……似乎在等她?
ps:看得到作者有話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