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還只是在小範圍流通,並沒有公佈開來。畢竟前線戰爭剛剛進入收尾階段,若是這時候傳出元帥陣亡的消息,對軍心穩定極其不利。”姜阮十分不忍,與此同時,又覺得有些沒由來的愧疚。明明他琢磨到不對勁,卻什麼也阻攔不了,“對不起!”
姜阮看不到,但他可以感覺到,他握着的那雙手有些輕微的顫抖,手心更是冒出了冷汗。
“學……十三娘。”學妹兩字在舌尖一轉,最後改成了另一個稱呼。
姜阮以往最擅長緩和氣氛,安撫人心,可面對仲孫沅,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或者說,他明白這個時候說什麼,對於當事人來說都是沉珂無用的廢話,還不如安靜當一個聽衆。
仲孫沅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知道太叔妤瑤沒事,可乍聽到這個消息,竟然有種呼吸不過來的難過情緒。她忍了又忍,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可以握到的東西,臉色泛着蒼白。
仲孫沅花了好半響時間纔將那種負面情緒壓下去,乾澀着說,“母親不會有事的……”
姜阮脣瓣翕動,他的十指疼得要命,畢竟仲孫沅的氣力可不是鬧着玩的,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自家學妹此時的難受。相較於對方喪母之痛,他這點兒皮肉疼痛根本算不了什麼。
“你應該接受現實……”姜阮悄悄抽出自己的手,哪怕他看不到,但僅憑剛纔的觸感和疼痛,他也知道雙手這會兒已經紅腫了,慘烈一些說不定還有些青紫,“對於聯邦戰士來說,沒什麼事情是不能接受的。除了死亡,沒有任何磨難可以將人打倒……”
太叔妤瑤無疑是一名合格,甚至是十分優異的元帥。
雖然古言常說亂世出英雄,可除了時勢造就人才之外,更多的因素是混亂的時代充滿各種挑戰。同樣優異的人,和平時期表現再好,論功勞戰績,終究比不上烽煙戰火下爬上來的人。
在聯邦相對安逸的現在,和那些一昧追求平穩的吉祥物元帥相比,太叔閣下就是標準的激進鷹派,做事風格強硬,多多少少給越安逸的聯邦軍部注入一針強心劑。
和平雖好,但過度的安逸只會令人沉迷,章臺走馬,縱情繁華,失了一開始的雄心壯志。
如果太叔閣下是正常戰死,姜阮縱然遺憾,也會以此爲榮,那纔是一名聯邦軍人最希望的歸宿。可……按照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她的陣亡顯得太過刻意……這才令人心寒。
哪怕犧牲,也希望能死得其所。
仲孫沅擡手捂住臉頰,慢慢平復略顯失控的情緒,又一次重複,“母親不會死……你的手?”
她放下雙手,正好看到姜阮想要遮掩住的指尖,倏地想起之前的失控,心中多了絲愧疚。
“對不起,姜學長……”半蹲在姜阮面前,捧着姜阮想要縮回去的雙手,不僅十指紅得腫,手心和手背更是多了幾道青紫指痕,看着十分滲人,“我去拿點兒消腫清涼的外傷藥。”
姜阮藉着渠道買下這棟別墅,但內裡的佈置和仲孫沅最初離開時候的一模一樣。找了一下放置家庭備用醫箱的低溫保存庫,翻到不少保存完好的備用家庭藥物,全都是有效期之內的。
“學妹以後打算怎麼辦?”姜阮看不到,其他感官就比常人敏感許多倍,感覺到仲孫沅抹在手上的清涼藥水,痠痛緩解了大半,他半是嘆息地說道,“按照學妹之前的講述,敵人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沒有靠山或者可以依仗的後臺,你在軍校會很危險。”
其實,姜阮更希望自己能成爲她的依靠和保護傘。可他心中很清楚,不僅是他還做不到這一點,更加重要的是,仲孫沅不會答應。她看似平和好相處,骨子裡再高傲不過。
畢竟是那兩位的閨女,她再軟弱,對旁人來說也是強硬極了,天生就帶着不容褻瀆的傲骨。
仲孫沅擦着藥水的手一頓,表情多了幾分難言的複雜,“學長這話怎麼說得,母親在的時候,我不一樣被人算計?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將自己的性命交託給旁人,再蠢不過。”
說到底,還是她瞭解得太少,實力太淺,勢力太弱!
不懂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陰謀詭計,莫名其妙被人捲入陰謀漩渦。
這也就罷了,若是她還有以前的實力,誰動她都要掂量一二。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她一個光桿司令,再強也只是個獨行俠,只能影響一小片地方,想要攪動整個大勢,天方夜譚。
姜阮聽了不是滋味,有些狐疑地問道,“你是在怨太叔閣下?”
仲孫沅的身世,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雖然父親一方的血脈讓她吃虧,可不管怎麼說,她依舊是太叔妤瑤的親女。留在太叔家族,再倒黴不過是成爲太叔妍的影子,地位依舊尊貴。
哪怕不能繼承家族,可也不用像君沅那般受盡委屈。她生來就應該是天之驕女。
仲孫沅這才意識到姜阮誤會了,不由得解釋一句,“我從來沒有怨過她,也沒有這個資格。”
要怨也是君沅,和她這個半路出家的有什麼關係?
“我算是明白母親當年的心境,誰都靠不住,不讓自己強大起來,那就永遠都站不起來。想着讓別人成爲自己的保護傘,這種人永遠只能臣服別人,如何算得上登頂的強者?”
“‘王’在我這裡,手裡握着最好的牌,能贏爲何要輸?對於我來說,不強大,只會失去更多的東西。”仲孫沅一直緊抿着脣,看着多了幾分固執和倔強,“只有我能保護的了我。”
太叔妤瑤肯定還活着,但她卻一直沒有出現,要麼是遇見了麻煩,要麼就是沒辦法出面。
不管是哪一種,仲孫沅都知道想要對方重新以活人的姿態回到公衆視野,自己必須扭轉如今的局面。天腦至今沒有弄死所有級世家,要麼是手裡勢力不夠,要麼是它還在忌憚。
隱隱的,姜阮覺得仲孫沅有些不一樣了。真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是壞。
在以前,仲孫沅給人的印象就是所有人拍馬難及的學神,長相好、學習好、人緣好。待人接物方面,看似恭謙有禮,但骨子裡總帶着一種高傲和疏離,不容易惡交,可也不容易接近。
彷彿一股清流,總是走着自己的路,做着自己的事情,明明就在眼前卻像是隔着一條銀河。
不過總得來說,仲孫沅終於有向上的心思,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那麼學妹是想怎麼做?”姜阮柔聲詢問,“想爭奪太叔家族?”
仲孫沅呼吸一滯,搖了搖頭,苦笑着,“沒那個心思,太叔妍纔是正統,我和她爭什麼。沒那個資格爭,也爭不過。不過太叔家應該有很多上古秘辛,倒是可以查閱查閱……”
建立勢力並不是說建立就能建立的,至少以仲孫沅目前這個情況,要麼一條道走到黑,離開聯邦去繼承葉尚秀的家業。要麼就是藉着聯邦軍校和太叔家族這條路,成爲元帥之一。
太叔妤瑤以前就有個規劃,對方屬意她成爲元帥繼任者,甚至已經開始鋪路,只可惜生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將所有計劃都打亂了。
仲孫沅會冒出成爲元帥的心思,可不是心血來潮的魯莽決定。
那幾個級世家藏着的秘密,遠比她想象中的多。不管出於哪種考慮,她都不能按照以前萬事不管,隨心所欲的性格來了。她不僅僅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身邊的人。
一直被動被人算計,泥巴捏的也該有火氣了,更何況她?
手裡有勢力,也許依舊擋不住旁人算計,可一直當光桿司令,那就只能永遠被動下去。
要是換成以前的她,倒是可以直接遁世,關起門來修煉,啥都不管,外頭鬧翻天也和她沒半毛錢干係。她想要躲起來,誰能找到她?可現在呢?仲孫沅可不想當懦夫,也不想當逃兵。
欠了她的,算計了她的,一筆筆賬,她都狠狠記着。誰叫踏劍峰出來的,都是小心眼兒呢!
太叔妤瑤其實給仲孫沅一部分秘密力量,不過她沒有在意過,現在倒是派得上用場,“母親在的時候和我說起過家族局勢,她驟然罹難,家族恐怕不會風平浪靜。”
趁火打劫不是個好習慣,可便宜她總比便宜外人好吧?她只想要得到一定話語權和支持,方便以後在軍部行事,並不會多幹涉家族事宜。與其與虎謀皮,還不如和她合作。
“母親之前給我一部分暗中勢力和人脈,雖然不知道有多大,但想想也不會太弱。更何況,葉尚秀那邊的力量我也可以借用,兩者相加,也算不弱。”仲孫沅想到那枚鐵片,阿琢說過,那東西可以號令葉尚秀的所有勢力。她不奢望這東西有那麼大能量,稍稍起到作用就好。
姜阮倒是不看好,仲孫沅是太叔閣下親女沒錯,可她的身份一直在暗處,沒有公開過,這在世家十分吃虧,別人不承認不買賬咋辦?誰能保證最後的勝利者不會翻臉不認人?
“而且,學妹,我這裡有個算不上好的消息。”姜阮有些心累,“要是最後的勝者是太叔妍,你這些想法還可行。可依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她的勝率很小,或者幾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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