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智勇回到了部隊,見到了一直牽掛他的栓子和黃信田,戰友久別重逢,自然是說不完的話,栓子知道了嬸子一家的遭遇,老曹和劉參謀的殉國也讓秦智勇內心十分沉重,三人唏噓不已。
1945年春。
從芷江機場起飛的美軍重型轟炸機,沉重打擊了日軍在中國的戰略目標,鐵路、公路等交通線也遭到中美空軍的狂轟濫炸,日軍大本營決定發起芷江作戰。
日軍據點。
巖井中隊隊部裡,巖井站在軍用地圖前指着地圖上的“芷江”兩字,對黑田說:“芷江機場對帝國的威脅實在太大了,湘桂、粵漢鐵路已經癱瘓,大本營已決定發起芷江作戰。”
黑田有些興奮:“是不是要進攻四川了,那樣重慶政府也快要投降了吧?”
巖井憋了一眼黑田,使勁揉了揉太陽穴,苦笑了一下:“誰知道呢?大本營的那些參謀們曾經說只要攻佔了南京,敵人就會投降,後來說只要攻佔了武漢,敵人就會投降,可結果怎麼樣呢?這次但願他們是對的吧。”
巖井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比傷感地說:“真的很懷念海邊的氣候啊!空氣中那鹹鹹的、腥腥的味道,什麼時候能再聞到啊!”
黑田也很感慨:“是啊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
巖井:“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黑田:“真是好詩啊!”
巖井:“你知道這句詩是什麼意思嗎?”
黑田搖搖頭。
巖井:“你不需要明白。去做好出戰前的準備吧。”
黑田立正:“是!”
黑田鞠躬,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轉過身看着巖井,欲言又止。
巖井:“還有事嗎?”
黑田抱怨道:“新補充上來的士兵有不少都是一些沒打過仗的十幾歲的娃娃兵和一些鬍子兵,這仗可怎麼打?”
巖井也很無奈:“這些我都知道。發起芷江作戰的目的就是儘快逼迫重慶政府談判,再這樣打下去,後果難料啊。這次作戰可能是帝國最後的機會了,一定要全力以赴!”
黑田:“是。”
黑田鞠躬退下。
巖井望着窗外,心中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俊一。
幾天後,數萬日軍參戰部隊邁着整齊的步伐沿公路開始向芷江進發。
巖井騎着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走在隊伍的旁邊。
行進的隊伍中,西園寺又發起了感慨:“快看哪!上原,隊長的馬多神氣啊!”
上原:“是啊!好像每次大戰前夕,它都心有所感啊!”
西園寺:“真是一匹神馬!”
這時,巖井的馬突然揚起脖子,嘶叫了一聲,巖井親熱地拍了拍馬的脖子。
此時,巖井俊一也走在行進的隊伍裡,他聽見馬的嘶鳴聲,擡頭望去,遠遠地看到騎在馬上的巖井,忙跑到小隊長面前敬禮,說了幾句話,小隊長看了一眼騎在馬上的巖井,向俊一點了點頭,俊一向巖井跑去。
巖井看見俊一,忙勒住馬的繮繩。
俊一向巖井敬禮:“叔叔,請務必多保重!”
巖井向俊一還了個禮,默默地點了點頭。
俊一轉身跑回隊伍裡。
巖井望着俊一的背影,內心十分不安,“俊一啊,接下來可將是一場惡戰啊!如果可能,叔叔寧願替你去死啊!”
公路上,滿是烏黑髮亮的鋼盔和雪亮的刺刀,皮靴踏在路面上,發出整齊的步伐聲。
一輛輛坦克、炮車從隊伍旁邊隆隆開過。
雪峰山。
硝煙瀰漫,槍炮聲、爆炸聲響成一片。
國軍陣地上,
已升中尉連長的秦智勇正指揮戰鬥,戰士們用輕重機槍、衝鋒槍、卡賓槍向敵人射擊、掃射、投彈。
秦智勇大喊:“弟兄們,狠狠地打!”
一個戰士指着陣地前方,驚呼:“連長!鬼子的戰車上來了!”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輛日軍97式坦克從硝煙中衝了出來,成羣的日軍士兵跟在坦克的後邊吶喊着衝鋒。
坦克調整着炮筒的高度,炮口突然火光一閃,打出一發炮彈,炮彈落在國軍陣地上,當場炸死了幾個國軍士兵,掀起的泥土鋪天蓋地地砸下來。
秦智勇吐了幾口嘴裡的土,對栓子大喊:“古排長,幹掉那個烏龜殼!”
栓子從泥土中爬出來,抱起一挺戰防槍,撲倒掩體上,向坦克瞄準,一個美軍少校聯絡官趴在他的旁邊,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向栓子喊道:“打它的油箱!油箱!”
栓子屏住呼吸,瞄準了那輛坦克的油箱,扣動扳機,坦克中彈,瞬間起火爆炸。
陣地上響起一片歡呼聲,美軍少校笑着向栓子伸出大拇指。
一個老兵興奮地說:“打得好!這玩兒應真管用啊!當年淞滬會戰時要是有這傢伙,早把鬼子趕到海里了,哪會打到這兒來啊!”
老兵向美軍少校伸着大拇指,喊着:“美國槍,頂好!”
美軍少校得意地笑了笑,對秦智勇說:“秦中尉,有我們的武器和你們的勇敢,讓日本雜種全部下地獄!”
兩人都大笑起來。
戰場上,日軍坦克不斷地被戰防槍擊中起火,巖井中隊的士兵都趴在地上不敢起來。
氣的巖井暴跳如雷,黑田踢着一個趴在地上的日本兵的屁股,氣急敗壞地罵着:“肚子都擱淺了嗎?打起精神來!”
突然一顆子彈打掉了他的帽子,嚇得他也趕緊趴在地上,不敢起來。
這一槍是黃信田放的,他懊惱地摘下步槍上的瞄準鏡,向鏡面上哈了幾口氣,又重新按上,繼續尋找着目標。
戰壕裡,很多當地的老百姓,不分男女老少冒着彈雨向陣地運送彈藥、給養,又把傷員用擔架運下去。
此時,日軍士兵在強大火力的打擊下,扔下滿地的屍體和冒着黑煙的坦克殘骸,狼狽地退了下去。
栓子見敵人退了,高興地對秦智勇大叫着:“排長!鬼子被打退了!”
秦智勇瞪了他一眼,摘下軍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黃信田湊到栓子耳邊,小聲地埋怨着:“古排長,你現在是排長了,你咋忘了人家現在是連長了呢?”
栓子一愣:“我喊的是‘排長’啊?”
黃信田:“你喊的啥你自己不知道?”
栓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叫慣了。”
一個通訊兵跑到秦智勇面前,急迫地說:“報告連長,敵人正攻打青山界和鷹形山,營長命令我們馬上增援!”
秦智勇:“知道了。”
秦智勇向遠處聳立的鷹形山望去。
此時,日軍正向鷹形山國軍防守的3號高地發起進攻。
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高地上飄揚着,守衛高地的是一個連,此時陣地上只剩下連長、一個姓何的排長,還有十幾個戰士,正向衝上來的日軍士兵射擊、投彈,山坡上,日軍士兵一排排倒下去,很快又像潮水一樣吶喊着向高地上衝上來。
秦智勇帶領部隊按命令防守在鷹形山的2號高地上,大家都緊張地向3號高地張望着。
黃信田:“要不要增援3號高地?”
栓子:“增援他們,要是鬼子打我們2號高地,那咋辦?我們連的任務就是守好2號高地!”
黃信田不無憂慮地說:“可3號高地要是丟了,我們這邊也不好守啊。”
3號高地上,連長中彈倒在地上,何排長爬到連長身旁,背起連長跑進高地上一個機槍暗堡裡,一挺加拿大機槍架在射擊孔前,機槍手已經犧牲在機槍旁。
何排長把連長放下,哭喊着:“連長!連長!”
連長睜開眼睛:“何排長——你代理連長——一定要——守住陣地——”
何排長哭着說:“連長,陣地守不住了,我揹你走!”
連長一把推開何排長,撲到機槍旁。
此時,日軍士兵已衝上高地,用刺刀捅死了陣地上的傷兵。
暗堡內,連長瞪着血紅的眼睛,通過射擊孔死死盯着高地上的日本兵,何排長趴在他的旁邊,也從射擊孔驚恐地向外張望着。
一個手拿旭日旗的日本兵正要把青天白日旗拔掉,連長扣動了扳機,機槍從射擊孔裡噴出火舌,正要拔旗的日本兵和其他幾個日本兵被打死在高地上。
暗堡內,連長興奮地大叫着:“子彈!還有子彈嗎!”
連長在暗堡裡翻找着子彈,何排長趴在射擊孔前驚恐地向外張望着。
這時,三個赤裸着上身,手裡抱着炸藥包的日本兵向暗堡衝了過來。
何排長驚恐地喊着:“鬼子!鬼子上來了!炸藥包!”
連長爲機槍重新按上彈倉,架起機槍瞄準射擊。
子彈從三個日本兵的頭頂飛過,三個日本兵慌忙躲藏到一個射擊死角處,一個士兵抱着炸藥包先衝了出來,他哇哇怪叫着向暗堡衝去,可沒跑出幾步,就被暗堡裡連長的機槍打倒,他倒在地上,扭頭看了一眼後邊的兩個士兵,又轉過頭瞪着血紅的眼睛,獰笑着看着暗堡,猛地去拉炸藥包的導火索,隨着“轟隆”一聲巨響,升起一團濃濃的硝煙。
何排長剛鬆了一口氣,又看到又一個日本兵抱着炸藥包,藉着硝煙的掩護,又衝了上來。
何排長又慌了:“連——連長——又——又上來一個——”
連長咬牙切齒地說:“來吧!小鬼子,不怕死就來吧!”
那個日本兵向前衝了一段之後,連長扣動扳機,第二個日本兵又中彈倒下。
中彈倒在地上的日本兵扭頭看了一眼最後那個日本兵,又轉過頭瞪着血紅的眼睛獰笑着看着暗堡。
暗堡內,何排長的臉因恐懼而扭曲了,他回頭看了看暗堡的出口,聲音顫抖地:“連長!快撤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連長重新爲機槍換上彈倉,頭也不回地罵了一句:“滾!”
中彈倒地的日本兵拉響了懷裡的炸藥包,又是一團硝煙。
暗堡內,何排長驚慌失措地站起身,向出口步步後退着。
最後一個日本兵抱着炸藥包藉着瀰漫的硝煙衝了上來。
暗堡內,何排長從暗堡的出口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最後一個日本兵衝到暗堡前,拉了炸藥包的導火索,他大喊着“天皇萬歲!”
“轟隆”一聲巨響,暗堡被炸燬了。
已跑出很遠的何排長回頭看着炸燬的暗堡,哭着:“連長……”
日本兵蜂擁着衝上了高地,一個士兵拔掉青天白日旗,扔下山去,把一面旭日旗插在了高地上。
2號高地上,一個觀察哨指着3號高地驚呼:“古排長!3號高地失守了!”
栓子、黃信田和戰士們忙伏到掩體上,望着遠處3號高地上飄揚的旭日旗。美軍少校放下望遠鏡,用英語罵了一句:“狗屎!”
少校問栓子:“是哪個部隊守那個高地?”
栓子:“是二連。”
少校:“你們應該馬上奪回那個高地!馬上!”
栓子爲難地說:“可我們連的任務是守住這個高地!”
少校:“現在我命令你們去奪回那個高地!”
栓子不軟不硬地答道:“我沒有接到命令!”
少校冷靜了一下,說:“我們美國人是來幫助你們的,如果你們中國軍人自己缺少勇氣,”說着用手戳着栓子胸前掛着的湯姆遜衝鋒槍,“給你們再好的槍也沒用!沒人能救得了你們!”
一旁的黃信田火了:“誰說我們中國軍人缺少勇氣!”
其他戰士也都憤怒地看着少校。
少校一臉鄙夷:“不光是勇氣,你們還缺少榮譽和責任!你們爲什麼總打敗仗,就是因爲你們中國軍人缺少勇氣、榮譽和責任——”
其他戰士都氣憤地圍了上來,吵嚷着:
——“誰沒有勇氣!老子跟日本鬼子有血海深仇!”
——“少他媽在這兒指手畫腳的,你殺過幾個鬼子!死在老子槍下的鬼子比你見過的都多!”
——“中國軍人,個個都是好漢!沒有孬種!”
話音未落,何排長連滾帶爬地滾進戰壕裡,衆人一驚,連忙圍了過去。
栓子扶起何排長,吃驚地說:“這不是二連的何排長嗎?你們連長呢?
何排長坐在地上,臉色蒼白,渾身哆嗦,驚魂未定地說:“陣地丟了——連——連長殉國了,全連就——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何排長說完大哭起來,美軍少校冷笑了一聲,不無嘲諷地說:“這就是你們說的好漢。”他用極其厭惡的眼神看着嚎哭不止的何排長,大吼一聲,“閉嘴!”
何排長嚇得止住哭聲,栓子蹲在他的面前,惱火地說:“何排長,弟兄們都看着呢,你慢慢說。”
何排長神經質般地嘟囔着:“他們——一個一個衝上來——衝上來拉響炸藥包——掩護後邊的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何排長又低聲抽泣起來。
忍無可忍的美軍少校一把抓住何排長的領口,把他拖起來,罵道:“少尉!你應該去把你的陣地奪回來,不是坐在這裡像女人一樣哭!你想用哭聲嚇跑日本狗雜種嗎?你真讓我噁心!”
何排長哭得更厲害了,幾乎癱在地上,戰士們也都用蔑視的眼神看着他。
美軍少校突然拔出手槍,頂在何排長的腦門上,怒不可遏地說:“你這個廢物!去死吧!”
何排長大驚失色。
栓子、黃信田和其他戰士都吃驚地看着少校,少校打開槍的保險。
突然一隻大手按下了美軍少校手裡的槍,少校扭頭一看,是秦智勇。
秦智勇目光直視着美軍少校,少校不自然地放下槍,裝進槍套裡,對秦智勇憤憤地說:“秦,如果你們中國軍人都像他這樣,就別指望我們美國人援助你們,武器只配給勇敢的人使用!”他扭頭瞪着何排長,“懦夫!你入錯了行!”
少校說完,怒氣衝衝地走了,何排長滿面羞愧地低下頭,秦智勇默默地看着少校的背影。
栓子走到秦智勇身旁:“排長——不——連長,3號高地丟了!”
秦智勇:“我知道了。”
栓子:“咋辦?”
秦智勇:“還能咋辦,營長要我們把奪回來!”
秦智勇走到何排長面前,何排長忙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向秦智勇敬禮。
秦智勇語氣溫和地說:“何排長,3號高地的地形你比我們都熟,你帶路,我們一起把高地從鬼子手裡奪回來,你看咋樣?”
何排長的眼裡頓時充滿了恐懼,他結結巴巴地說:“秦連長,我——我——我頭疼得厲害——”
一旁的栓子火了:“我看你不是頭疼,是被嚇破了膽!”
何排長又蹲了下去,雙手抱着腦袋,一言不發。
美軍少校的話本來就讓栓子憋了一肚子的火,看到何排長的熊樣,栓子火冒三丈,他衝過去伸出拳頭要打何排長,被秦智勇攔住,栓子一把推開秦智勇,秦智勇踉蹌着後退了幾步,栓子衝何排長吼着:“你他媽到底去不去?”
何排長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頭深深地埋在兩腿之間。
栓子指着何排長,破口大罵:“孬種!中國軍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說着栓子伸手去掏駁殼槍,被秦智勇連忙按住,何排長驚恐地看着栓子。
栓子:“排長,你知道那個美軍聯絡官是咋罵我們的嗎?”
秦智勇平靜地說:“我都聽見了。”
栓子:“像這樣的怕死鬼,還留着他幹啥?”
栓子想把駁殼槍從槍套裡拔出來,秦智勇死死按着他握槍的手,他瞪着栓子,嚴厲地說:“你從來就沒害怕過嗎?”
栓子愣了一下,握槍的手慢慢鬆開,何排長吃驚地看着秦智勇和栓子。
秦智勇也放開手,淡淡地說:“我們都害怕過,可敢在這兒敢拿槍跟鬼子乾的,沒有孬種!”
何排長聽了,眼中噙滿了淚水。
秦智勇舉起望遠鏡觀察着3號高地,栓子調整了一下情緒,走到秦智勇身旁。
栓子:“排長——不是——連長,你打算咋奪回3號高地?”
秦智勇:“當然是老辦法——組織敢死隊!栓子,你把這邊陣地給我守好了,媽的,看老子親手把他那膏藥旗拔下來!也讓美國佬看看,咱中國軍人啥都缺,就他媽不缺勇氣!”
栓子:“對,讓他看看——不過,排長——不是——連長,都拼光了,咱這邊陣地咋守啊?再說,也用不着你連長親自上啊!”
秦智勇放下望遠鏡:“別廢話了,3號高地丟了,咱這邊陣地也保不住。”
秦智勇說完向指揮所走去,栓子緊跟在後邊,不甘心地說:“可是,排長——”
秦智勇停下腳步,惱火地瞪着栓子。
栓子難爲情地改口:“連長——”
秦智勇一臉慍怒:“我在你這兒是他媽升不上去了!”
栓子“嘿嘿”笑了笑,擋在秦智勇面前。
秦智勇:“古排長,我說話不管用啊!”
栓子忙立正敬禮:“是連長!馬上組織敢死隊!奪回3號高地!”
秦智勇轉身剛要走,栓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近似哀求地說:“連長,敢死隊還是由我來帶。”
一旁的何排長緊咬着嘴脣,默默地聽着兩人的對話。
秦智勇掙脫開栓子的手,不容置疑地說:“你守這邊陣地,服從命令!”
栓子卻一把抓住秦智勇的肩膀,把頭一昂,冷冷地說:“我要是不服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