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擡眸看着身旁抓着她袖子的琳琅,見她眼底盈滿了擔憂之色,可此時,林晚兒卻偏偏覺得看不清她。
琳琅見林晚兒竟是有些失神,黑眸有些詫異,雙眉微動,她漸漸鬆開了林晚兒手,疑道:“林姑娘,你怎麼了?”
林晚兒剎那回神,勉強勾脣輕笑了一聲,應道:“無事。”
此時,靜夜無聲,弦月潔皓,月華將眼前的女子的眉眼映得更加迷離,卻也變得更不真實,如真似幻,若夢還真。
琳琅也淺淺笑了笑,擡手拍了拍胸脯,似乎是放下心來,擡起盈盈的眸問道:“林姑娘此行可曾見過明月了?她可還安全?林族長願意相幫麼?”
林晚兒緩緩綻脣,恰到好處的微笑呈現於臉上,她眸裡不着痕跡的劃過一絲狡黠的精光,須臾,她正了神色,有些黯然道:“明月倒是未瞧見,林沉將她藏匿的很隱蔽,至於林重,我去找他了,可他並未答應相幫,反倒是讓我去找胭脂幫忙,一時之間我倒也摸不透他的想法。”
琳琅聞言眼神一頓,流轉的杏眸漸漸淺垂,一縷頭髮被風拂至額前,她輕輕擡指紈去,林晚兒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只見她緩緩放下手,這才擡起眸子,眼中無波無瀾,只是泛着好奇道:“林重會不會不懷好意?林姑娘可是去了胭脂那?”
林晚兒沉目看着她,輕翹脣角,笑意氤氳着,道:“我一時捉摸不透他的意圖,怎可輕易去胭脂那,若是她想甕中捉鱉,我豈不是正中她下懷!”
琳琅悄然舒氣,擡起濛濛大眼,點頭道:“林姑娘所慮不錯,胭脂詭計多端,興許又想使什麼詭計,那我們眼下該怎麼辦?”
林晚兒緩緩側過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一田罌粟花悄然綻放,她輕輕道:“我們回去。”
琳琅一時怔然,不解道:“什麼?”
林晚兒沒有轉身,只是負手站在月色裡,正色道:“回深山瘴氣陣裡,眼下那裡最安全。”
琳琅有些吃驚,兩步跨到林晚兒面前,微微驚道:“林姑娘,你怎麼可以棄明月姑娘於不顧,難道不管她的死活了麼?”
林晚兒失望的搖了搖頭,若水的眸中卻陷入一絲迷惘,她緩緩道:“眼下她不會有危險,此事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我們還是得從長計議。”
琳琅眼中劃過一絲失望,退後一步,暗暗垂下頭嘆息道:“我真沒想到林姑娘竟也如此膽怯,姑娘若是想回,便獨自回去吧,我放心不下德棋,我要去見他!”
說罷轉身便要向忘憂谷走去,林晚兒冷眼瞧着她,眼中閃爍着一道凜冽的精芒,不過瞬間她轉下所有神色,急急拉住她,眉眼有一縷慌張,急道:“琳琅你莫要着急,你如此橫衝直撞,只會是打草驚蛇,我們須得想個良策才行。”
琳琅被她拉住,聞言漸漸回過身,雙眼卻騰起一片朦朧的水霧,此時竟是小聲抽噎起來,哭泣道:“林姑娘,我實在放心不下,德棋一人身在虎穴,隨時都有性命之憂,我想見他,哪怕遠遠的瞧上一眼也好。”
說罷,許是傷心欲絕,緩緩蹲下身去,雙手掩面嚶嚶的哭泣起來,林晚兒眯了眯雙眼,冷冷的瞧着她。
若是平時,林晚兒定會被她的情深意切所感動,可此時,林晚兒卻覺得此人心機深沉,她爲何一定要見到林德棋?
林晚兒猜想,她定是想告知林德棋兵書並未到手,讓林德棋暗中替她拿到兵書。
林德棋究竟是不是已然與她狼狽爲奸了?還是被她矇在鼓裡?
林晚兒擡眼看着眼下安靜的忘憂谷,輕輕嘆息,到底有多少雙眼睛盯着這本書呢?
——
夜漸漸散去,遠處幾聲雞鳴傳入耳中,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林晚兒瞧着忘憂谷裡巡視的人漸漸少了許多,而這些人則聚在忘憂谷最高的木橋上,他們開始在橋上搭起了一個臺子。
琳琅有些好奇,湊到她身旁不解道:“他們是要做什麼?”
林晚兒蹙眉搖了搖頭,她也不知。
漸漸的那臺子搭成形,是一個丈寬的高臺,高臺後有一個十字形狀的木架子。
不大一會,林沉便緩緩而來,而他的身後有幾個男人拖着一個手腳帶鐐的女人,女人艱難的亦步亦趨的跟着,林晚兒看着那弱小的身影,倏地握緊拳頭。
是明月!
此時,天色漸漸亮起,氤氳的晨色在朝陽下輕輕柔柔的嫋嫋升起,,映着金黃的光暈,給天地添上了一絲朦朧的暖意。林晚兒卻感覺手腳冰涼,一直涼到了心裡。
林沉走到木橋上,看着搭起的邢臺勾了勾脣,突然轉身一擺手,那幾人得令便拖拽着明月,將她拉上邢臺,綁在了木架上。
琳琅側目瞧了瞧林晚兒,見她一雙如秋潭的雙眸隱藏在細密的睫毛下,彼時眼中冷厲,似乎有一刀利刃射出,讓人不敢直視。
琳琅緩緩在她耳旁道:“看來他們要對付明月姑娘了,林姑娘你還不動手麼?”
林晚兒雙手在袖底緊握竟是泛了白,緊緊的抿起脣角,須臾,她鬆開纖白的手掌,雲淡風輕的笑了笑道:“只要他們還認爲兵書在般若手中,明月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大不了……受點皮肉之苦,她承受的住。”
琳琅看着她,竟是失聲笑了笑,不知是讚歎,還是什麼,陰陽怪氣道:“林姑娘真能沉的住氣。”
林晚兒側目看着琳琅,琳琅卻嫣然一笑,道:“不如我們回去去找般若姑娘吧。”
林晚兒瞳孔一深,道:“哦?琳琅這回怎麼又不想見林公子了?”
琳琅粉嫩俏靨的線條優美而柔暢,未施粉黛卻在晨色下發着鮮潔的光,她輕輕笑了笑,道:“明月姑娘此時有危險,我們找般若姑娘幫忙,多個人勝算更大些。”
林晚兒此時倒是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了,不過,她倒是很想看看,她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深山老林之中,古木參天,遮天翳日。這老林看上去陰森可怖,神秘莫測,一如,前面領路的人。
林晚兒微微斂起彎黛,卻是不動聲色的跟在後面,走了許久,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才映入眼簾,可這老樹繁茂哪裡有般若的影子!
林晚兒繞着老樹轉了幾轉,都不見般若的身影,她開始四下尋找,不禁心如鹿撞,心裡七上八下,心情如激盪的驚濤海水一樣不能平靜,額頭上不覺中竟寖出汗珠來,心急道:“般若,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般若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林晚兒急忙回頭見她,見她悠然的依在樹幹上,手拿野果吃的正香,懷裡還捧着幾個果子。
林晚兒不禁怒上心頭,幾步走到她面前呵斥道:“你傷口未愈,到處亂跑什麼,要是遇上毒蛇猛獸……”
“遇到毒蛇猛獸又如何,大不了一死,有何懼怕?”
般若細細的柳眉下是一雙淡漠的瞳孔,眸子深處是淡淡的冰冷。
林晚兒不知哪來的怒氣,一把扯掉她手中的果子,竟耍起脾氣來,冷哼道:“讓你吃!”
般若看着她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彎身撿起地上灑落的野果,遞到她眼前,晃了晃道:“你要不要吃一個,可甜了。”
這句話而出,二人皆是一愣,林晚兒眼中倏地蒙上一層霧氣,恍惚回到十二年前,每日午後陽光熱辣,她都不喜吃飯,姐姐就會拿着一個果子在她眼前來回晃動着,歪着頭逗弄她道:“要不要吃一個,可甜了。”
林晚兒無法平息自己,一幕幕難以忘卻的記憶緩緩浮在眼前,姐姐的模樣漸漸與眼前之人重疊,心口涌動着難以平靜的心緒裡快要脹滿她整個心房,團團熱熱的氣流涌在雙眼裡,她喃喃道:“姐姐……”
般若抿緊脣角,淡淡垂眸黯然片刻,突然,她擡起眼鄙了她一眼,甩了甩手中的果子,譏笑道:“不吃就不吃,哭什麼!”
一陣熱風拂面而來,將林晚兒記憶吹散,她緩緩回過神來,揉了揉眉心,竟是有些疲倦,緩緩道:“我有些累了。”
琳琅在身後,將手藏在身後,緩緩道:“林姑娘忙碌了一夜,明月姑娘暫時也不會有危險,林姑娘不妨休息一下。”
林晚兒點了點頭,雙眸黯然失色,卻擡起頭看着般若,一語雙關道:“你保護好琳琅。”
般若別開視線,不去看她眸底的失望,輕輕頷首算是應着。
林晚兒輕輕嘆息縱身便躍上了枝幹,淺淺臥下閉目淺眠,這一覺她睡得極不安穩,似乎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爹孃,姐姐,她們眼中透着失望的眼神。
爹孃,姐姐,晚兒一定是讓你們失望了!
林晚兒伸手抓向她們,畫面陡然一轉變成了蕭聽風,他手持利刃,姐姐,爹孃,全部倒在他腳下,鮮血染紅了他的袍子,他眼中噙着纏綿悱惻的愛戀,他緩緩走向她,道:“晚兒,我真的愛你……”
林晚兒瞬間驚醒,她雙手抱頭,大口的喘息着,好可怕的夢……
“你做噩夢了?”般若的聲音低柔的出現在她耳畔,漸漸的,她平靜下來,擡頭看着她,點了點頭。
突然,她發現般若竟然也坐在老樹的枝椏上,她急忙拂開礙眼的枝葉向樹下看去,般若在一旁輕笑道:“不用看了,她剛纔給你下了迷藥,待你睡着時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