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是隸屬於工部的水部員外郎,輔助水部郎中掌管天下川瀆、陂池之政令,看起來好像權力很大的樣子,實際上只是個從六品上的小官而已。
如果不是這次“擂山河鼓告天子狀”事件,劉宇可能至死都沒有機會能走入這代表了大楚權力中心的金鑾殿。
由於距離實在是太遙遠,所以對於劉宇來說,皇上就像是永遠觸及不到的天空,高高在上。也由於永遠觸及不到,在劉宇的心裡就更像是個沒有意義的符號。
對於紀墨,劉宇所有的印象都是聽來的。
工部尚書是申公虎,從他嘴裡傳出來的有關紀墨的消息,基本就沒有正面的、積極向上的。
若是在一個皇帝強勢的皇朝,敢背後非議皇上,自然是死罪。但是這一朝皇帝羸弱,申公虎當面都敢斥責皇上,何況是背後?
三人市虎,以訛傳訛,再加上以前的昏君本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劉宇心裡對皇上實在是沒有什麼好感。
曾經劉宇也是‘挺’有一腔熱血,想要報效朝廷的。但是時間久了,漸漸也就頹廢了雄心蹉跎了壯志,漸漸的習慣了爲了生活而折腰,一晃眼就三十多歲了,對於他而言,曾經想要大展宏圖的工作崗位也真正變成了餬口的職業而已。
見識了太多官場的齷齪,人心的邪惡,劉宇也變得謹小慎微,不敢再像個愣頭青似的仗義執言了。
儘管他很多時候見到不公之事,還是會有種想要主持正義的憤怒,但他已經習慣了忍耐。生一肚子悶氣,但是什麼都不敢說,晚上回去喝個酩酊大醉,讓時間把記憶磨滅也就是了。
生活像一把無情刻刀,改變了我們模樣。未曾綻放就要枯萎嗎,我有過夢想……劉宇時常在酒後哼着這首大楚小曲兒,醉眼中閃爍着淚‘花’,但卻沒有勇氣去改變自己的現狀。
劉宇一直以爲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
今天,劉宇‘抽’了個時間出‘門’上街,想要爲他的娘子買一根釵,作爲誕辰禮物。
他雖然有從六品的品級,但掌管天下川瀆、陂池這種工作實在是跟地球上的氣象局局長沒什麼區別,而且還是副的。品級相差不大,劉樹仁的戶部主事明顯要吃香多了。
最直觀的是劉樹仁出‘門’坐轎子,劉宇卻只能步行。
然後在街頭上,劉宇看到一羣人圍着鬧鬧哄哄的,本着看熱鬧不上稅的心理,他也擠了進去,親眼目睹了陳國使者的囂張和吳能的狐假虎威。
劉宇又憤怒了,憤怒之後則是又一次忍耐。
他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兒而已,對方且不說陳國使者,就說吳能這禮部尚書的管家,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劉宇咬着牙攥緊拳頭,實在是沒勇氣擠進去,但就在這個時候,項蘭馨和紀墨出現了。
事情的高‘潮’迭起,讓劉宇目瞪口呆的從頭看到了尾。紀墨的強勢,讓劉宇熱血沸騰,也直觀的改變了紀墨在劉宇心中的印象。
劉宇連釵都忘了買,回衙‘門’之後手指都還因爲‘激’動而在顫抖着。
他的官印有了感應,劉宇急匆匆趕到午‘門’,方纔從同僚口中得知了之後事情的發展。
進入金鑾殿之後,劉宇夾雜在人羣之中,誠惶誠恐,第一次出現在這裡讓他無所適從,彷彿怎麼站都不對。
然後他親眼目睹了昏君和吳啓鬆、左鴻明的鬥法,只覺腦子都不夠用了。
其實,他有想過站出來做證人。
可是他不敢,他不知道自己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站出來,會不會死的屍骨無存。
這種上層人物之間的戰爭,他實在太渺小了,也太脆弱了。隨便誰一句話,都能讓他全家死光。
而且在國師左鴻明、禮部尚書吳啓鬆這兩人的聯手之下,劉宇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撐得住。
對於皇上的改觀,只是今日纔有。但是對於國師和吳啓鬆的畏懼,卻是早早就深深烙在心底的。
劉宇攥緊拳頭,額頭上沁滿了豆大的汗珠,甚至一隻腳都在抖着,卻始終邁不出那第一步。
他那還沒有冷卻的熱血,在告訴他這是‘挺’身而出的時候。但是太久太久的忍耐,讓他已經習慣了壓抑自己心中的正義。
在他心裡天人‘交’戰的時候,他聽到了皇上的話傳來:
你以爲你巧舌如簧,就能‘蒙’蔽得了天下所有人的耳朵?
你以爲你顛倒黑白,這世間人便都看不清真僞?
朕相信他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的心是火紅的,他們不一定忠於朕,但一定是忠於理的!
每一句話都彷彿是鐵錘重重的敲在他的心房,每一句話都彷彿是皮鞭拷問着他的心靈,每一句話都彷彿是強效‘春’‘藥’刺‘激’着他的雄‘性’,終於
劉宇邁出了一步,大汗淋漓卻昂首‘挺’‘胸’,拱手向紀墨的方向遙遙一拜:“微臣水部員外郎劉宇,願爲皇上作證!”
“唰唰唰”
無數道目光在這一刻齊刷刷的都集中到了劉宇的身上,瞬間劉宇感覺彷彿自己被一座大山壓住了一樣。
這裡的官員,或許隨便挑出一個都比他大。在這金鑾殿裡,劉宇是那麼的渺小。但此時此刻,劉宇卻覺得自己很高大,因爲皇上剛剛說了他是個好臣子。
他出於正義站了出來,他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的心是火紅的,他忠於理,他也願忠於皇上!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否真的瞭解事情的全過程”吳啓鬆的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來,他完全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種轉機。
剛剛紀墨那麼說的時候,吳啓鬆還在暗地裡嘲笑呢,這昏君腦子進水了吧,就他那臭名聲,誰會站在他那一邊啊!卻沒想到,還真就有人站了出來,而且居然還是個從六品。
從六品確實不高,在吳啓鬆眼裡就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
但是,卻要遠勝御林軍的隊正。隊正只是個不入流的基層軍官,連品級都沒有的。
按照祖制的規矩,一個從六品官員的證詞,和一個御林軍隊正的證詞,肯定是優先選擇前者。
媽蛋!左鴻明一甩袖子,冷哼一聲。
他沒法像吳啓鬆說的那麼直白,但是這樣表示態度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他希望憑藉自己這麼多年在朝廷積累下來的威望,能夠憑一聲冷哼,就嚇得那劉宇改變主意。
屈浩然冷冷的瞥了左鴻明一眼,對劉宇安撫道:“劉大人無須忌憚什麼,只管說出你所知道的真相,出什麼事都自有本官擔待。”
“只要你說的是真的,沒人敢碰你一根指頭!有老夫在,看誰敢!”項威說這話的時候同樣怒目‘逼’視左鴻明,這就算是文武兩位大佬都開口罩着劉宇了。
劉宇不禁‘激’動得熱淚盈眶,有這兩位大佬的話,他就安心了。
其實剛剛吳啓鬆和左鴻明的威脅暗示,等於在他剛剛的熱血上澆了一盆冰水,差點就讓他縮卵了。
還好屈浩然和項威的支援來的很及時,讓劉宇重新鼓起了勇氣,大聲說道:“微臣可以身家‘性’命來證明,那陳國使者當街強搶民‘女’,有吳府管家吳能等人充當幫兇。御林軍隊正劉德金趕到之後,不但沒有阻止,反而爲虎作倀……”
劉宇一口氣將他所看到的事情起末說了出來,他好歹是有功名在身的,也是文化人。把事情說的很清楚明白,就算是傻子也能聽明白了。
而且由於他當時也被紀墨的話所鼓舞,加上他此時的熱血沸騰,把這件事給渲染得跟說書先生有一拼。
尤其說到紀墨高呼:“從今天開始,咱們大楚的子民都要站起來!沒有人,再敢騎在咱們大楚的頭上!以前不提了,從今日開始,朕保證,絕沒有人再敢欺負咱們大楚!”然後百姓們爆發出吶喊的時候,真是讓文武百官羣情‘激’昂,他們都沒想到,原來真相是如此的振奮人心。
不知不覺中,他們看紀墨的目光也都變了。
紀墨的話不僅僅對於普通百姓有作用,對於他們這些楚臣而言,更有代入感。有那些感情脆弱多愁善感的官員都在抹眼淚了……
最後,劉宇“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高聲道:“微臣敢以身家‘性’命保證,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便叫我天打五雷轟!”
“好!”項威聽完忍不住攥緊拳頭用力揮舞了下,無疑劉宇的版本比他從項蘭馨那裡聽來的版本還要聲情並茂一些,也更有感染力一些。對比起來,項蘭馨說的是簡裝版,劉宇說的就是‘精’裝版。
屈浩然臉上也現出了喜‘色’,如此一來,事情真的便是到了反轉的時候了。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在劉宇站出來做了供詞之後,終於又有第二個人站了出來。
“微臣吏部郎中黃大明,願爲皇上作證!”
這人一站出來,無疑就有板上釘釘的作用了。吏部郎中,那可是正五品上的官員,無疑說話力度更大。
而有了第二個就有第三個,站在紀墨這邊的證人已經有了三人,而站在吳啓鬆那邊的卻始終只有劉德金一個。
所以,毫無疑問,勝負已分。
沒什麼好奇怪的,天子腳下就是官多。一塊磚頭落下來砸死十個人,九個都是官,還一個是官員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