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異眼的秘密

貂兒似乎跟冷三頗爲有緣,冷三在我不在的時候居然也會跟貂兒玩耍,雖然不是鬧的很厲害,但是也肯逗一逗貂兒,摸一摸皮毛以示友好,這對於一個“冰窖”來說可是很難得的。話說那天那碗噁心得跟周星星的某部電影里加了半斤□□的糖水一樣的不明物體,我是執意不喝--冷三實在是個固執的傢伙,他一旦認定了的事情,就是五百匹腱子牛都拉不回來。

對於冷三的廚藝,我實在是不敢恭維。這傢伙也真是意志力頑強,不管什麼樹皮樹根青苔死蟲都能吃得下去。於是那天我讓貂兒纏着冷三,自己去山上挖了些積雪下還能吃的植物的殘莖帶了回去。一邊煮湯一邊在心裡感嘆冷三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強,比小強還小強,可是野外生存技巧卻是零--當我把沒有味道的根鬚做成一鍋還算過得去的菜湯後,冷三終於不再逼迫我吃那團黑糊糊的東西了。打這一次後,找吃的的重擔就落在了我身上。

衡山之事自沈天君等人死在藏寶洞裡後已然告一段落--想到這裡不禁深深惋惜,同時也還隱隱不願相信那樣的一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但,我依舊活着,做自己該做的事,況且眼下,也不容我有悲傷的時間。爲了避免見到前來埋屍的柴玉關,我和冷三一直心照不宣地蝸居在這小小茅屋裡。當然了,後者也是爲了將養他那條斷手--此時衡山可謂是光禿禿的一座雪山,哪裡有名嶽風範……可憐好好一座山,讓這些喊打喊殺的江湖人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后,成了片鮮見活物的荒涼地。

自我發現自己沾了葷腥的那天起,我努力地想在自己身上發現什麼異常,只是並沒有出現像我想象的那種武俠小說裡常有的渾身發癢、武功盡廢的可怕場景,反而一切如常。我不由得想該不是我那怪師父騙我罷,怎麼我什麼事都沒有?難道他就是爲了捉弄我,其實他自己躲起來偷偷地吃肉?

我搖搖頭止住了自己天馬行空的幻想,猛然發覺自己真是越來越喜歡發呆了。

這幾天遍尋師父無果,待我託山中的獸友將山上這些屍體全部查驗一番後,也並沒有發現有類似師父的人的蹤跡。我心下安定了不少,背後的傷也已結疤,因此這幾天便開始琢磨下山的事了。

與此同時,發生了一件事,讓我無意中窺到了我這所謂“異眼”的秘密中的一點端倪。

冷三健步如飛地揹着我下山,我故意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以免惹人注意,一副餓了八百年的叫花子模樣。相比儘量保持整潔的冷三,這情景實在有些滑稽。

其時山腳下雖然蕭索,但是再往前走一段,臨近的村子漸漸地也回覆了些元氣,大清早就有小販在叫賣饅頭、燒餅等等小吃。路過這些攤子的時候我的肚子着實響亮地鳴叫了一聲,於是冷三在我的傻笑聲中掏出了懷裡空空如也的錢袋,讓我的傻笑瞬間變成了哀號。

我並不介意偷那麼一兩個燒餅來果腹,只是冷三卻比我直白的多--不得不說冷三其實是個極好的人,只是腦子不那麼好使。

當我指着那燒餅,還未來得及說出那句“咱們去偷幾個來”,冷三便一把抓起人家攤子上的幾個鼓鼓的油紙包,遞給了我。

“這位…。大爺。”那燒餅小販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四個燒餅,2文……”

那個錢字還沒說出口,冷三已經自顧自地走了。

身後的小販先是一愣,接着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搶燒餅啦!!又是搶燒餅的賊!!!”

聽到這聲嚎叫,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冷三。又?難不成還有人天天來搶燒餅?那也太笨了吧,要搶也是搶點豆漿油條什麼的……

那小販也極有眼色,知道冷三身有武功,並不阻攔,只是大聲嚎着:“天殺的這些個人!還讓不讓我們這些老百姓活了!天天來村子裡劫掠!”

一時間早市上的村民紛紛目露鄙夷之色,時有嘀嘀咕咕的聲音響起,彷彿是在說我們多麼的不要臉,居然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燒餅小販,還光天化日強搶良家燒餅……有那麼幾個熱血沸騰的,想是幾個月被所謂江湖人士欺壓得緊了,竟然已經去抄傢伙了。

我嚇了一跳,不就是幾個燒餅麼,至於麼?只是我不知道這民怨實在是有原因的,這些日子來老百姓實在是被那些江湖人殺的怕了,又見冷三顯然是有武功的,便起了敵意。冷三單一人,又揹着個小孩,貌不驚人,因此那些村民膽子大了起來,生了同仇敵愾之心。

我趴在冷三耳邊低聲說:“我們打出去罷。”

冷三皺眉道:“不傷無辜。”

我一聽,差點恨地吐出一口血來。“你甚麼時候也會裝什麼狗屁大俠,憐憫起這些窮山惡水養出的這些個刁民了?不傷無辜之人,又作甚麼搶無辜之人的無辜燒餅?”罵歸罵,只是既然冷三這個打手不出馬,我也只好從冷三的背後跳了下來,幾個起落躍到那小販面前,潤潤嗓子裝出一副男童的聲音,故意用大得誰都聽得見的聲音道:“這位小哥,你怕是眼花了罷?方纔我們明明已給了你錢的!”

那小販屁剜了我一眼正要分辨,臉上卻露出了讓我似曾相識的表情--他只呆呆地看着我,一副…對了,正像我出生時我便宜老爹看見我時的那個模樣,整個一殭屍。

我皺皺眉頭,那時候我爹之所以呆呆不動是我師父搗的鬼,莫非師父正在近前?師父有一門異術,以眼神就能使人暫時迷失神智,只是遲遲不肯傳我。

強忍住馬上動身在左近尋找師父的衝動,我又道:“小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看,這不是那錢麼?”說罷着藏在我胸口的貂兒偷偷大襖下襬溜出來,沿着燒餅車的軲轆攀到對面。小貂閃電般地從小販的身上銜出兩枚銅板,我連忙藉着車上厚布簾子的掩護接過銅板握在手心,方纔抽出那隻手,假裝在裝燒餅的紙包下摸索一番,亮出那兩個銅板在圍觀的人眼前晃了一晃。

周圍的人將信將疑地看着這邊,我連忙補充道:“我就說嘛,這錢方纔壓在餅下了,所以你纔沒看見。現在好了,一場誤會。”那小販竟像中邪了一般,乖乖伸手接過銅板,點了點頭,喃喃道:“是。我看錯了。”

看到周圍抄着鐮刀的村民這才放下了傢伙事兒,我雖然心中疑惑,卻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於是快步拿着燒餅邊啃邊跑開了。再看那小販,接過銅板後只愣愣看着,始終不發一言。我跳到冷三背上,往冷三嘴裡塞了個燒餅,催他快走。冷三發足奔了起來,我遠遠看着那小販呆滯的模樣,心想該醒了罷?

念頭甫一動,小販便渾身一震,雙眼又回覆了神采,嘴裡兀自唸叨:“奇怪,我拿着這銅板作甚麼?”

再也無暇理那小販,我舉目張望嗅聞,這裡雖熱鬧,卻沒有我要找的那氣息。再問小貂,小貂也是沒有覺出有師父的一丁點味道。倒不是說我的鼻子如何靈巧,人的先天畢竟有限。只是師父曾說過這異術要施展,必須得在被迷惑的人身邊十五丈內纔可以。師父腰間常年懸掛葫蘆,那葫蘆終年受猴兒酒的奇香浸染,那一絲香氣常人雖然聞不出來,我卻十分敏感。

既然師父不在這裡…我苦苦思索着,突然間,彷彿有一絲靈光出現,感覺如同有一根繃緊的棉線懸在心尖上,只一彈便嗡地一聲響,和着心率與心尖同顫。

難道,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