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十二點還有一更。)
其實吳超越也有些小看了一些他的那個買辦爺爺,吳健彰和劉麗川辛苦創建雙刀會目前是遭到上海所有幫派的圍攻不假,也損失慘重不錯,但這並不代表吳健彰已經沒有還手之力,至少洋神父跑到縣衙鬧事的時候,已經提前回到家裡的吳健彰就採納了劉麗川的建議,決定讓雙刀會與青埔最大的幫會塘灣幫結盟,把在松江府實力最雄厚的塘灣幫拉進來,保住老吳家在上海民間的各種經貿利益。
當然,這麼做註定得要付出代價,向塘灣幫讓出部分利益,但吳健彰和劉麗川已經別無選擇,然而就在吳健彰和劉麗川安排人手趕往青埔向塘灣幫幫主周立春求援的時候,老吳家的眼線卻送來了洋神父大鬧縣衙的好消息。聽到這消息,不知內情的吳健彰和劉麗川剛開始還只是幸災樂禍,都說道:“好!蒼天有眼,別人鬧事也就算了,這洋人鬧事,夠他袁祖悳喝一壺的。”
幸災樂禍完了,吳健彰還迫不及待的問起洋人爲了什麼事鬧事,吳府眼線也這才答道:“回老爺,好象是爲了我們雙刀會的事鬧事,那些洋神父一口咬定,說袁祖悳昨天抓的人全是教民,我們那些被打傷砍死的雙刀會弟兄,也全都是租界教堂的教民,所以那兩個洋人要爲我們的人討還公道,逼着袁祖悳抓小福建和袁五八,放我們的人!”
“什麼?”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一起瞪圓了,異口同聲的驚叫道:“真的假的?洋人真是這麼鬧事的?”
“回老爺,千真萬確。”吳府眼線如實答道:“那兩個洋人把狀紙直接放在地上示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一口咬定雙刀會被抓被殺的弟兄全是教民,逼着袁祖悳給他們一個公道!袁祖悳什麼時候破案,他們才什麼時候罷休,不然他們就賴在縣衙門前不走!”
說到這,吳府眼線還趕緊又補充了一句,道:“對了,老爺,這事好象和孫少爺有關,給那兩個洋人帶路的,是孫少爺身邊的親隨吳大賽,吳大賽還給洋人搬椅子送飯送水,幫着兩個洋人堵着縣衙,縣衙那邊現在比市集還熱鬧,看熱鬧的百姓堵得連路都走不了,但袁祖悳那個****的連趕都不敢趕。”
吳健彰和劉麗川再次張口結舌了,驚訝對視了許久,吳健彰終於隱約猜到了原因,驚喜說道:“難道這事是那個小兔崽子搞的鬼?他求得洋人出面鬧事,幫我們解決麻煩?”
“超越有這麼大的面子嗎?”劉麗川驚訝說道:“洋人是什麼人,怎麼會給他這麼大面子,幫我們做這麼重的事?”
“快!把超越叫來!快快!”
吳健彰沒去花力氣琢磨自己的寶貝孫子爲什麼在洋人的面前有這麼大面子,吼叫着只是讓人趕緊把寶貝孫子叫來問話,然而很遺憾的是,吳超越這會不但沒在家裡,雙刀會的人還又送來了吳超越單槍匹馬去碼頭找王國初的消息,結果這一下又把吳健彰和劉麗川的三魂一起嚇飛了六魄,生怕已經帶着百龍會和雙刀會開戰的王國初乘機對吳超越下毒手,然後吳健彰又再沒有任何遲疑,馬上就決定親自去碼頭和王國初交涉,打算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救回寶貝孫子。
吳健彰和劉麗川馬上就發現他們又是白擔心了,吳健彰纔剛剛手腳並用的爬上轎子,吳超越就已經和三個美國神父有說有笑的回到吳府門前。接着吳健彰顧不得有外人在場,馬上就撲了上去揪住孫子檢查,從頭檢查到腳,從外檢查到裡,直到確認寶貝孫子連毛都沒掉一根,吳健彰這才鬆了口氣,又趕緊揪着孫子問道:“你跑去碼頭見王國初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就是因爲知道,所以我纔去的。”吳超越輕鬆說道:“爺爺你放心,王國初那邊已經答應了,他接下來不會再對雙刀會出手了,我們家的雙刀會只顧提防鳥黨和其他小幫會就行,用不着再擔心在上海勢力最大的百龍會和我們繼續打下去了。”
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又一起瞪得比銅鈴還圓了,趕緊又細問詳細時,吳超越這才把整件事的前後經過仔細說了一遍,承認洋人去縣衙鬧事全是因爲自己的挑唆,說了自己去大牢探望雙刀會成員的事,也說了自己去碼頭和王國初交涉談判的經過,結果吳超越是每說一句,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就瞪圓一番,嘴巴也張大一分,最後當吳超越把所有事都說完時,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都已經瞪得有平時的兩倍大,嘴巴也一起都張脫了臼。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吳健彰驚喜得再次一把揪住吳超越,語帶顫抖的說道:“你是怎麼求得洋人幫忙的?洋人要多少銀子?”
“不用銀子,他們就是純粹義務幫忙。”吳超越一聳肩膀,然後又補充道:“也不能說是義務幫忙,他們想在碼頭上自由傳教,就非得幫我們這個忙不可。爺爺你如果不信,可以現在就問馬丁神父他們。”
已經無法用語言和文字來形容吳健彰此刻的驚喜和狂喜了,趕緊又小心翼翼的用英語向馬丁神父等人道謝時,馬丁神父等人都揮手說道:“親愛的吳,不必道謝,你的孫子已經告訴了我們所有的事情經過,是我們給你們帶來了大麻煩,所以爲了報答你們對我們的幫助,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幫忙到底,不把你們的人救出來,不逼着上海的縣令懲辦阻撓我們傳教的兇手,我們就絕不會罷休。”
聽到這話,吳健彰更是驚喜得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了,連聲向馬丁神父等人道謝之餘,又拍着額頭感嘆道:“老糊塗了,老夫真的是老糊塗了,老夫怎麼就沒想過向洋人求援?老夫怎麼就沒想到過,洋人在這事上也有牽涉,幫我們就是幫洋人自己?”
書中說明,這點還真不是吳健彰老糊塗和腦子不夠用,而是吳健彰在第一次接觸滿清官場時,就被把他領進滿清官場那個靠不住的靠山再三警告不得與洋人勾結和賣國求榮,接着吳健彰又親眼看到了他那個靠山如何收拾涉嫌勾結洋人的滿清官員商賈,更從他那個靠山那裡知道了滿清朝廷對洋人的仇視反感程度,先入爲主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吳健彰與西方洋人的交情也非常不淺,但是遇上了官場爭鬥和權力碾壓,心理上有着巨大陰影的吳健彰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把洋人也拉下水這個主意。
驚喜歸驚喜,再稍微盤算了一下,吳健彰卻很快就發現了孫子計劃中的一個漏洞,忙向吳超越問道:“孫兒,你請洋人幫忙的主意好是好,可是那些被抓的人,還有我們那些被殺的人,都不是什麼教民啊?袁祖悳如果查到了這點,那我們不是麻煩更大了?”
“爺爺你放心,袁祖悳查不出來了。”吳超越微笑說道:“我去大牢裡探望阿源叔那些手下時,已經當着上海縣衙役的面用廣東話交他們怎麼串供,讓他們一口咬定已經受過洗,是馬丁神父教堂的教民,袁祖悳再想怎麼查也查不出證據了。”
“用廣東話當面串供?”吳健彰繼續目瞪口呆,然後猛的一跺腳,懊悔大叫道:“老夫真的是老糊塗了,怎麼就沒想到這點,我們家鄉的廣東話在上海和洋話一樣,本地人根本就聽不懂,那怕是當面教他們怎麼做假供,那些看牢房的上海人也聽不懂啊!”
“爺爺,還有件事。”吳超越又順口說道:“我在大牢裡還查到,有個被抓的雙刀會弟兄,去年在上海當過防海盜的練勇,你是兵備道沒權力過問地方政務,但團練的事你可以過問,只要你馬上去給他補一個身份,讓他繼續留在團練編制裡,然後就可以用追查逃兵的名譽,正大光明的參與這個案子——你插手後怎麼辦,不用我教了吧?”
吳健彰一聽更是大喜,趕緊拼命點頭答應,用心記住那個團練的名字和編制,吳超越則不再羅嗦,馬上請了馬丁神父到客廳用茶,留下吳健彰和劉麗川在原地激動狂喜,然後劉麗川還忍不住說道:“爽叔,你這個孫子到底是怎麼生的啊?怎麼好象比你在洋人面前還吃得開?在官場上也比你還更有手腕?”
“老夫也沒想到這小兔崽子這麼能幹。”捋着花白鬍須,吳健彰的老臉笑成了一朵大菊花,還連連感嘆道:“祖宗顯靈,祖墳冒煙,老夫總算是後繼有人了,將來那一天老夫就是蹬了腿,也可以放心閉眼了。”
…………
吳健彰在自己家裡感嘆,他的政敵袁祖悳卻是在縣衙裡急得團團轉,明知道至今還堵在縣衙門前鬧事的洋人是老吳家挑唆而來,卻又想不出半點辦法應對,唯一所能做的,始終也就是大罵老吳家卑鄙無恥,賣國求榮。而隨着縣衙外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被強行推到風口浪尖的鳥黨幫主小福建沉不住氣了,向袁祖悳提議道:“袁大人,要不小的安排幾個人,把那兩個洋鬼子給拉走,攆回租界去!”
“放你孃的狗屁!”袁祖悳一聽大怒,“你嫌你給本官惹的禍還小?打洋人攆洋人,你想讓本官頂帶落地啊?洋人本來就難纏,你還去打他攆他,不是給洋人藉口更加大鬧?到時候事再鬧大,老夫不但官職保不住,腦袋說不定都保不住!”
“那怎麼辦?”小福建追問道:“洋人賴在縣衙門前不走,這事如果不趕緊解決,照樣會鬧大啊?”
袁祖悳板着臉不說話,好在袁祖悳畢竟是世代官宦出身,對於官場上的各種門道遠比捐班出身的官場暴發戶吳健彰精通,所以苦苦思索了許久後,袁祖悳還是想出了辦法應對,說道:“這麼辦,一,派人去大牢裡審問那幾個雙刀會的人,看他們到底是不是什麼教民二毛子;二,馬上去找一個能說點洋文的,把那兩個洋人請進來,問他們到底要多少銀子才能罷休。三,你馬上去給老夫準備幾個替死鬼,如果洋人還是不肯罷休,就把他們弄進大牢吃幾天牢飯,把洋人敷衍過去。”
雖然很不樂意拿手下人當替死鬼,但考慮到洋人的威脅太大,小福建還是乖乖的答應了袁祖悳的要求。袁祖悳則又惡狠狠的說道:“還有,派人給本官去仔細查,查他吳阿爽勾結洋人鬧事的證據,本官不信查不出半點蜘絲馬跡!只要查到證據,本官就馬上給朝廷上摺子,請朝廷摘掉吳阿爽的烏紗帽!”
正常情況下,袁祖悳的這些應對策略,化解這場風波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然而很可惜的是,袁祖悳很快就大失所望了,派去牢裡審問的人很快帶回來口供,說是那九個被抓的雙刀會成員不但一口咬定他們都是教民,還主動交代了給他們洗禮的神父名字和受洗時間,表示可以讓袁祖悳隨便去查,查出口供有假情願認罪。
袁祖悳當然沒膽子派人去租界把馬丁神父抓來過堂審問,只能是寄希望於收買洋人罷手,然而袁祖悳卻又嚴重低估了洋神父對傳教事業的狂熱,當他把銀子遞到兩個鬧事的洋神父面前時,兩個洋神父不但不收,還馬上大吼大叫,說袁祖悳這是在賄賂收買他們,也是在侮辱他們,把袁祖悳弄得是灰頭土臉,無地自容。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袁祖悳也只好是丟卒保車——派人抓了幾個小福建提前準備好的替死鬼,讓他們背下一切罪名,暫時給兩個洋神父一個交代,又承諾一定秉公執法,這纔好不容易把兩個洋神父給打發走。而看着兩個洋神父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袁祖悳才終於鬆了口氣,冷笑說道:“吳阿爽,我看你還能有什麼樣的手段,這只是地方上的事,你一個兵備道管不了地方民政,就算明知道我抓的人是替死鬼,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擅長弄權的袁祖悳很快又笑不出來了,因爲兩個洋神父前腳剛走,吳健彰的馬車後腳就停到了他的縣衙門前,然後吳健彰那張乾瘦的猥瑣老臉還盡是笑容,無比親切的微笑着,把一道公文遞到了他的手裡,說道:“袁縣尊,實在不好意思,本官查到,昨天你在碼頭上抓的一個叫謝三的人,是仍然還在編的上海縣高橋鎮練勇,不知爲什麼當了逃兵,也不知道爲什麼被你的人給抓了。所以沒辦法了,根據朝廷律令,本官必須調查這件事,參與審問那個謝三,也要順便審問一下他的那些同伴,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逃兵。”
難以置信的仔細翻看了吳健彰親手遞交的兵備道公文,袁祖悳更加難以置信的擡起頭來,看着吳健彰心中驚叫,“這老不死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通官場門道了?這麼不要臉的干涉民政藉口,也虧這個老東西想得出來!”
就因爲沒有權力干預地方政務,吳健彰在袁祖悳面前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大虧,這會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報復一把,吳健彰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又向袁祖悳拱了拱手,說道:“袁縣尊,就這麼定了,你開堂審問那個謝三的時候,請務必知會老夫一聲,老夫一定親自來與你共同審問,看看那個逃兵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又是和什麼人毆鬥才導致被抓。你我都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一定要把昨天的事查一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用無比怨毒的目光回報了吳健彰的親切笑容,又稍一盤算,袁祖悳咬牙點頭,惡狠狠說道:“吳道臺放心,既然這事已經牽涉到了團練,那本官到時候一定會知會於你,請你共審那個逃兵!只不過這個案子太過複雜,本官需要時間詳細調查來龍去脈,吳大人恐怕得等上不少時間!”
“沒關係,老夫有的是耐心。”已經知道孫子全部計劃的吳健彰冷笑,說道:“就怕袁縣尊你沒這個耐心,查不了幾天就得趕緊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