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關,位於北平城西北約百里,是北平的門戶,現有南口北口兩處關城,由明初名將徐達與常遇春督建,城高牆厚,又依山險,內有數千駐軍,號稱固若金湯。然而,再堅固的堡壘也有被攻破的時候,特別是從內部攻破。
剛開始時,鐵鉉還不太敢相信這個事實,可當他派出的細探連夜回報時,他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北伐軍與援軍總三十萬大軍不是戰死就是投降,而居庸關的駐守李參將已經開關投敵。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這支入犯的敵軍不只是有韃靼,還有燕賊餘黨。居庸關之所以失守,就是燕賊餘黨策反的結果。至於燕賊餘黨是怎麼跟韃靼勾搭到一塊的,這暫時還不知,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個萬驛丞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這個時候,鐵鉉心裡那個悔啊,悔自己不聽人家的忠告,如果上書朝廷請留下十萬援軍不出,北平也不至於如此空虛。現在三十萬大軍打了秋風,順天府附近只有十來萬兵力,又要分守各處要塞,留在北平的不過兩萬出頭,而且多是替補的老弱病殘,再加上大軍新敗軍心盡失,靠這點兵力想守住北平,那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棄城南逃?這個想法只在鐵鉉的腦子裡顯現過一次,就馬上被否決了。別人可以跑,他鐵鉉不能,就算南逃能撿回一條官命,朝廷照樣是砍他沒商量,不爲別的,就因爲他是順天府尹,坐失北平一罪,夠他全家死光光的。
轟轟烈烈地與城同存亡,死後或許還能追認個忠烈;如果棄城南逃,不但不得好死,還要遺臭萬年。鐵鉉很快就算清楚了這一筆爛帳,一咬牙一跺腳:橫豎都是一死,誓死守城!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不過,要想守住北平,單有決心是不夠的,還得有人,準確地說,得有守城的大兵。鐵大人官居三品,也不是蓋的,他連夜召集分駐各地的駐軍進城,並連夜下令緊閉北平九門,官兵皆不可出城,違令者斬!
這真是要玩命了,鐵大人不但是玩他自己的命,還要玩全城近二十萬官民的命!這還不算,他連夜派幾支親信部隊出城,把方圓數十里內的百姓一骨腦地拉到北平城來,然後放火燒屋推牆填井,搞起了焦土政策。
這下玩得太過火了,這不,當一支百人隊來到趙莊要村民執行焦土政策時,趙莊上下數百號人都不幹了,男女老少都操起了傢伙守在村口外,就是不讓軍隊進村,軍隊也不是吃乾飯的,一見小百姓要暴力抗法,抽出軍刀就要暴力清場。
這一幕,自然落到了萬磊的眼中,他本來就是個堅定的逃跑派人士,早就打好包袱準備走人了,不過聽說官兵已經控制了各條南下和西進的要道,見一個人捉一個,所以他暫時沒法成行。現在官兵都堵到眼前了,更是走不成了。
由於受到朝廷多次不公平對待,萬磊對朝廷好感全無,不過他還不會一氣之下投身當漢奸,這是氣節的問題,容不得猶豫。而現在國難當前,他可以不愛朝廷,卻不能不要祖國。
“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與其如喪家犬般四處漂泊,不如拼死一搏,拼贏了就生,拼死了就下輩子重新來過!”一想到這一層,萬磊雙眼一閉,一咬牙一跺腳:橫豎走不了,老子索性不走了!
“仨子,全仁全義,你們馬上把馬車都套上,到煉油廠裡把油都搬上。記住只要煤油,其他衣服雜物連帶這個驛站,都他孃的給老子一把火燒掉!”萬磊咬牙切齒地說道。
“老大,燒不得啊。”趙全忠急了,拉着萬磊的手不停地搖,而趙雪兒和闈兒二女更是一臉慘然,因爲他們都已經把眼前這個驛站當成家了。家園被毀,誰能不痛心啊,雖然值錢的財物都挖洞藏好了,不過那些衣被緯帳還沒來得及收拾。
“燒,少廢話!”萬磊又何嘗捨得燒,這個驛站凝聚了無數心血,裡面的一牆一瓦都是他帶頭翻新的,一財一物多是他一手掙來的。不過,他寧願一把火燒成白地,也不讓一草一木一水一米落入賊手。
驛站內忙活着搬油和燒房子,那些還在與官兵對峙的村民自然是看在了眼裡,不免底氣不足。這不,與萬磊交好的趙鴻儒也是一咬牙,對鄉民下令道:“都別站在這裡,馬上回家收拾細軟,咱們放火燒村!”
小百姓多是怕官的,且樂於向官看齊,驛丞和里長這兩大地頭蛇都帶頭表態了,小百姓雖然心裡還有一萬個不樂意,卻也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只得紛紛放下手上的傢伙,乖乖回家收拾東西。官兵們避免了一場血戰,也不再找百姓的麻煩。
“趙老哥,找人把馬車都套上,拉油。”萬磊跑到趙鴻儒的身邊,提醒道。
“賢侄,如今入城逃命要緊,那些身外物,還是不要了吧。”趙鴻儒雖然很愛財,不過還沒老糊塗,知道錢沒有了可以掙,小命丟了就萬事空了。
“金銀細軟不要也罷,不過煤油可以助於守城,要儘量多備些。”萬磊解釋道。
“哦,還是賢侄考慮得周到,老夫這就去找人找車。”趙鴻儒也是人老成精,很快就明白這其中的道道:現在守城最重要,只要出力守住了北平城,就是功臣,朝廷論功行賞,好處自然不會少。
“二位志士忠心王事,爲百姓表率,李某感激不盡。”領兵的將領也不含糊,打馬來到萬磊身邊,拱手稱謝,又道:“軍情緊急,還望二位不要留戀身外之物,帶領百姓輕身快速入城。”
“軍臺請放心,我們自有分寸,定不會拖官兵後腿。”萬磊也是一拱手,他當然知道韃靼軍很快就會南下,打馬快跑早入城才能早平安,不過,煤油不能丟,守城要用到。
其實,百姓自覺是很強的,不用人催,他們也知道逃命要緊,短短的一刻鐘不到,揹着大包小包的村民就排隊上路,官兵倒也還有些軍紀,非但沒有趁火打劫,還沿途護送。
萬磊等人押着四十多輛馬車,裝滿了上萬斤煤油,匯入到北上的人流中,而趙鴻儒則帶着幾個子侄,在村落中四處放火,剛剛從戰亂中恢復過來的趙莊又淪爲一片火海,村民們時不時地回頭觀望,很多人潸然淚下。
正所謂:國未破,家先亡,問蒼天,路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