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點了點頭,今天的滕公子與平時有些不同,一種愉悅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說話聲音都帶了些輕靈,上次去探訪他的友人時就是這樣。做爲天之嬌子的他竟也有了一絲妒嫉。“本王知道,你說的不是世間的地位,而是心靈的歸屬。”
滕琰贊同地看了看燕王說:“曾經有一個叫馬斯洛的學者認爲,人有五種需求,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求。”
“生理上的需要是人們最原始、最基本的需要,如吃飯、穿衣、住宅、醫療等。安全的需要是生活穩定、希望免於災難等。 社交需求是指人渴望得到家庭、朋友、同事的關懷愛護理解,是對友情、信任、溫暖、愛情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包括自我尊重、別人的尊重和權力的慾望。”
“但這些都是可以實現的,而自我實現的需要卻不是這樣,很多人終其一生,表面上看是什麼都有了,但其實根本就無法實現這一目標。這種自我實現需要人充分地感受生活,熱愛生活,努力實現自己人生的理想。”
“這位馬斯洛是你們道觀的人?”燕王非常感興趣地問。
滕琰不覺莞爾一笑,她今天怎麼了,居然對燕王談起來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在前世,這是衆所周知的,在這裡,就是天方夜談。
大約是除夕夜讓她的情緒有些不對頭,對陸伯甫的思念也讓她放下了戒備,還好,燕王沒有什麼不快。
她含糊地說:“也算是吧。”
“那麼公子自我實現的需要是什麼呢?”燕王又問。
“我想快樂的生活。”滕琰簡單地說,不想話題一直在自己身上,反問道:“王爺,您呢?”
燕王想了想,最後竟然有些茫然地說:“我不知道。”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火堆,似乎並不是對着滕琰說:“我好象什麼都有了,又什麼都沒有。”
滕琰能夠理解,誰第一次思索探究人生的目的時,可能都會有些迷茫。對於燕王來說,恐怕更是如此,錦衣玉食、兵權屬國,樣樣都有了,他不知道再追求些什麼好了。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話題讓燕王這樣的深思,滕琰不想燕王的除夕夜就這樣度過,就提醒他說:“今天,我們一同去巡營吧,也算是陪軍士們過個年。”
這對燕王來說是每天必需的日程,今天,自然不例外,滕琰陪着他一起走遍了各個營地,差不多進了每一個帳篷,檢查了每一個執勤的士兵。
各處都是歡聲笑語,這些年青的士兵們喝着酒,吃着肉,在軍官的帶動下高興地湊在一起,唱歌、跳舞、比劍,看不出思鄉的愁悶。
“王爺安排得確實好。”滕琰笑着對燕王說。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氣。”燕王也很滿意,“滕公子的幾個主意也出得好。”
按事先估計的行程,燕王提前就算到了除夕夜會在荒郊度過,早就有了安排,賞銀、食品一點也沒吝嗇,滕琰又給出了幾個娛樂活動的主意,纔有了今天的熱鬧。
“我們倆就不要互相吹捧了。”滕琰笑道。
燕王也笑了笑,轉眼間他又若有所思地說:“你說,這些將士們的需要是什麼?”
“他們需要的是吃好、穿暖、打個勝仗,有個衣食無憂的將來,現在看都不難,所以他們很快活。”
“那我們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也許吧,但我們受的教育、出身的背景和經歷決定了我們不會只滿足於簡單的快樂。”滕琰打了個手勢,堅決地說:“但我們一定要努力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快樂!”
燕王也被她感染了,鄭重地點了點頭。
正月初五,燕王與鄧鋒兩軍匯合於上百年前燕國與犬戎的國境線上,前面不再是雲中與北寧的丘陵地貌,而是一望無際的草原。
鄧鋒一路上比他們還要順利,基本沒有遇到敵人,比燕王這一路還早到了三天。
作戰計劃早就制定好,軍需物品準備齊全,熟悉草原的嚮導也足夠,只待大軍整休幾日後就可以出發了。
吃過晚飯,鄧鋒先回了營帳,燕王和滕琰互相看了一眼,鄧鋒很不對勁,人瘦了不少,話也不多,與以前叛若兩人。
滕琰想了想說:“好象在九原時就有些情緒低落,還記得我們那次去陸家,以他原來的性子,能不去湊個熱鬧?可我暗示了幾回,他就是不答話。後來忙着出兵,也就沒再多注意。這麼看,他肯定是有什麼心事了。”
燕王也點頭贊成她的意見,大軍出征在即,統率一軍的大將情緒不對,可不是個小問題,必須弄清情況。
“還是我先去問一問,鄧將軍以前有什麼都不瞞着我,而且王爺先不出面,有什麼問題也有個迴旋的餘地。”滕琰看着燕王說。
燕王點了點頭,滕琰馬上去了鄧鋒的帳篷,而且隨着通報的侍衛就直接走了進去。
鄧鋒有些狼狽地從氈墊上爬起來,他大概回來後就躺了下去。
滕琰直截了當地問:“怎麼了?”
鄧鋒臉上剛剛刮過鬍子,可能本來是爲了顯得精神些,結果反倒露出一臉的頹唐,剛剛去見燕王時新換的衣服也滾得都是皺,聽了滕琰的問話,他怔怔地坐在地上,沒有立刻回答。
滕琰也不催促,擺手讓送茶來的侍衛出去,自己也坐在地上的氈墊上,正對着鄧鋒。
過了一會兒工夫,鄧鋒突然問:“燕王納妃的事情定下來了嗎?”
既然鄧鋒要問,一定是有原因的。雖然燕王納妃的事還沒到詔告天下的時候,但也沒有必要瞞着,滕琰就實實在在地講給鄧鋒聽。
說起來,還真的有點搞笑。燕王定了安寧公主做正妃,安靜公主、滕琳做側妃,謝淵又選另外兩名閨秀做側妃,這兩個人滕琰也都認識,一個是鄧鋒的妹妹,一個是王蓉,綜合各方面條件她們倆被選上也沒什麼意外。
然後謝淵就按燕王的意見寫了摺子上報了吳皇。
想都不用想,吳皇肯定不會同意,選一個毀容的女子做正妃,皇家的臉還要不要了?而且這人還是燕地前朝的公主,從政治角度更不應該考慮!但應該是基於以前與燕王在婚姻上有過沖突,吳皇還是很溫和地建議,把正妃的人選換一下,滕琳、鄧鈺、王蓉三個側妃中選哪個都行。
謝淵請示燕王,燕王卻說什麼也不同意,他還親自寫了個摺子,把安寧公主的貞烈誇讚了一番,說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總之,他就想娶這個貞烈的女子爲正妃。
情況非常明顯,燕王就是在與吳皇唱對臺戲,但偏偏又抓住了安寧公主的貞烈,他還在理論上佔了上風,無論是誰反駁也沒用。
滕琰明白了燕王並沒有完全向吳皇屈服,他還是爲自己爭取。不得不說,他的計策還真的不錯,滕琰可以預計到,這樣爭論到最後,吳皇、燕王極各讓一步,於是燕王就會實現他的夢想,娶到自己心愛的人。
幾次滕琰想點破燕王的心思,但看燕王一點也不願意提一句的樣子,只好按下自己心裡的八卦。
來住辯論的信件在吳皇、燕王、謝淵三處輾轉,滕琰眼見着燕王充滿了鬥志地寫信辯論,有時還找滕琰幫着潤潤筆,燕王在謀求自己的幸福的同時,也非常熱衷於與他的祖父對着幹。對於這種不成熟的鬥氣,她潑了幾次冷水,卻沒有澆下去燕王一點的興致。
每看到燕王神采熠熠的樣子,讓吳皇吃了憋,明顯是他最開心的事,似乎攻下燕都也沒見他這樣的精神。滕琰看不到吳皇和謝淵的表情,想來也都是無比的精彩。
事情就這樣僵住了。
說完後,滕琰看着鄧鋒,該他說了。
鄧鋒也知道,他低聲說:“在平陽郡的時候,我和安靜公主……,我想娶她,家裡不同意,父親想讓我娶你的姐姐。”
沒想到七繞八繞,繞到了自己身上,滕琰笑着說:“我姐姐早就定親了,就是上次我去鳳凰山尋找的陸狀元。”
“我知道,所以上次你們去找陸狀元,我沒跟着去。聽父親說他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那我告訴你,陸狀元已經讓人帶了信回來,他今年就能回燕地迎娶姐姐。”滕琰第一次被人嫌棄了,還得給人家解釋。不過,實在是沒法討厭鄧鋒,他的模樣太慘了。
“現在燕王又要納安靜公主爲妃了。”鄧鋒還是沒多少精神。
其實這纔是主要的問題吧。
“男子漢大丈夫,就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喜歡就去爭取!”滕琰不客氣地說。
鄧鋒被滕琰罵了,一改剛纔的沒精打彩,帶着幾分生氣說:“你怎麼知道我沒爭取?我拼命打仗,就是打算積累軍功,以軍功去換燕王爲我賜婚。我原想,不會有人想去娶她,事情還來得及,沒想到,燕王要納她爲妃。”
滕琰明白了鄧鋒的計劃,確實,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想娶安靜公主的,她做爲前朝公主的身份太敏感了,誰要是娶了她,什麼前途都不會有了。
這也是鄧家反對鄧鋒的原因吧,做爲武將,手握兵權,有時比文官還需要避嫌。
“你想好了娶安靜公主的後果?”滕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