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已具,卻無酒,燕王舉起一杯茶說:“本王以茶相代,請公子滿飲此杯,預祝我們早日驅逐犬戎,保燕地太平。”
滕琰自然答願效犬馬之勞之類的,鄭軍師也勉勵了幾句,大家就進入正題----吃飯。既然燕王和鄭軍師都守着食不言的規距,滕琰也就低頭認真吃。菜味道相當不錯,這樣好的南方風味的菜餚滕琰今世在開國公府也沒有嘗過。尤其是主食,各色精巧的點心,讓幾天來只在路上隨便吃點的滕琰胃口大開。不過她還是注意到了鄭軍師吃的很少。
飯後,燕王和鄭軍師沒有放滕琰回自己的帳篷,直接就進入了工作狀態,商議燕都的事。先是攻城,滕琰坐一邊旁聽,這個她不擅長,只是知道犬戎人在平陽放棄了守城,而是直接出城與燕王交鋒,後來敗得很慘,這次留在燕都的犬戎人接受了教訓,打算死守燕都。燕王先要將京城附近的縣收復了,再集中攻打。
目前大軍分成了幾個部分,在燕都周圍各縣交戰。不過,犬戎基本放棄了周圍的縣城,全部收縮到了城裡,近期一直就沒有什麼象樣的大仗。燕王和鄭軍師的心思也不在這上,他們考慮的是拿下京城周圍後,如何攻城。聽着他們談了不少用兵的方法,滕琰也覺得真是術業有專攻,燕王和鄭軍師確實對打仗很有研究。
後來就是軍需的供應了,好象有一位將軍曾說過打仗就是在打後勤,後勤供應跟上了,才能打勝仗,這個滕琰懂。吳國對燕王的這支軍隊的補給還是很豐富的,從剛纔的一頓飯就能看出來,原料都是來自吳國。軍用物資源源不斷地從黃河南岸運過來,因爲途經昌平,滕琰也瞭解一些。不過也不能一直靠吳國那邊,燕王可能也是想到這些,因此就分外關心昌平今年的產出。
滕琰先前已經做了書面報告,如今又詳細講了一下。這時的生產力非常低下的,糧食畝產量也就二三百斤,沒有高產的糧食品種,也沒有高產的耕種方法,滕琰也不是神仙,她對農業一竅不通,當然變不出什麼畝產千斤的東西來。她只是盡着自己的最大努力讓昌平郡在最短時間內最大面積地耕種。
昌平本就是燕國主要糧食產地,平常年份所產的糧佔燕地的三分之二還多,今年總產量是比最好的年份肯定有所下降,收稅的比例也有所下降,但大量官員和勳貴們原來不交稅的土地今年都交稅了,最後總的計算,交上來的糧食比往年還要多一些。因爲怕燕王會置疑她降低稅賦的舉措,她在彙報工作時還多次強調了這一點。
這樣算起來,昌平今年農業賦稅上交的糧食是夠燕王的十萬大軍了,燕王到燕地時帶了八萬人,又收編了燕地的兩萬多人馬,所以現在是十萬大軍。不過再多的,就沒多少了。如果明年一切太平的話,應該能擴大耕種面積,提高畝產量,今年秋收時,滕琰讓各縣注意選取一些高產的糧食做種子。
秋收已經結束,正常情況下,吳國就應在現在停止對燕王大軍的供應,滕琰在昌平時已經計算出要供應大軍的糧草。新收復的平陽郡需要賑濟,現在又多出了即將收復的燕都,燕地的糧食就要吃緊了,畢竟除了昌平,別的郡都不可能有收成。
那樣的話,燕王不會要增加昌平的賦稅吧?別看滕琰已經努力降低今年的賦稅了,但農人們留下的糧食也只是僅夠餬口,以前的賦稅太重了,滕琰把這些情況也一一說明了。
燕王聽了滕琰的話,馬上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說:“今年是沒有辦法,待燕地全部平復後,再減一成賦稅,讓百姓有點餘糧。再就是把今年從軍糧中拿出來賑濟昌平災民的糧食,歸還軍中後,昌平剩下的餘糧,全部留給燕地賑濟災民。”
“不過,要給九原、雲中、北寧留出一定的份額。”
燕王這句話的內涵量太大了。
首先,燕王手下的大軍不用燕地供應,那麼吳國還會繼續給燕王供應糧草?滕琰在心中想着,十萬大軍的供應不是小數,吳皇能輕易答應嗎?
鄭軍師看出滕琰的疑問,就主動解釋說:“燕王上摺子,請皇上再爲軍隊撥一年的糧草,皇上已經答應了。”
不是說吳皇自燕王到了燕地後,就萬事不管嗎?怎麼還能答應這個要求?十萬大軍一年的供應,對吳皇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吧。
那是吳皇的事,滕琰不去想,她在計算可以拿出更多的糧食去賑濟百姓了。今年冬天,燕地會少餓死多少人!
燕王又提到糧食要給九原、雲中、北寧三郡留一定份額,就說明燕王打算在明年秋天前收復這三郡?
其實也沒什麼吃驚的,燕王這幾個月一直氣勢如虹,犬戎則是兵敗如山倒。
燕王雖然年輕,可眼界確實是高,格局確實大,滕琰頓時心生敬仰。這個與她同齡的青年,竟然有這樣的雄才大略!
滕琰很爲燕地的百姓慶幸,她以前還沒這樣憂國憂民,但在昌平工作了這段時間,她已經從內心把自己歸入了燕地百姓之中,認定自己得爲燕地的百姓爭利益,他們太不容易了。
沒想到燕王能爲百姓做到這些,也是,如果燕王是個不知體恤民情的,也不會放手同意她在昌平的那些利民的措施了,滕琰從見了豐盛的晚餐後生起的不滿也消散了不少。
出來做事,遇到一個好領導是非常重要的,這在滕琰前世的職業生涯中,通過實踐得出的教訓。滕琰這次被鄭軍師逼着來到軍營,心中一直最擔心的就是燕王這個頂頭上司,這下她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生活細節、個人習慣這些細支末節都可以將就,只有主流的思想理念無法勉強,如果有着太大的差異很難共事。還好,燕王還是靠譜的,滕琰在心裡放鬆地吁了一口氣,站起來認真地說:“燕王請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些糧食用好。”
燕王點了點頭,三人一起又議了一會兒,很是投契,滕琰也算是融入了最高決策層的小圈子。等到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鄭軍師帶着滕琰告辭時,燕王也要去巡營,順便就去看爲滕琰安排的帳篷,滕琰進了軍營就一直在燕王那裡,這時也纔去看自己的住處。
滕琰的帳篷離燕王的大帳不遠,緊挨着鄭軍師的帳篷,外表看起來與鄭軍師的帳篷一樣大小,裡面分前後兩部分,由一幅簾子隔開,外面擺着矮塌,案几,書架,是一個可以兼書房、辦公室、會客室多功能的空間。裡面卻又是另一番天地,一張華麗的大牀讓滕琰一愣,上面還帶着漂亮的繡花帳子,周圍擺着梳妝檯、衣箱、盆架等閨閣中常見物品,飛珠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手裡拿着一件衣服從衣箱前轉過身來,看見滕琰,低聲叫了聲公子就站在一旁。
“滕公子還真帶了侍女。”燕王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快。但顯然鄭軍師事先已經同燕王說過什麼了,燕王對飛珠出現在這裡並沒有吃驚。
鄭軍師上前笑眯眯地說:“怎麼樣?滕公子還滿意吧?”滕琰見他給燕王一個眼色,就裝作什麼也沒看見送他們出了帳篷。讓鄭軍師去解釋吧,她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帶着飛珠最大的好處不只是能享受她的細心照料,而是能躲開很多麻煩。在一羣男人的世界,總有人不太講究禮節,隨隨便便地進出。滕琰只好十二個時辰保持警惕。但有了飛珠在身邊就不同了,一個男人和一個漂亮的丫頭在一間屋子裡,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不會亂闖,這是近幾個月來滕琰總結出來的。她可以藉着同飛珠同住好好地放鬆一下,解下纏着胸部的布,舒舒服服地洗個澡。
現在她就是這樣,剛剛好好地泡了個熱水澡,把一路上的灰塵和疲憊都洗了下去,身上只穿了套舒服的內衣,躺在被窩裡,望着頭頂的牀架和帳子,有一搭無一撞地同飛珠說:“這牀是先安放好了牀再搭帳篷的呢還是搭了帳篷後在帳筵篷裡裝好的牀呢?”反正是不可能安好帳篷再擡進來的,帳篷的門哪有那麼大?
“是先擡來的牀,鄭軍師讓那些軍士在牀的外面搭起了帳篷,我一直看着了。這牀還真的不錯,比起原來開國公府裡小----的牀也不差多少。”飛珠一直跟着滕琰,現在性格也開朗些了,見識也長了不少,她早就習慣稱滕琰爲公子了,今天這架典型的閨牀讓她有了回到開國公府裡的感覺,才一不小心出來了個小姐的小字。
說實在的,滕琰也對這張牀非常滿意,人一生的三分之一都是在牀上度過的,所以一張舒適的牀很重要。這張牀不僅滿足這一點,還有很強的隱秘性,簡直就是一間小屋子,三面都有圍欄,只有一面留出可以開關的門來,再加上嚴密的繡花帳子,真是在裡面怎麼樣都不怕有人看見。真是難爲鄭軍師了,不知他在哪裡給她找到這張牀的。
“晚上,你吃的什麼?”滕琰繼續關心,看看飛珠還有什麼需要解決的,明天她去想辦法,等她忙起來可能就什麼也顧不上了。
“外面的軍士給我送了飯,有好幾樣菜呢。還送了蠟燭、紙筆好多東西,打水、拿東西都可以叫外面守着的軍士來做。”飛珠知道滕琰擔心什麼,趕緊讓她放心,現在的飛珠不同以往,懂事、能幹,就是回到前世給她當個助理也綽綽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