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住的院子正房是五間,東側兩間,西側兩間,中間是一個小廳。滕琰就住在西側最裡面的小間。外面的屋子和小廳裡,現在堆滿了從開國公府帶來的東西。
從位置看,滕琰住的是正房,僅次於父親和王夫人的屋子了。但屋子很小,有一個小炕,最多能住三五個人。下面擺着幾件常用的傢俱,比起開國公府差得遠了。
但好處也不是沒有,她這裡去王夫人那裡請安,只要穿過一間屋子,一個小廳,兩道門,就進了王夫人的屋子,不用像在家中時要過半個花園,想到這裡,滕琰微微一笑。
有人將燒好的水送了進來,滕琰仔細地洗了洗,一路上都沒這樣徹底地清洗過了。
看看天色已晚,滕琰索性就早點休息,她躺下後,等飛珠洗了澡,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幫自己按着頭。
看着飛珠削瘦的身子,滕琰伸手把她拉在懷裡抱着,飛珠沒什麼力氣,但還盡力地掙扎着:“小姐,別碰我,我髒。”
滕琰低聲說:“你是乾淨的,只要人的心是乾淨的,人就是乾淨的。”
飛珠停止了掙扎,無聲地哭了,滕琰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等到她哭泣弱了下來後,滕琰用堅決地口氣拉着她的手說說:“飛珠,你以後就一直跟着我吧。”
飛珠止住了哭聲,低聲說:“小姐,我侍候你一輩子。”滕琰也不反駁,只是與她聊些家裡要做的事情,讓她幫着籌化,說了一會,看飛珠支撐不住了,就拉着她一同躺在炕上睡了。一個是勞累過度,一個是放下心結,都睡得沉沉的。
緊接着,北邊確切的消息傳了過來,祖父是在四月初二殉國的。犬戎從東山郡繞到邊關的南面,南北兩面夾擊,邊關又守了月餘,城裡糧草斷絕,無法再守,祖父帶兵突圍,身中數箭,全軍覆滅。就是滕琰聽到這樣詳細的描述也心如刀絞,滕家所有的人更是悲痛欲絕。一方面是因爲祖父的慘死,另一方面,在邊關滕姓子弟不少,原來大家還盼望有人能僥倖回來,現在一聽全軍覆滅,又有不少的人家徹底失去希望。
家裡的靈堂是開國公府衆人回來前就設好了,現在又新添了全族在邊關的子弟的牌位,家裡男丁基本都在那裡守靈,父親、滕珙、滕瑋自然整日在那裡哀哀痛哭。滕琰帶着兩個妹妹天天到後面的一個院子裡與女眷們一起守孝。王夫人和剛出生的小嬰兒,則在院子裡休息,在路上生產,又沒得到好的調理,這對母子急需休養,兩位姨娘自然也留在院子裡伺候。
由於是戰亂時期,祖父的靈堂布置得很簡單,廳堂一片白色,中央的棺木裡擺着一套衣冠,只請了幾十位道士打醮,發喪送訃聞也沒有大張旗鼓。
不過沒想到的是前來拜祭的人並不少,除了滕家在昌平郡的親友故交外,以昌平郡尉鄧將軍爲首的各級將領絡繹不絕地前來祭拜,祖父在軍中的威望和資歷都是極高的,這些人既是前來表達他們的一片哀思,更是對犬戎誓死抵抗的宣言。
因爲犬戎的騎兵已經到了昌平府城下了,並將昌平府圍了起來。綜合來自各方的消息,最初進京城的的犬戎騎兵只有一千多人,是先頭部隊,根本沒想攻下京城,結果京城根本就沒有防禦,他們進京城後,因爲人手不足纔沒有繼續南下,只是與燕國虛與委蛇地和談。等大批人馬一到,立刻停了議和南下,現在兵分兩路,一路向平城郡,一路到昌平郡。
平陽郡的消息一點也沒有,這也是不難理解的,開國公府的人是從平陽方向折回昌平的,之後,估計沒有人同他們一樣路線,畢竟這樣走是先向北,是冒着巨大風險的。平陽與昌平間除了這條官道外,只有沿着黃河的水路了,因爲與吳國也一直處於備戰狀態,這條水路多年不用了。
圍昌平的人馬有五萬左右,最初他們擺出了一副事在必得的架式,先是勸降,接着就是攻城,幾次下來,沒想到昌平府居然防守嚴密,守城將士和民衆衆志成城,幾次打退犬戎的進攻,犬戎的勢頭被阻止了。
昌平府裡因爲守住了城,大家都歡天喜地的,對鄧將軍簡直就是視若神明。燕國人都知道,犬戎入侵燕國,佔領的地方,除了他們急需的工匠以外,剩下的男丁全部殺死,令婦女和孩子爲奴,守住昌平,也就是守住了大家的性命。也正因爲如此,大家也都深恨放棄京城的朝廷,支持鄧將軍對抗犬戎。
昌平府所有的人都熱火朝天地投入到抵抗犬戎的各項活動中了。先是臨時徵兵,昌平原有守軍有兩萬人,臨時又在昌平府裡徵了兩萬人,共四萬人,還組成了一支一萬人的民夫,搬運物品,供給使役。接着看護傷兵、燒水做飯、縫製軍衣等這些工作也都熱火朝天地開展着。不過最重要緊張的是製造弓箭。軍隊的裝備多年來都被剋扣,武器嚴重不足,現在守城最需要的是弓箭,庫存卻沒有多少,只有緊急製造。一時間,只要是製造弓箭適合的物品,木材、竹、絲、筋、膠、羽等,都被徵集了,集中了幾千人一起製造。
這些情況也不算什麼秘密,整個城內的人都知道,與異族的戰爭是全民皆兵的,防守嚴密的城池既不能讓外面的人進來,同樣,裡面的人也出不去,所以所謂的奸細也就是不存在了。
不過滕琰知道得更詳細些是因爲父親和滕珙都在將軍府裡參贊軍務,他們時常把外面的事告訴她,還時常徵求她的建議,不管怎樣,一路逃難的經歷,讓他們三人養成了遇事在一起商量的習慣,而且他們父子倆對滕琰的意見還是很重視的。
說起來父親和大哥還都在孝期,但現在不是講究這些的時候,遇到戰爭,古代的帝王還曾經染黑孝服帶兵去打仗,現在父親和大哥身着素服參贊軍務也是繼承祖父的遺志,比起只在家中哭泣更是大孝的行爲。其實無論是父親還是大哥都沒有多少軍事才能,只是他們做爲開國公子弟,參加到軍事活動中也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模範帶頭做用。
父親還親自送開國公府的府兵參軍,獻出了從京城帶來的所有車馬和大量的布匹、金銀。對此,滕琰是贊成的,皮之不存,毛將附焉?只有守住了城,家裡的人才能活下來,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是想起了他們失去離開燕國的機會,滕琰還是有點可惜。到昌平郡後,滕琰又一次提出了全家在昌平郡略做停留之後,繼續南下過黃河到吳國的想法,父親還是一口否定了。
父親沒有講他的理由,只是態度非常的堅決。開國公府世代爲燕國的大將,現在能在昌平落腳就絕不會去昔日的敵國----吳國,父親的執着,和滕珙毫不猶豫的對父親的支持,使滕琰徹底放下了這個話題。
然後,就更不必提這個話題,他們進城沒幾天,犬戎就包圍了昌平府。
現在滕琰徹底地閒下來了,從京城帶來的人剩下的並不多了,除了竇師傅,他是年齡有些大了,其餘府兵都編入守軍裡,跟來的管家和小廝也有參軍的,就是女人也有參加了其它工作的,兩個院子現在空了下來。
屋子又重新進行了分配,滕琰搬到了父院子裡的東廂房,有兩間屋子,她住一間,她身邊的下人住一間,滕珙搬到了另一個院子裡。
人少了,事情也少了,滕琰也想去醫館幫着照料傷兵,也是被父親堅決地制止了,她也明白,逃命的特殊時期,她沒辦法可以拋頭露面,現在她怎麼也是開國公府的大小姐,還是得按照貴女的標準呆在家裡。
家裡在到了昌平後就購買了不少糧食,雖然父親捐出了不少的財帛,但還是留了很多的金銀布匹,加上父兄二人到底在參贊軍務,郡尉府裡還發些米糧,所以伙食不用說與過去在開國公府裡是沒法比了,但比路上還是強了些,一日三餐總是能按時吃上,還能是熱的。到了這時,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有時會抱怨幾句,大家都感到知足了。
葬禮結束後,滕琰每隔幾天到宗房伯祖母那裡問個安,與滕家各房的女眷見見面。平時每天都到王夫人那裡看看孩子,其實她並不象大部分女孩那樣喜歡小孩,不過對這個小弟弟到是有一種強烈的責任感,總覺得自己應該照顧好他。她還安排了一定時間給滕瑋、滕珂上課,滕珂十一歲,滕瑋九歲,正是學習的時候,不能耽誤了。至於滕環六歲,還小,滕琰安排滕珂每天教她識字,教學相長。
舅舅家在到了昌平郡後沒有住在滕家,在五堂叔的幫助下在離滕家不遠的地方買到了一個院子,安頓下來,誰也沒想到的是顧嵐一直挺了過來,雖然還是下不了牀,但起碼保住了命。滕琰和滕珙常常去看看,滕琰很多時候都是爲了陪着滕珙,給他創造機會,無奈,到了這裡,滕珙反倒膽子越來越小,見了顧冰兒連話都不敢說了,滕琰的鼓勵,也不起什麼作用,這讓滕琰非常抑鬱,只好時常讓滕珙幫她給顧冰兒送些東西,反正現在舅舅家裡房子小,也不講那些規矩了,滕珙每次都能見着顧冰兒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