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狼谷內的塢堡,名爲飛狼堡。原本是陽郡辛氏爲看守這裡的靈石礦脈而建,可在現如今,這裡已成爲冀北與冀中各家世族的避難之地。
堡內大約十二丈高的城樓上,辛棄疾神情凝重的,看着谷外那密密麻麻的營帳。
而此時在他旁邊不遠處的好友張衡,卻正在擺弄着一個體積巨大,彷彿風箏般的物體。
辛棄疾見狀不耐,轉頭用鄙視的目光,看着他這好友:“都已大禍臨頭了,你還有閒心擺弄這些玩物?”
“正因大禍臨頭,纔要用到這東西啊。”
張衡呵呵的笑,神情坦然:“我墨家之術,你不懂的,也別小看它.等到城破之時,你我家人老小,說不定就得靠這玩物逃得性命。你我俱已至天位,自然無妨,可他們卻只能靠這東西,離開飛狼谷,”
辛棄疾神情微凝,仔細看了那‘風箏’一眼,隨後搖頭:“你就這麼不看好?這飛狼谷地形險要,世間少有,未必就守不住。”
“我這叫有備無患,真要到城破之刻再準備,就來不及了。”
張衡站起了身,亦往窗外看了一眼,目中滿含無奈:“且這飛狼堡的結局,不是顯而易見?你這塢堡雖是堅固,不遜色於雲中馬邑這些大城,可此地儲存的糧草,最多隻能供應二十萬人一月之需。且兵無鬥志,外無援軍。估計能守個七八日,就很不錯了。如今我只想在這之前,多造幾架這樣的飛翼,供家人朋友逃難。”
也是這個傢伙自己作死,收納了那多的人與財物進來。如只單單一個飛狼堡,匈奴人吃錯了藥纔會來攻打,也不會有缺糧之虞,
辛棄疾無話可說,只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旁邊的牆壁上,面顯恨戾之色:“這匈奴大軍已在我冀州肆掠了十數日,可恨那朝廷居然仍無動靜!竟只爲一個主帥人選,就爭得天昏地暗,這有什麼可爭的?”
又咬牙切齒道:“那固原盧氏也是可惱!隔岸觀火,坐視我等冀北冀中二地被匈奴荼毒卻不施援手!可笑我等諸家遙敬其族數百年,朝堂中一直都以其爲馬首是瞻,以爲可託庇其羽翼之下。可當真正有難之時,卻被棄如敝履!”
張衡聞言,不禁冷冷的一笑。他知現今這飛狼堡內,數十家大小世家都對盧氏怨氣沸騰。可在張衡看來。這真是再可笑不過。
縱觀這千年秦史,北境匈奴難犯已不止一回,光是打入冀州的記載就有十二次之多。而最近的一次,就在七年前,被光武侯李億先大敗於雲中。固原盧氏雖雄踞冀東,擁兵二十餘萬,可這千年來又站出過幾次?
可這北地世族,卻偏偏不知警醒,每每戰禍之後不久,就又去捧那固原盧氏的臭腳。不但將之前的教訓忘之腦後,也全不知爲他們守住北方邊境的,是大秦朝廷,而非固原盧氏。
這次尤甚,跟隨那盧氏之人與天聖帝作對,固然是守住了他們自家的私田隱戶,可也使得皇權闇弱,不得不將更多的注意力,轉向了關東諸國。
今日之難,他們冀州世家可說是咎由自取。
如今天聖帝無力北援,而固原盧氏則做壁上觀,只剩下這冀南冀中的大族豪右,都如熱窩螞蟻。四下亂竄,卻找不到出路。
心中鄙薄了一番,張衡隨即又一嘆。這其實也無可奈何,冀州世家在朝中的勢力,本就偏弱。如不抱團結黨,在咸陽是站不住腳跟的。
而縱觀此州,也只有靖北郡王家能夠服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選擇。
別看這兩日,那各個家主都賭咒發誓,這次擊退匈奴之後,定要聯手讓固原盧氏後悔今朝。可等到事了之後,這裡面的許多人,還是得乖乖的回到盧氏羽翼之下,爲其族搖旗吶喊。
真正想要與盧氏作對之人,少而又少。
“你們還指望盧氏?豈非是緣木求魚。我聽說盧氏一族近年已有人口二十萬,他們的田地,其實已不夠——”
正話着話,張衡卻忽的神情微動,仔細看着對面。而後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棄疾,你看對面,是不是在退兵?”
辛棄疾聞言一楞,仔細看向了對面,而後他的臉上,頓時顯出了驚喜之色:“真的是在退兵!”
對面的那數以萬計的軍帳,竟然有着連夜拔營之勢!
可同時一個疑惑,在二人心內升騰而起——這是爲何?
也在這刻,辛棄疾只聽那樓梯下面,有一人急踩樓梯。發出‘噔噔噔’的響聲,同時一聲歡呼傳來:“家主,家主!好消息,大好消息!行宛州節度使,督冀宛諸軍事嬴衝,三日前在樓峰口全殲彭瑩玉,前日已率二十萬大軍,北上冀南!”
“嬴衝?”
辛棄疾認得那聲音,正是他的管家辛晨。可他此刻,卻是一陣愕然不解:“這是哪位人物?朝中可有名喚嬴衝的大將?”
“嬴衝?”
張衡則若有所思道:“該不會是才承爵安國公的那位?”
“安國公嬴衝?咸陽四惡之首?”
辛棄疾不禁面色古怪,心想不可能吧?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草包廢物,之前他入京時曾見過一眼,只因一次鬥蛐蛐輸了,就聚集四惡把別人的店給砸掉,爲人真是荒唐的可以。
這樣的人,能夠領軍?那個出了名的紈絝,也能當上行宛州節度使,督冀宛諸軍事?
“正是安國公!”
辛晨總算到了樓頂,神情興奮不已的將一份符書,送到了辛棄疾的面前:“這是外面的族人,冒死送來的書信!那位大人的用兵,真堪稱是鋒銳無雙!二十五日在解縣起兵三萬,二十六日清晨就大破湯神昊,二十七日攻破武陽;然後到四月初五,這位就又揮兵北上,全滅彭瑩玉於樓峰口。據說那彭瑩玉與湯神昊屠千鳥三人都已戰死其手,十日轉戰,擊破敵寇高達七十萬!如今正駐軍宿州,厲兵秣馬。”
辛棄疾聞言,不禁眼神驚駭的與張衡對視了一眼。然後半信半疑的,展開了那符書。內容大約是與辛晨的敘述相仿,只是更多了一些細節。
辛棄疾卻足足看了半晌,纔將這符書遞給了正好奇中的張衡,口中呢喃道:“這位安國公,看來真不簡單。”
儘管他對一些細節,還心存疑念,可如今嬴衝駐軍宿州是真,匈奴的突然退兵,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那邊張衡,也是輕聲一嘆:“何止是不簡單,我張衡眼瞎,識不得英雄!”
數年之前,他也曾見過嬴衝,可那時的他,胸中卻只有鄙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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