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叫,自清荷小築中,勃然響起。
睿王府少夫人陸雲袖,十八嫁入,未及一年,因病去世。
府中的醫師上官輕鴻,以少夫人命薄染病,而病恐傳至他人爲由,請求王妃不要在府中停棺。
聽了此話後的睿王妃,不得已含淚將陸雲袖於一日之內,便葬於白燕山上。
這消息傳到將軍府時候,已經是翌日,而睿王府少夫人下葬那日,又開始不斷的下着雨。葉隱風隨即帶着小碧動身前往白燕山。小碧此時已經蒙上了新的面具,看不出原先美豔的半分端倪。
白燕山位於朝都南麓,據傳這裡葬有多位前朝公主,風水是極好的,睿王妃也是將陸雲袖看的比較重,才選擇此處爲安息之所。
只是二人剛到達白燕山那香冢外的竹林,卻聽見內中傳來數人的說話,葉隱風功力好,迅速按住小碧的身子,躲在了竹林之中,朝那頭看去。
青竹林只見墳冢前有三人:沈風棲、墨璋及沈風景。
雨點噼哩啪啦打在傘上的聲音很亂,毫無節奏可言。不斷有水滴沿着傘線流落,幾乎可以聚成一條水線。還在淅淅瀝瀝地下雨,雨絲如柱,細細密密的雨線織出斜紋的雨簾。
沈風景渾身透溼的跪在地上始終不言不語,而沈風棲的目中甚是苦痛,幾度想要上前都被墨璋拉了回來。
墨璋心中明白陸雲袖不可拖過今日,所以也不打算讓世子再在這裡消磨時間。
墨璋透過雨聲陣陣,只告訴沈風棲一句話:“世子,袖兒已經去了,不要再徒勞傷心,還是回去吧……”
沈風棲站在那裡,雙脣微微抖動,“讓我再看她一眼。”
墨璋抓住他的手,咬牙說道:“世子,袖兒是沈風景的娘子,你爲何這最後的時間,也不讓小公子陪同呢?”
其實她心裡頭也在犯難,沈風棲她有理由喚走,可是沈風景呢,她要怎麼辦?世子那般聰明,還是儘早將他先弄走爲好,其餘的事情,便交給封塵去做便是。她下了決心,揪着沈風棲往外走,“你這般,是讓自己的弟弟難爲,還是趕緊走吧。”
沈風棲看着墓碑上,那深深刻着沈風景之妻的字樣,頗爲痛苦的合上眼,腦海中盡是陸雲袖在府裡的一顰一笑,只是墨璋說的的確不錯,他只是陸雲袖的兄長,又有什麼資格,可以與沈風景比肩站在此處。
若他待的時間久些,怕又有些閒話傳出,只會讓墨璋難做。他看了眼墨璋,微微頷首,這才轉身與墨璋離開。
雨很大,雨滴打在紙傘上的聲音噼哩啪啦,天地如洗,仿若一瞬間,浸在了雨水之中。
自他二人的身影離開竹林後,這原本沉默着的沈風景,忽然間發出一聲長嚎,撕心裂肺的哭出了聲。
這個女子,他就從未對她好過,她便這般撒手離去。從昨夜他就跪在墓碑前,只求陸雲袖對他的原諒。愛之深,則恨之切。可深處,心頭卻依舊是那份摯愛,從未變過。
他知道自己對陸雲袖,若非因愛生恨,也不會那麼慘忍。若非他與王府提過,他喜歡的是陸雲袖,她恐怕也不會嫁到王府,受了那麼多的折磨……
眼淚混着雨水,不斷的落在地上。他還是不肯離去,只死死盯着那墓碑,只覺這份愛,會喚醒土中的女子。
葉隱風和小碧就藏在竹林裡頭,他們二人都沒料到,沈風景會對陸雲袖如此情深意長,三個人明暗處各自待了有幾個時辰,可那沈風景依舊不肯離去。
這讓小碧都有些焦急,險些要衝出竹林,把沈風景趕緊揪走,若遲上幾步,陸雲袖可就當真香消玉殞了啊。
葉隱風按住小碧的肩膀,讓她稍安勿躁。小碧都覺着自己站都站累了,可那沈風景居然還是紋絲不動,比那墓碑扎的還要穩當,筆直的跪在那裡,雙眸陰沉,渾身透溼,時不時掠過幾分苦痛的神色,睚眥欲裂。
陸雲袖靜靜的躺在棺中,外頭的世界似乎一下子與她隔絕開來,不到一年的王府生活,只在那合上眼的夢境中,反覆上演。
她做了好長的夢,夢裡頭時而是葉隱風朝着她慢慢走來,時而是小碧的長聲呼喚,時而又是沈風棲苦痛的輕嘆,時而還有自己的爹孃溫柔的笑顏。
爹……娘?
她自七歲,爹孃便撒手人寰,只留她一個人在這世間沉浮。若非爹爹與孃親的離開,她又如何會以冥婚的形式,嫁到了王府之中。
爹爹說:乖孩子,這些日子受苦了,你與我們一同走吧。
陸雲袖看着爹爹和孃親,眼淚都模糊了雙眼,她已有好長時間未曾體驗過何爲親人,“爹孃……你們獨獨留下女兒,女兒過的好辛苦……”
她撲到爹孃的懷中,近似兒時,無牽無掛,無憂無慮。
只是轉瞬,身後便傳來一聲低沉的輕喚,“袖兒,你捨得我麼?”
陸雲袖下意識的回頭,卻見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粉桃樹下,那些粉色的花瓣在風裡漫卷,紛紛灑灑,有點纏綿悱惻的味道,她呢喃了句:“葉……隱風?”
他來接她了麼?陸雲袖趕緊回頭,想與爹孃介紹葉隱風,卻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夢境瞬間破碎,散如天地歸墟。
陸雲袖緩緩睜開雙眼,眼角滑下一滴眼淚,好久……好久未曾夢見爹孃了……
只是她立時又陷入了更加茫然的時候,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可葉隱風人在哪裡?他怎麼還不出現?再這般下去,她可就真的窒息而死。
沈風景跪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跪了一天一夜,他依舊覺着不夠,欠陸雲袖的還是不夠。
葉隱風的手逐漸握成了拳頭,他若是再不離開,葉隱風只能自己出手,將這個沈風景打倒,方能救出墳裡頭的陸雲袖。
然則,當他已然準備動手的時候,竹林外頭又傳來一聲輕嘆,“小公子,你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