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簫紹發話,五夫人儘管心裡不樂,也只好先在自個院子裡招待嫂子和侄女。()本就是什麼都放在面上的人,這中間臉色自然就有些不好,嘴裡嘀咕着“她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擺譜想拿捏我罷了……”
金二夫人聽着這話不像,這小姑子在家時被婆婆寵壞了,可今時不同往日,先不說如今一家子的前程全在王爺身上,就說你嫁了人在婆家討生活,若脾氣還像在家時一般任性可就不好了。
“瞧妹妹說的,我今日來原也不光是拜見王妃,你哥哥臨走前就說這次的事多虧妹妹從中周旋,叫我好好來謝你呢,如今這樣不是正好,咱們孃兒幾個也可以安安穩穩說幾句話。”
以金家的狀況和侯夫人的爲人,這金家二房夫妻兩個能在裡頭掙出頭來,自然都是聰明人,果然金二夫人三兩句話就將金玉娘勸的迴轉過來。金二夫人看的在心裡嘆氣,這般七情上面,也幸好王府是厚道人家,不然不論去了哪一家也得被婆婆妯娌擠兌的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這麼想着金二夫人不由看了眼安靜坐在下手的女兒,可不要養成小姑子這般模樣纔好。金家如今雖空有一個爵位卻落不到丈夫身上,女兒的身份庶子嫡女,這般不上不下說親時倒叫人爲難,除了指望丈夫能有出息,也就只能仰仗王府着門姻親了。
所以金夫人今日進府特意多長了個心眼,將十三歲的長女帶在了身邊,想着若能得定南王妃一句半句誇讚,女兒以後的親事就好辦多了。
到的中午王妃特意讓人送來席面,又讓人說了好些致歉的話,金玉娘這才覺得臉上有了光輝,說說笑笑重又高興起來。
“外頭都說王妃出身公府爲人和善,想來平日裡也是極好相處的,到底是妹妹纔能有這樣的好福氣,嫁到這樣的人家來,不僅門第高貴,難得的是婆婆慈愛,妯娌厚道,妹妹理當惜福纔是。”金夫人看着眼前的席面四碟八碗,水陸八珍辦的極是體面,再想想眼前這屋宇院落,房中用度擺設也都是頂好的,可見王妃是個大方的人。
關於周寶珍的爲人,即便挑剔如金玉娘也沒什麼可指摘的,聽了自家嫂子誇讚對方,她撇了撇嘴說到“這滿京城裡,又有誰能同她比?姨母婆婆,表哥丈夫,專房獨寵,兒子生下來就封了世子,王妃的位置坐的是穩如磐石,在府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若再有不足可見該遭雷劈了……”
一直低頭不語的金大姑娘擡起頭來,好奇的朝自家姑姑看了一眼,她如今年歲漸長,再加上金二夫人平日裡對這個女兒一直悉心教導,已經很知道些事了,聽這話也覺得王妃真是個難得的好命人。
“又說孩子話,”金二夫人看了小姑子一眼,說到“這滿京城裡,姑姨表親結親的人家難道就只你們王府一家不成?可日子過成王妃這樣的又能有幾個?”說着金二夫人看了女兒一眼,意味深長的說到“這日子啊,都是靠人過出來的,這有的人啊能把好日子過壞了,可有些人卻能把苦日子過出蜜來,端看你怎麼做罷了。”
她說完這話,見女兒低頭若有所思心下滿意的點點頭,若看見別人過的好就一味只說是運氣,這樣的人是過不好日子的。再看一旁的小姑子,還好總算像是能聽進兩句話的樣子。
金玉娘人雖驕縱卻也不傻,這個嫂子出生六品文官之家,雖說是嫡出可配侯府的庶子在當年來說也算是高嫁。自己的母親是什麼人她最是清楚,金家的庶子媳婦可不好做,金二夫人剛進門那些年日子可不好過,不然那隻比嫡長子小半歲的庶子又是怎麼來的?
可如今再看,當初婆婆做主擡的姨娘早就沒人提了,對着庶子也和嫡子一樣教養,讓其讀書進學,二哥平日裡一向對這個妻子敬重有加,如今這整個侯府不也等着他們夫妻來出頭?這樣說起來,這二嫂是不是也算將苦日子過出來的人?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哪怕是爲了自己家,金二夫人少不得也得勸上幾句“姑爺是王爺的幼弟,身份尊貴,人又是個聰明伶俐的,妹妹以後還當和順體貼些,儘快有個孩子傍身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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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夫妻兩個一處吃飯,飯桌上週寶珍格外殷勤乖巧,把蕭紹看的直樂。她不樂意,故意將一勺蜜汁三丁放到蕭紹面前的碟子裡,蕭紹對着那菜皺了皺眉,他一向不喜歡這種甜膩膩的味道,可珍姐兒卻覺得好。
“表哥,連朝哥都知道挑食不好呢。”周寶珍對他眨眨眼睛,笑眯眯的說到。
“淘氣,連表哥也捉弄。”他伸手在她臉上輕捏了一下,面不改色將那菜吃了,看了她一眼說到“表哥在軍中時什麼沒吃過?”言下之意你這點小伎倆又怎麼夠看。
周寶珍皺了皺鼻子,也不理他自顧自吃的高興,今兒廚房做了她喜歡的火腿鮮筍湯,“對了表哥,你可是見過那孩子?”兒子的事到什麼時候都是最要緊的。
“見了。”蕭紹點點頭,臉上露出點笑意“還算有幾分機靈,沒想到咱們兒子小小年紀眼光倒是不賴。”
那就是可用的意思了,周寶珍鬆了一口氣,別人她不大在意,至少朝哥是不用被表哥教訓了。
蕭紹見她低頭安心吃飯的模樣,心想這傻孩子總算是想明白了,若事情真壞到那一步,又哪裡是瞞的住的。然而再一想她這樣懂事知道體貼自己,不由在心裡又更疼她幾分。
一時吃了飯,周寶珍便想着要見一見那金二夫人,一旁坐着喝茶的蕭紹說話了“又何苦爲了一個金二夫人改了你的規矩。”周寶珍無冬離夏吃晚飯都要小睡片刻的。
“五弟妹的孃家嫂子,我也不好太託大了,到底看着五弟的面子。”周寶珍微微一笑同他解釋到,再則上午她本沒有什麼事,這麼想着總有幾分對不住人家。
因爲提起弟弟,蕭紹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起身說到“既然如此,我就往前院去了,晚上有事不用等我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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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寶珍派蘭萱去五房院裡請人,金玉娘見她問明來意之後不由詫異的問了句“二嫂這個時辰不是一向不見客的?”
蘭萱聞言笑到“回五夫人的話,原是不見的,只是王妃說金二夫人是五夫人的孃家嫂子比不得旁人,再有早晨雖說有事,可到底也是怠慢了夫人。”
周寶珍這話說的極客氣,聽的五夫人和金二夫人面上都有了喜色。“我們又算什麼要緊人,倒要難爲王妃這樣惦記,說起來也是王妃爲人寬厚的緣故。”金二夫人開口就是一通誇讚。
蘭萱陪着幾人往正院來,沿途花木蔥蘢錦繡,房舍都極高大,飛檐翹角氣派非常。待進了正院,迎面一座假山權充了影壁,繞過假山只見是個極大的院落,正房五間兩側各有廂房,四面抄手遊廊相接,廊上雕樑畫棟說不出的精緻華麗,廊檐下每隔幾步便是一盞精美的琉璃宮燈。廊上立着許多換紅着綠的丫頭,一個個穿金戴銀,容貌或嬌俏或明豔,具是眉眼帶笑的模樣,隨便拿出一個放到外頭誰人敢說只是個伺候人的丫頭。
金二夫人心下暗暗納罕,看來這位定南王妃果真與別個不同,居然在自己院子裡放了那麼些美人。且這些丫頭雖訓練有素可看着卻不像一般人家的下人那般低眉順眼,聽說王爺和王妃一向同室而居,這王妃倒也真放心。
待進到房內,迎面就見一盛裝麗人端坐在錦榻上,她年紀看着雖小可容色極盛,雪膚鴉鬢,黛眉杏眼,轉眄流精,脣邊帶着三分笑意,讓人觀之可親。
金二夫人看的就在心中一讚,這樣的美人兒也難怪能被王爺捧在手心裡,同她一比,外頭的那些丫頭們倒也真算不得什麼了。
金二夫人帶着女兒跪地給周寶珍請安,大家依序落座丫頭呈上茶點。
金大姑娘愣愣的看着上頭的美人,衝口而出就是一句“王妃您生得可真好看。”
“安姐兒,不得無禮。”金二夫人忙轉頭喝住女兒,心想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她平日裡可不是這樣莽撞的性子,她起身向周寶珍請罪“小女年幼,還請王妃恕罪。”
周寶珍笑起來”金二夫人不必多禮,快請坐吧。小姐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紀,原該活潑些纔好。”說着她轉向金大姑娘,對她招了招手“是安姐兒吧,過來讓我瞧瞧……”
安姐兒這會兒也知自己莽撞了,可是王妃看着年歲實在不大,且身上一點然人害怕的氣勢也沒有,她一時沒忍住,就講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此刻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請您恕罪。”她走上前去,蹲身給周寶珍行禮。
周寶珍含笑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小姑娘樣貌只是清秀,穿一身藕荷色衣裙看着溫婉穩重裡還又帶點孩子氣,難得是眼睛乾淨,神態落落大方,“今年多大了?平日在家愛做些什麼?……”
“小女今年十三歲了,平日在家裡除了女紅還愛下棋……”
“哦,現在愛下棋的小姑娘可不多了,你的棋藝是誰教的?”
說到這個金大姑娘笑了,一幅與有榮焉的模樣“小女的棋藝是爹爹親自教的。”
“金二夫人好福氣,金大人看來還是個好父親呢。”寥寥數語,周寶珍倒先對着位金二郎有了好印象,精明能幹,對家人有愛,這樣的人多半不會太壞。
“這孩子,怎麼什麼都往外說。”金二夫人嗔怪的看了女兒一眼,這才笑到“王妃謬讚,不過說起來,外子對孩子一向是極有耐心的。”
藉着這個話頭,屋裡幾人相談甚歡,臨走前除了昨日預備好的賞賜,賞賜之厚連金玉娘都有些側目。
周寶珍又額外給了金大姑娘一支寶石花簪,其上寶石碩大做工精細繁複,一看就是內造名家之作,已經可以傳代了。
“大姑娘秀外慧中,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一家子親戚以後該常來纔是。”
金夫人喜出望外,忙忙要拉了女兒謝恩,有了王妃這番話外加這支簪子,女兒的親事算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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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送衆人出去,坐了這半日桂月上前替周寶珍捏肩,口裡說到“這位金大姑娘是個有陳算的人。”
周寶珍笑了笑“都說女兒肖母,只看着這位金二夫人她教養出的女兒也不該是個蠢人。”
“正是呢,豈不知她這幾句孩子話,比旁人說百句千句還管用呢。”
“所以所有心眼不怕,心正就好。”這位金大姑娘自然不是真正的天真浪漫之人,只是姑娘到了這個年紀若一味天真反而不是好事。她有心眼,知道幫父親在自個面前說好話,且還說的不惹人討厭,這就很好。
這裡母女兩個辭了金玉娘上車,金二夫人這才沉了臉教訓女兒到“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王妃面前弄鬼。”
金安姐像是對母親的怒氣並不害怕,只抱了她的胳膊撒嬌,嘴裡說到“若不是王爺有幾分看重,王妃好好的爲何要見母親?父親等了這許多年,若不是大伯實在不成器,這事又哪裡輪得到父親身上?可即便是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十拿九穩的,祖母和姑姑那裡未必就真願意父親成了氣候。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見王妃,有些話母親不好說,倒不如女兒仗着年紀小說出來的好,即便真有什麼,也不過是女兒不懂事罷了,自少父親在王妃那裡還能落個慈父的名聲。”
金二夫人聽了這話嘆了口氣,伸手撫了女兒的頭柔聲說到“也難爲你小小年紀見事這樣明白,只是你如今眼看着就要說親,這時候名聲最是要緊,女人嫁人那時一輩子的事,以後萬不可行如此險事了。我同你們父親這輩子吃的苦不少,只盼着你們幾個的日子不要像我們一般。這以後你父親包括你兄弟們的前程自靠他們自己掙,你只管安安心心在家做姑娘,說起來女人這一輩子又有多少好日子呢。”
金安姐將頭靠在母親肩上,點了點頭輕聲說到“是,我知道了,母親不要擔心,你看王妃不就過的很好。咱們不同她比,可女兒有母親悉心教導,想來要把日子過平順也不是難事。”說着她擡頭看向金二夫人“女兒同姑姑院裡的丫頭聊天,才知道王妃在王爺跟前竟是極說的上話的,父親若能得王妃一句誇讚,想來往後的路也能好走不少。”
有王爺這樣的男人在跟前比着,便是什麼樣有本事的人在王妃跟前也顯不出好來,倒不如另闢蹊徑。果然當她說父親親自教她下棋時,王妃的看她的眼神柔和不少,她賭對了。
... 萬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