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埠槎先一步通過密道潛回了章臺園,婷而卻仍然留在玉管居,劈手奪過十一娘手中把玩琢磨的那個小瓷瓶,交給碧奴讓她小心收藏,苦口婆心地勸說:“雖經田先生說明,這毒藥對十一妹如今並無害處,爲防萬一,還是不要接觸最好,也難保那個什麼公羊遺後有沒經過改良,田先生是否錯斷了,萬一十一妹因爲一時好奇不慎被這藥物妨害,怎麼了得。”
十一娘雖說信任田師兄不會錯斷,倒也認可婷而的提醒,笑着說道:“我是在琢磨另一年事,下意識拿在手裡把玩而已,總不至於好奇到了如田先生一般親身試毒地步,婷姐姐放心。”
“十一妹是否在猜測,秦孺人這回還會不會對我投毒?”
“我覺得她必然會。”十一娘肯定道:“秦氏雖沒辦法在藥飲香料裡投毒,可她經管着各處人事,這些年也收攏了一些人手,她並沒想到田先生這般了得,竟然諳熟十香摧投放各種手段,且還以爲只要避開飲食香料,大有機會得手。”
“可我貼身之物,並不是交給浣衣房清洗,就連貼身婢女衣物手帕等,其實都是居苑裡粗使僕婢洗曬,她又有什麼辦法投毒呢?”婷而疑惑道。
別說婷而,就連任氏等人的衣物,其實也都是居苑裡的專職婢女清洗,倒不是防範什麼,而是王府浣衣房內都是粗使僕婢,一般只負責清洗各處鋪呈帳幔、下人值舍牀單等等,當然各居苑婢女爲求省事,有的也會將自己的衣物拿去浣衣房,要求他人清洗,然而婷而從來不是頤指氣使的脾性,朝晞苑的婢女也不會這麼盛勢凌人,故而就斷絕了秦霽通過衣物手帕等投毒的途徑。
“婷姐姐閒睱時愛做針鑿女紅,這不算機密,更何況如今‘有孕’,會不會動那心思替孩兒裁繡襁褓、衣物呢?婷姐姐往常再怎麼防備,不會連綢緞衣料也單另遣人採購,都是公中依例送給,抑或是去綢料房挑選,如此一來,豈不給了秦霽機會?打聽婷姐姐偏好色彩綢料質地,這並不需要多麼廢力,只需提前動了手腳,婷姐姐便很可能中計。”
十一娘提出一種可能。
婷而也道:“這樣一說,的確防不勝防,綢料房原本還是分給我經管,我更加不會存在戒心,卻也不能保證綢料房之僕嫗,沒有秦孺人心腹。”
“不過我們已經有了準備,盯防起來就不難了。”十一娘說道:“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趁此機會,順便察究出幾個秦霽人手來。”
婷而笑道:“我還巴不得她快些動手,當‘小產’後,早些將養好身體,再次接管過來一應事務,畢竟齊媵人雖然可信,那謝媵人,似乎心思活動起來,不能不防,宅務交給她經手,真不讓人放心。”
婷而既然不是當真有孕,就算秦霽一直沒有動手,一段時間後她當然也會“小產”,因爲疑心是被人暗害挑唆晉王盤察,鬧出一段撲朔迷離的風波,讓太后相信晉王府裡存在着不少陰私事,才能解釋晉王子嗣艱難的原因。
可在此之前,因爲要安心養胎,原本婷而經管的宅務便必須交給另外的人,齊姬雖然相對可信,然而若單單交給她,豈不顯明十一娘對任氏、謝氏等太后耳目的戒備?所以十一娘才分攤給三位,並沒有厚此薄彼。
不過婷而卻擔憂任氏、謝氏會藉機挑生是非,總覺放心不下。
十一娘卻胸有成竹:“任氏所圖根本不在後宅人事,也會擔心我對婷姐姐不利再讓她背黑鍋,當然會婉拒干涉宅務,至於謝姬,她雖動了某些心思,膽量卻還有限,又有齊姬牽制,應當不敢無事生非,或者收買人手,又正是因爲她動了某些心思,反而不怕她會對殿下不利了。”
十一娘料定謝氏在得到暫時經管宅務的權力後,甚至還會兢兢業業,向她再示忠心。
畢竟謝氏並不敢當真揭發太后,她現在無非希望十一娘能夠警醒,又對晉王多少顧念夫妻之情,說穿了謝氏就是想借十一孃的手,阻止任氏暗害晉王,並說服太后放過其實毫無威脅的晉王,容其苟活,那麼將來謝氏的人生或許還有更多的期望。
而事實證明,無論任氏,還是謝氏,一如十一娘料定。
任氏雖然心急,心急的卻是她在承寵兩年後,既不能穩坐盛寵第一把交椅,又沒有獲得母憑子貴必不可少的前提——無孕無子,難道晉王死後她還能另嫁新貴?而接近晉王的機會雖說她不是完全沒有,但在章臺園裡投毒的手段還無法施展,又除了投毒之外,手無縛雞之力的任氏可沒有其他辦法刺殺孔武有力的晉王殿下。
當然即便是現在,她其實也有斟酒遞水的機會,可是這樣的機會,通常都有江迂以及其餘婢女在場,任氏根本不可能避開耳目暗中投毒,就算太后現在還沒有下令暗殺,她起碼要先贏得能夠投毒的可能,才能制定計劃,以供太后放心將這使命交給她來執行。
任氏又不知道太后手下還有一個公羊氏,掌握着千奇百怪的毒術,在她的認識裡,致命毒藥無非砒霜等物,必須要讓晉王服用才能成功將人毒殺,就算任氏知道世上還有慢性毒藥存在,也以爲必須投入飲食之中,甚至比投放劇毒更加困難,因爲需要長期投毒。
所以她現在急着固寵,至少要逐漸取得晉王摒除耳目,單獨與她吃喝玩樂的資格。
更急的是懷孕生子,否則即便能成功刺殺晉王,她將來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在這樣的情況下,任氏還哪裡會分心內宅人事?就算晉王妃將皰廚之務交她負責,章臺園裡可是另設廚內的,而且因爲仁宗帝當年的千叮萬囑,晉王對於飲食入口之物大有防心,這不能證明晉王多疑或者心懷不軌,誰讓仁宗帝太過愛護這個兄弟了呢?晉王現在諸多習慣,可不都是仁宗帝一手培養。
於是任氏果斷婉拒了王妃的“提攜”,一門心思都用於趁着婷而不能承寵,抓緊機會親近殿下。
可偏偏有人不願讓她得逞,那便是晉王妃與秦孺人。
王妃自然有理由防備任氏,一個“獨佔盛寵”的柳媵人已經爲她造成不少麻煩,時常都要防備在晉王耳邊挑是生非,眼看柳媵人就快有庶長子,若再添一個因受殿下庇護可以在晉王府裡橫行霸道的任媵人,那麼王妃處心積慮“舉薦”任氏便不是牽制婷而了,而是牽制她自己,只有當任氏仍需王妃助力,並且具備對婷而一定威脅的條件,王妃才能利用她們明爭暗鬥,處於漁翁得利的地位。
那麼當“知情識意”的秦孺人貼心再舉薦另一牽制時,王妃纔不會在意秦孺人的小心思,樂意給惠風一個機會。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必須王妃給予機會,比如章臺園裡那些美貌婢女。
不過對於惠風而言,壓根就沒有進入章臺園的機會,貿然引誘賀燁,成功與否還是兩說,倘若引起王妃不滿,有的是辦法阻止她平步青雲,就連秦霽,表面上也不敢自作主張,她要是觸怒晉王妃,晉王又不能維護她,她豈不是自找死路。
所以真相固然是賀燁打算讓惠風與任氏互鬥,就必須給惠風“承寵”的機會,卻依然還要經過王妃“薦舉”這道程序,纔不至於讓秦霽以及太后發現蹊蹺。
因爲惠風的“忠心耿耿”,秦霽雖然揣着滿腹酸妒,卻並沒有拖延不理,很快,她就帶着惠風前來玉管居示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