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 失望

454 失望

蕭戎初時聽到顧琰的話有點疑惑不解,他怎麼說也是一品將軍,讓他去保護一個一歲多的小兒?雖然是國師的兒子,秦王妃的師弟,但也有些大材小用了吧。他是方纔被傳喚來的,知道秦王妃做的事後心頭也直嘀咕這個大姨子特厲害。比他媳婦兒真的不知道厲害多少倍。

所以雖然有些疑惑,他還是應下了,然後準備過去。走了幾步又細想了想,這一想不得了。那東方棋除了是國師的兒子,他還是東昌王當衆承認過的孫子。一旦東昌王族這次盡數凋零,如果只剩下東方槿那個賊子一支,弄不好那就是未來的東昌王了啊。

年紀小些怕什麼,更好啊。到時候東昌要是沒有王族長輩了,天朝可以派人過去嘛。如果這一次做得好,說不定到時候讓他領兵過去輔助都有可能啊。那不啻於一方諸侯了。想通之後,蕭戎對此事立馬上心起來。要不是還記着顧琰叮囑的低調,肯定一個勁兒的催促士兵‘快快快’了。

其實顧琰一點也不希望事情如此發展。因爲那樣,就說明師傅、阿櫻都沒了。可是她也擔心東方槿會這麼想,派人對小師弟下毒手。所以,一定得有一個得力的人在那裡守着不可。而蕭戎會這麼想也在她意料之中,不怕他不盡心竭力。小師弟的安全可確保無虞。本來她是想過接到行宮的,可此時天朝和東昌的關係,回頭再讓東方槿據此瞎扣帽子也不妥。最關鍵是,她知道明暉不會希望小棋兒走上這條路,便不想讓小師弟這樣子進入世人的視線。

楚王這會兒也知道顧琰做的事了,他很是不爽。蕭允臨走要攬事兒,他媳婦兒更加的過分。一個女人,不安分守己的呆着,居然什麼都要插手。他立時便從外頭回返,直接往皇帝跟前去了。

顧琰就是不想慢他一步,讓他把狀告了這才連小師弟都顧不得去看就立即返回。她知道皇帝對她一直有忌諱,就算對楚王此次的做法不滿,但要是楚王先去這樣那樣說一大堆,沒準哪句就被皇帝聽進耳朵去了。畢竟,那是他兒子。說的話他聽進去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

顧琰以最快的速度回來,看到楚王先自己一步進了皇帝所在的院落,便追了上去。趕在小太監進去替楚王通稟前道:“小公公,勞煩通報,秦王妃求見父皇。”

楚王看過來,“弟妹可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

“七哥與我要說的是同一件事,又何必浪費父皇的時間呢?不如一起面見,也好掰扯清楚。省得你我都疑對方添油加醋了。”顧琰寸步不讓的道。她心頭對楚王極爲的惱火,不是你無能,我何必攬這事兒惹皇帝猜忌。是,此時做得好可以得到賞識。但賞識過後,慢慢就會覺得這個女人果然是會牝雞司晨的主。可她又不能不管,蕭允在前頭打仗,這洛陽是補給的重鎮,亂了可不行。而且,真要亂了得枉死多少人,損失多少銀子?

這會兒兩人目光對視,如果可以實體化的話,一定是噼裡啪啦的。

楚王見顧琰如此態度,愈發火大。到底誰纔是坐鎮洛陽,總攬一切事務的人?你一個女人這麼迫不及待的挑出來是想做什麼?

一會兒,小太監出來傳話,“皇上宣楚王、秦王妃覲見。”

楚王忿然邁步先行入內,顧琰隨後。進去之後,兩人分列兩邊躬身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已經讓人把糰子和樂樂帶出去玩耍了,見到他們一前一後的進來擺擺手道:“免了。老七你說,外頭是怎麼回事兒?”

楚王道:“不過是老百姓因爲對東昌行徑的憤恨,做出了一些泄憤的舉動。並沒有鬧出多大的事兒。可是九弟妹卻是橫插一手,反而是庇護了東昌移民,打壓因爲愛國而出手的老百姓。她還調集了五百人馬,把那些東昌移民開的大的商鋪甚至他們的屋舍都護了起來。九弟妹,你分得清內外麼?還有,九弟妹連兩個小兒子都照顧不過來託母后帶回京,自己帶着長子留在這裡想離九弟近些,這個我能理解。可這外頭的事,似乎不該是你該管的。”

皇帝看一眼顧琰,“琰兒,你怎麼說?”

顧琰方纔一直靜靜的聽楚王說,他說完了也沒有急着要給自己辯解。只是在皇帝詢問之後纔開口道:“父皇,七哥說了兒臣兩點。第一,分不清內外;第二,管了不該管的事兒。兒臣先說第一條,內外。如今東昌和天朝是開戰了沒錯。可是東昌的王權如今是被東方槿那賊子篡奪的。他這個自封的新王天朝是不認的。所以兒臣認爲,事情興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如果東昌王權重新回到熱愛和平、與天朝交好的王族手中,這場戰事是有可能平息的。如果此時我們放任百姓對東昌移民的店鋪、屋舍打砸搶的強盜行徑,到時候又該如何給對方一個交代呢?”

顧琰說到這裡,瞥了一眼楚王,看他要說什麼的樣子便打算等着他說。

皇帝道:“繼續說你的就是了。”

楚王訥訥閉嘴,不過一時他也想不出什麼有力的話來駁斥顧琰。

顧琰繼續說道:“至於七哥方纔說那些人是出於愛國,兒臣不敢苟同。真要愛國,應當投軍保家衛國去。而不是對東昌移民進行搶劫。那些東昌移民,雖然不是天朝人,但他們爲天朝的繁榮是做出了貢獻的。兩國交兵,不該傷及平民。這纔是我天朝上國該有的氣度。”

楚王這會兒找到話了,於是道:“父皇,請容兒臣問九弟妹一句。”

“問吧。”

楚王轉向顧琰,“不是九弟臨走的時候千叮萬囑要防着東昌移民鬧事兒麼?怎麼九弟妹此時態度大改啊?”

“是要防着他們鬧事,因爲幾十年下來,東昌移民的數量着實不小。但是,這不代表要先下手爲強啊。只要他們遵紀守法,又繳納賦稅,朝廷就該保障他們的平安纔是。而且,一旦風氣真的形成,七哥能夠保證參與打砸搶的人能夠剎得住車在降所有東昌移民搶劫後就作罷?人性貪婪,一旦被縱容了只會愈演愈烈。接下來他們會繼續搶劫,不勞而獲當然比苦苦勞作好得多。沒有東昌人了,他們就會開始找理由搶劫洛陽的大戶。這樣一來,洛陽的治安豈不是要亂套?”

楚王道:“危言聳聽!”

皇帝眼底略過一抹失望。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是不假。可這老七跟了老三那麼多年,怎麼就沒點長進啊?倒是琰兒,見識的確是不讓鬚眉男兒啊。

“難道真的要等到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纔來後悔?七哥手裡有三千人馬不假,可是洛陽的百姓有多少你知道麼?從第一期打砸搶事件到今天,參與的人是越來越多。局面真的盡在你掌控中麼?這便是兒臣今日半道遇上這件事,不得不請了父皇旨意如此行事的緣由。”顧琰頓了頓又道:“至於七哥說兒臣管了不該管的事兒,兒臣也想問一句,明明有七哥在,怎麼就讓事態發展到逼得我一個婦人不得不出頭來管的地步?”

“你——”楚王沒想到顧琰反倒質問起他來,怒火騰地一下就燃了起來。一時將拳頭捏得咯咯咯作響。

顧琰毫不退讓,你還敢打我不成?父皇還在跟前呢。就是父皇不在,我也不會怕了你。顧琰知道自己打不過楚王,可是隻是自保,她覺得仗着道門玄妙身法還是不難辦到的。

皇帝倒是很能理解顧琰最後一句質問中包含的悲憤,看到楚王這個態度,他勃然大怒,指着楚王的鼻子問道:“當着朕,你想做甚?”

劉方在一旁忙道:“皇上息怒,國師說了您不能情緒過於激動的。”說着上前扶皇帝坐下,顧琰見狀忙倒了一杯茶水遞上。

楚王不得不低頭,“父皇息怒,兒臣不該捏拳頭。”

皇帝眼底的失望溢於言表,看來老七還是隻適合在你老三身邊做點無干大局的事就好。只是,總不能把洛陽的事兒都交給琰兒管就是了。少不得自己當不得甩手掌櫃,要多操點心了。唉——

恰在此時,小太監又來稟報,貴妃求見。

貴妃自然是聽到風聲趕來的,她之前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多事,鬧出來了才知道。暗道一聲不好,老七這次怕是捅簍子了。這件事他實在是沒有處理好。如果他先來見自己,自己怎麼都要勸他去向皇帝認錯,就說一時想岔了,趕緊的補過纔是。可是進來一看皇帝被氣着了,便知道來晚了一步。唉,這個孩子,什麼都不跟自己說。從前他不跟自己說,也不同他媳婦兒商量,卻還知道去問一下他三哥。如今可好,直接自己拿主意了。

貴妃走過來,伸手幫皇帝撫背,“皇上息怒。老七他是一時沒轉過彎來。說起來還多虧了琰兒。”

顧琰忙道:“也是當時那些人鬧得太不像話了,顧不上先和七哥商量。只得讓人趕緊制止事態的發展。”

皇帝慢慢平復了呼吸,“你們都下去吧。以後有什麼事,記得先來問朕一聲。”他這豈不成了大事小事都得過問,唉!不管是老三還是允兒,都不至於讓自己受這份累啊。

楚王躬身退下,心頭也有些不舒服,老九那會兒怎麼就不需要早請示晚彙報的啊。

皇帝對貴妃道:“好好教教你兒子。”因爲是貴妃養大的,所以衆人都將楚王視爲她的兒子。

顧琰見自己有些多餘,便躬身告退,“父皇,貴母妃,兒臣去找找糰子和樂樂。”今天是有樂樂在,所以糰子沒鬧着要跟。這便是顧琰答應照看樂樂的好處了。

問過宮人,在湖邊把兩叔侄找到。有幾個小太監在湖裡幫他們撈魚。顧珏在一旁搖着宮扇陪着他們,而且是很近很近伸手就可以抓住糰子的距離,一直盯着。要不然,糰子搞不好已經‘跳水’了。

小太監抓到了一條肥肥的紅鯉魚,托起來表功,“小世子,孫公子,你們看!”話音剛落,那紅鯉魚就用尾巴掃了他的口鼻一下,跳進水裡逃跑了。這一個多月,這湖裡的魚被那些貴婦們喂得都肥嘟嘟的,也不怎麼畏人。所以要捉起來不難。但是魚離不開水,就是被喂得再蠢笨也是知道要回到水裡去的。

看到小太監的狼狽樣兒,樂樂和糰子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顧琰看到樂樂就想到秦菀此時就在鹽城,離鎮西軍大營只有幾十裡的地方。其實,她也很想往鎮東軍大營的方向去。咱去做一名光榮的家屬,也好過在洛陽替人補過還要埋下以後的禍端。但她又怎麼能走,就算糰子可以託給老爺子。但師母師弟還有小臻寧是師傅臨走交託給自己的,怎麼能一走了之不管不顧了。

顧珏看糰子玩得開心,已經打消了‘跳水’的念頭,便朝顧琰走過來,“姐姐,你是在爲姐夫擔憂麼?”

顧琰搖頭,阿允在帥帳裡運籌帷幄,個人安全實在不必太過擔心。就是打仗也很不必。就是老爺子說的,一開始可能因爲鎮東軍的戰鬥力不夠強會吃些虧,但他肯定會出狠手把他們調教好。

顧珏恍然,然後道:“國師是個很神奇的人,不是那麼容易殺得死的。咱們耐心等着,他一定可以再讓姐姐驚喜一回的。”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貴妃回到住處,讓人把楚王和楚王妃叫了來。對楚王的作爲她着實有些生氣。如今坐鎮洛陽,總攬一切事務。明明是一把好牌,居然打得如此之臭。最要命是他還跑去告顧琰的狀。是,這樣能讓皇帝在賞識她的同時,更加的忌憚她。但那都是以後的事了。這分明就是暴露自己的不足。從前老七做事,都有他三哥提點着,這纔沒出什麼差錯。在諸皇子中雖然不算出挑,但也還算過得去。這一次,如果不是其它皇子都已經回返,說不得他就要被擼下來。

當時皇帝要留下,一衆皇子自然是表態要一起留下,只讓女眷回去就好。皇帝那會兒覺得前線一個秦王,洛陽一個楚王足夠了,就把人全趕上了船。不然,這會兒也不至於讓顧琰那麼矛盾。既不能不管,又不想着了人眼。當然,皇帝此時有沒有派人從陸路飛馬去追樓船,要弄一個精明點的兒子回來做事不得而知。畢竟,離他說的半個月後離開的日子又近了。這一來一回就沒有那麼必要了。

楚王和楚王妃很快來了,貴妃倒也沒罵楚王。畢竟不是親生的,說話就不能一點顧忌沒有。她只是把事情揉碎了,掰爛了的講給楚王聽。

皇帝不耐煩做這些,而顧琰說的時候楚王心頭是很牴觸的。此時聽貴妃耐心的一一講了,他便也知道自己之前的縱容是很不智的了。

貴妃看他已經明白了,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只是轉而說道:“老七,我們和秦王府此時是暫時合作,不管這件事是怎樣,你都不該直接去皇上那裡告她。她一個女人出手管這些,的確是立場就錯了。但你去告她,不但讓我們本來就脆弱的合作關係更加岌岌可危,還讓皇上對你失望。把注意的重心放到了你身上。”

貴妃頓了一下又道:“其實皇上對過於能幹的美麗女人,一直是很矛盾的心理。他不願意再看到一個對政局影響力巨大的女人,但是他其實也很欣賞這樣的女人。因爲在他曾經無能爲力的時候,是這樣的兩個女人幫他撐起了那一片天,給予了他成長的時間。太后和顧大姑是這樣,其實宸妃也是這樣的女人。從這一點就足以看出他其實對這樣的女人很是欣賞。所以,你拿着這點說事,他是不可能會厭棄秦王妃的。”

貴妃跟了皇帝三十年,只是遺憾自己知道得太晚了。她也曾是很聰慧能幹的女子,只是入宮以後一直藏拙。當時的廢后強勢而能幹,而皇帝並不喜歡。反倒是對同樣出身大家族卻溫柔和順的她十分喜愛的樣子。所以,她便一直是溫柔和順的,也一直是得寵的。直到皇帝的心迷失在另一個美麗聰慧的女子身上。在那個女子留下的兒子被推落冰湖後,她終於痛徹心扉的發現自己一直錯了。藏拙只能讓皇帝把她當個玩物,可以疼一疼、寵一寵,卻不是足以對話的人。可惜她明白的太遲,皇帝所有的情愛都隨着宸妃的逝去一同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