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 魚肉
太夫人看小兒子一眼，“好在你還不傻，知道這種事萬萬沾不得。哼，錢家人可真是鼠目寸光，被人一點好處就收買了。如今就這樣，今後要真有那一天，還不得以……”皇后外家自居啊。那還不知道惹出多少事兒來。要是早知道會有琰兒當上秦王妃這樣的峰迴路轉，當初怎麼都不會給小五尋了錢氏這麼一個小家小戶出來的。
錢家這樣的親家是不能要了，要找個藉口休掉錢氏也容易。可是小璽卻是可愛得緊。如果生母被休，對他極爲不利。而且小五已經成過三回親，再要結第四門親，別人怎麼都會說道的。再說了，休掉錢氏，讓林氏這個二夫人上臺，林家也不見得比錢家好。
“寫休書！”太夫人斬釘截鐵道。
“啊？”顧詢一愣，然後就看到肖嬤嬤一點耽擱都沒有，親手將文房四寶拿了過來，然後研墨。這位肖嬤嬤，用顧琰的話來講那就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跟了老太太六十年，一直深受信任，不簡單！所以，饒是她也有些震驚，卻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顧詢道：“娘，真寫啊？”
太夫人擡擡眼皮，“休書還能假寫？你捨不得？”
顧詢搖頭，“只是小璽……”他幾個孩子都和他不親，也就小璽這個最小的對他還有幾分茹慕。他實在不想連小璽都恨他。
“那就留着錢家將來惹禍吧。”
顧詢猶豫了一番，看肖嬤嬤已經研好了墨，又看一眼太夫人的表情見她沒有改變主意，只得拿了起來。
太夫人心頭嘆口氣，這就是他的小兒子，一點擔當沒有。當年對顏氏沒有，如今對錢氏也沒有。如果他能爲兒子多爭一會兒，她倒還欣慰點。她是怎麼把這個兒子養成這樣了啊？
“娘，我沒寫過，要怎麼寫啊？”
太夫人罵道：“你個不中用的，就錢氏那德行，‘七出’裡還找不出一兩條能休了她的？”真要拿‘七出’做尺子量人，怕是沒人能經得起。
顧詢想了想，找了一條‘口多言’（指妻子太多話或說別人閒話，喜歡嚼口舌、說是非，影響家庭和睦。理由是“離親”，在傳統中國家庭中，女性尤其是輩分低的女性，被認爲不應當多表示意見，而妻子作爲一個從原本家族外進來的成員，多話就被認爲有離間家族和睦的可能）和一條‘竊盜’（指妻子擁有自己的個人財產，即存有私房錢。理由是“反義”，即不合乎應守的規矩），刷刷刷的寫了。這個也沒有統一版本，反正寫了拿到衙門去記檔就作數。
這兩條也不算顧詢亂找的，‘口多言’這一條，譬如說當初他想着緩和父女關係，想給顧琰一筆嫁妝，最後卻被錢氏勸得打消了主意。畢竟那兩人是私奔。至於‘竊盜’，錢氏這次就私下收了齊敏的好處。一盒非常奢華的頭面首飾以及一千兩銀子，並沒有告訴顧詢。但卻被林氏想方設法知道了。
太夫人看過道：“把錢氏叫來！”
錢氏一向有些怕太夫人。太夫人和大夫人三夫人都是門第高貴，錢氏心頭多少是有些自卑的。一直等到顧璽被生出來，她才稍微有了挺起腰桿做人的底氣。她管着五房的中饋，也一直在從中撈銀子。因爲生怕以後大頭歸了顧琿，顧璽得不到多少。當然，手頭有錢纔好辦事。她手頭有了銀子，才能如臂指使的使喚得動下人。孃家人如跗骨之蛆，總是想從她這裡掏銀子。她也不能不顧着他們。所以看到齊敏給的好處，立即就心動了。當然，她孃家人從中千針引線，好處也沒少拿就是了。
這會兒被叫來，然後太夫人直接扔下一張休書，錢氏當場就懵了。
“母親，兒媳……”
“你做過什麼自己知道。竟然此時就敢利用秦王妃收人銀子了。以後你還有什麼不敢幹的？”顧琰和糰子的地位是太夫人如今最爲上心的，一切對他們上位有妨礙的人跟事，她都會掐死在萌芽狀態。這也是顧琰對此時的顧家基本放心的最根本原因。
“兒媳、兒媳……”錢氏此時是悔不當初，當顧家兒媳好處是很明顯的。她要是被休回了家，哥嫂容得下她纔怪了。說不得收到一些銀子就隨意把她發嫁了，纔不會管她死活呢。她不能回去！
錢氏知道顧詢靠不住，靠得住就不會有這張休書了。她跪行到太夫人腳踏旁不停的磕頭，“母親，兒媳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您就看在小璽的份上，再給兒媳一個機會吧。”
顧詢有些不知所措，小聲喊了聲‘娘’，被太夫人一瞪就趕緊收聲了。他很小的時候老侯爺就過世了，太夫人爲人一貫強勢，他又沒什麼能力，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很懦弱，唯母命是從慣了。雖然想求情，但是被這麼一瞪，就什麼話都咽回去了。
一直到錢氏磕得額頭出血，頭髮散亂，太夫人才道：“罷了，就看小璽的份上，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吧。這休書我先收着，如果你再犯，那就直接讓人送到衙門去。到時候你陪嫁了什麼來，儘可以全帶走。”
錢氏差不多是被家裡賣進顧家的，哪裡有什麼陪嫁。就幾牀鋪籠罩被就被打發出門了。那還是她娘活着的時候給她置辦下的。因爲是嫁進富庶的顧家，嫂子才都給了她。太夫人這話就是連她這些年私藏的銀子都不會准許她帶出顧家的意思。那搞不好她回孃家想吃一口熱湯飯都不可得。錢氏一想到這裡更加嚇得不行，“兒媳、兒媳知道了。”只是心頭卻不由自主想着，這麼狠毒的老太婆，怪不得當年秦王妃要狠狠的保護你呢。
“都下去吧。”太夫人道。她今日本就不是真的要休了錢氏，只是要敲打她。但不下猛藥，很難斷絕她的貪念。這一絲貪念不絕，將來不知道要給顧琰帶來多惡劣的影響。
消息傳到秦王府，齊娘子咋舌，“顧家這位老太太可真是個狠角色！比起來，咱們王妃都有些心慈手軟了。”
何山道：“你指的是？”
“就是那個叫辛婭的小姑娘啊。如果是顧家這位老太太來處理，估計她腹中胎兒就不會被打掉。而是會哄着她生下來，然後用來對付定國侯府。生都生下來了，定國侯府肯定不能不管。咱們王妃倒好，還特地讓季太醫給開痛苦最小的打胎藥。忒心軟了！”
何山道：“我覺得王妃這樣挺好的。她也不是一味的心慈手軟還是有針對的。真到了必要的時候，也是可以殺伐決斷的。她真要跟顧老太太一樣狠辣，那王爺怕是也不會對她情深至此。而且皇上肯定早就……”弄死她了。還有皇后，能這麼放心支持，不擔心秦王府將來反噬麼？就是他們這些做人下屬的，要是有這麼個當家主母，那日子也得過得膽戰心驚啊。王妃還是有人情味些好。
顧琰聽了這件事卻是有些唏噓，這古代的女人可真是苦啊！如果渣爹真以這樣的名義休棄了錢氏，那居然是合情合理也合法的。要不是有小璽，錢氏這次怕真的是在劫難逃了。她孃家完全不給力啊，還不是任顧家捏圓搓扁。她也是之前生了兒子，又在自己的幫助下打壓下了林氏，有些飄飄然了吧。不然怕是不敢收齊敏的好處。不管怎麼說，老太太這麼做也是爲了自己。有時候，還真是需要她老人家扮這樣的黑臉呢。渣爹可是完全立不起來，也約束不了後院的女人的。
顧琰情緒有些低落，直到臉上伸來一隻手跟搓麪糰似的搓她。她抓下糰子作怪的小胖手，“鬧什麼？”
糰子捏着手指道：“娘，你幹嘛？”眼底有着疑惑。
顧琰心道，我兔死狐悲。她也是做人媳婦的，知道做人媳婦有多難。她雖然親婆婆不在了，但皇帝公爹那絕對是又當爹又當娘啊。所以哪怕她已經生了三個兒子，還是表現得十分的老實。不是別人惹到她了，她從不主動招惹人。
顧琰摸摸他的臉，“合着你這是在安慰我啊。來，親親孃。”
糰子湊過來，響亮的在顧琰兩邊臉頰各親了一下。末了又用自己嫩呼呼的臉蛋和她的臉磨蹭。
“你乖起來的時候，我偶爾也覺得你是個寧馨兒呢。”
不出顧琰所料，王氏今天過來看兒子了。據她說東方櫻因爲大出血，這兩天都十分的虛弱。倒是臻寧，比剛纔生下好些了。吃奶也吃得多了一點兒。說過這些又給顧琰道謝。
顧琰擺擺手，“師母說哪裡話。其實，小師弟平素倒是在我大嫂院子裡待的時間還多些呢。”
“也讓歐夫人費心了。”
“也是師傅平日都結善緣，對大嫂來說能盡些心力會可高興了。我也樂得輕鬆，乾脆把糰子也一起丟過去了。”
王氏說了幾句就帶着兒子到他住處說話，結果她剛走，顧琰就聽說了顧府發生的事。這會兒抱着肉呼呼的大兒子才覺得心頭稍微好受些。不過錢氏這樣的也是特例了，一般嫁進公侯府的，也都是同一階層的千金小姐。譬如柳氏、秦氏。她們，就不是太夫人能隨意這麼拿捏的。
其實對於錢氏，顧琰心頭對她的未來是有安排的。顧琰喜歡小璽這個憨憨的小兄弟，並不打算對錢氏怎樣。她準備將來太夫人不在了，沒人能壓制渣爹和繼母了，就把他們送回白山黑水的老家守墓。一切待遇從優，只是少了京城的繁華。當然，也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干涉什麼事情。渣爹怎樣顧琰不知道，但錢氏想必會喜歡這個安排。在那裡能小看她的人就少多了。相對老家的親戚來說，她的出身也就不算多低了。畢竟，她也是好人家的兒女。只是倒黴遇上了一個好賭的兄長敗了家而已。她爹還是舉人呢。至於顧璽，到時候如果他願意就讓他跟着顧琿過日子，好好讀書不惹事的話顧琰也能保證他一個不錯的前程的。
糰子被抱得很高興，兩隻小胖手在顧琰脖頸後握住和他娘抱抱。自從有了兩個弟弟，孃的懷抱就不是他專屬的了。他最喜歡這麼被娘抱着了。
小棋兒被王氏抱進來，見狀也兩手在母親脖頸後合攏，把頭也捱過去。
王氏有些詫異的看着顧琰，“琰兒，你這是怎麼了？”這哪裡是抱兒子親暱，分明是找安慰呢。只有糰子和小棋兒這樣的天真孩童纔會以爲這是在表示親暱呢。
因爲王氏自從跟了明暉一直表現都很好，顧琰心底也是拿她當正經長輩看待了。聞言道：“就是聽了些事，覺得做人媳婦不容易。”
王氏沒有公婆在身邊管束，但是她在宮裡呆了好些年，一直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所以對顧琰的話也很有體會。
“做人最難，所以才那麼多人想要爬到沒有人能爲難的高處去。”
顧琰點點頭，沒錯，就是這樣。不想做魚肉，那就努力做刀俎吧。她不願意在晉王妃楚王妃手底下討活路，那就只有努力居於她們之上。要不要魚肉人另說，至少不能被人魚肉。這麼想着，顧琰又有了鬥志了。不過，糰子卻是黏在她懷裡不肯離開。
顧琰便乾脆抱上他，和王氏一道閒聊。小棋兒也跟糰子一樣，快活的坐在母親懷裡，把玩她的鈕釦。不時和對面的糰子相視而笑。
“等那母女倆的情況再好些，我就把小棋兒接回去。這看不到他啊，真是巴心巴肝的牽掛。”
顧琰心道，說起來阿櫻還真是給師母添了不少麻煩。不過師母對師傅一直是有着感恩的心態，爲他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這倆人顧琰有些看不懂，到底有沒有情愛在裡頭呢？不過，各家有各家的相處模式，她一個晚輩就別管那麼多了。
王氏和顧琰閒話了一陣，看她情緒已經好了便道要去看幾個故交。她說的是如今在貴女書院任教的香娘子和侯女官等人。
“嗯，師母正好把我問一下她們裡頭可有人有嫁人的心思。我那墨香苑裡還有幾個不錯的對象。”
王氏笑着點頭，“好的，這件事就交給我。”她已經有夫有子，能見到昔日好姐妹有個歸宿自然是好的。王氏抱着小棋兒出去了，糰子在顧琰懷裡換了個姿勢，躺在她腿上，拉着她的手問道：“娘是不是，最喜歡我？”
“糰子是孃的第一個孩子，對娘而言，和別的孩子都是不一樣的。”
糰子聽着好像就是最喜歡他的意思，滿意的笑了。伸小胖手戳戳顧琰的肚子，又把頭考進她雙峰之間，小手環保住她的腰背。
顧琰心道，糰子這麼臭屁的性格，如今也不忘要個親口保證。看來弟弟的出世分走了父母的周圍人的注意力，他也還是挺敏感了。
她低頭和糰子額頭相觸，“娘可喜歡孃的糰子了。”
“我也喜歡娘。”糰子滿臉都是笑。
“就只喜歡娘麼？”
“也喜歡爹，喜歡大球，喜歡小球。”糰子知道顧琰喜歡聽什麼，把老子和弟弟都捎帶上了。
“我們一家人，要永遠相親相愛。尤其是你跟弟弟們，知道麼？”
“知道。”
“好了，娘還有事兒，你跟阿大阿二出去玩吧。”
糰子在顧琰懷裡扭了扭，明顯不想離開。可是顧琰不想接下來的話當着他說，還是把他放到了地毯上。阿大便進來牽着他出去了。
顧琰叫了何山進來問齊敏的事兒查得如何了。這件事她不想再拖了。
何山恭敬的道：“王妃，屬下已經把齊敏從出生到現在的事兒都查清楚了。最大的一個劣跡便是他居然回鄉祭祖的時候，和一個偏房的寡嫂搞到了一起。這事兒被齊家壓下去了，不過那寡嫂已經殉節了。”
顧琰冷笑一聲，殉節？怕是跟方大哥的妻子一樣是被殉節吧。哼，齊敏，齊家曾經爲了保你逼死守寡的兒媳。如今，看他們還會不會不惜代價的保你。
“這樣隱蔽的事，這麼快就查到了？”
“似乎是有人暗中相助。”
“哦，想用我們做刀。我只拋磚，想得到實際的好處，那就的付出代價。”怕是齊家老二吧，覬覦兄長的世子之位。所以故意的透露了一點風聲，想讓他們搞風搞雨。
“按照對方的意思散佈那麼一點消息出去，後續就別管了。想坐收漁翁之利可是不成的。有機會的，你就去見一見這位齊二公子。”到底齊敏是怎麼從世子位上被擼下去的，也得讓人知曉。不然，怎麼起殺雞儆猴的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