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探望
王氏微微一笑，心道不管阿櫻要不要這個閨女，這小丫頭怕是都得歸自己養。她總不好明面上養着這個私生女。而且，怎麼都是血脈相連，就是一時失望，也不至於就不要閨女了。也罷，養着也好給小棋兒做個伴。自己在京城也不好正大光明的與秦王妃、三夫人以外的人來往，再養個小姑娘也是排遣寂寞。
“國師挺喜歡小姑娘？”王氏見明暉抱着不撒手，試探地問道。
“是啊，小姑娘鍾靈毓秀，可討人喜歡了。”
三夫人道：“也不是每個小姑娘都如琰兒小時候一般的。”就連元元，也是糖水裡泡大，跟當年的顧琰沒得比。有些時候，還是得經歷過苦難才能更加出類拔萃。可是小孩子好好兒的，做大人的也不忍人爲給製造苦難了。
明暉道：“其實我也不是一味的喜歡小姑娘，只是那時候在小道觀，來來去去經手的棄嬰都是小姑娘，難免多一些憐惜。”
正說着，小姑娘哭了起來，聲音跟小貓一樣，小小的。王氏伸手接過，“我抱去給乳母喂。可憐見的，只有糰子生下來一半那麼重。”還有一句沒說出來：也不知能不能好好養大。
糰子這會兒已經到顧家老宅了。還沒到二月，地上還有積雪呢。不過顧家老宅路上的雪掃得挺乾淨的。
肖嬤嬤得到消息，趕緊進來稟報：“老太太，秦王妃知道您身子不好，她自己不便出門，讓小世子替她看您來了。”
太夫人戴着抹額，正倚在大迎枕上，吃驚的‘啊—’一聲。知道顧琰坐月子都記掛着自己，她精氣神都好了不少。
柳氏忙道：“母親，兒媳出去迎一迎。”雖然糰子是晚輩，但擱不住位分尊貴啊。
太夫人揮手，“快去快去！”
糰子是被乳母抱着進去的，看到院子裡的雪沒掃，立即手舞足蹈的要求下地去玩雪。
乳母看他興致很高，便把他放了下去。阿大阿二趕緊上前一左一右護着，省得他在雪地裡跌個滾地葫蘆。
糰子腳上是一雙小巧精緻的鹿皮靴子，吱嘎吱嘎的踩着雪玩，手上也帶着皮質的手窩窩，想彎腰去抓雪。
阿大已經被他這麼灌過一脖子的雪，見狀立即上前握着他的手，“小世子，您是來看顧家太夫人的，還是先進去打聲招呼吧。舅少爺說不得也到了呢。還有元元小姐也說了要來的。”
糰子想了想，嗯，先進去看一眼回家纔好交差。而且正好把小舅和元元也叫出來一起玩。於是點頭同意。不過他不讓乳母抱了，自己專找了有雪的地方走。阿大阿二還有乳母等人只得跟着。
柳氏出來看到，對着糰子拍拍手，“糰子，認得大外祖母麼？”是顧琰的意思，讓長輩們都喊小名，別一口一個‘小世子’的。
糰子盯着她看看，然後點頭。見到過！
跟出來的顧釗也叫道：“糰子——”
糰子朝着他笑笑，“大表哥”。他記小孩兒比記大人清楚多了。
柳氏道：“來，快進去吧。”
糰子這才朝乳母伸手，沒再堅持自己一路走進去。
太夫人年歲大了，屋子裡也燒了地龍。雖然花費頗大，但顧家還是有點家底的。只這一個院子，還承擔得起。
糰子一進去，乳母趕緊給他脫掉大棉襖、手窩窩、圍脖等保暖的物件。他立即覺得整個人輕便多了。拿眼睛掃了一下，發現小舅和元元都沒還到。（其實是秦王府的馬車到了，各家都得讓道，所以才被堵在了外頭。）
太夫人看到脫了大棉襖露出的小人兒道：“哎呀，這麼天寒地凍的，你娘可是真捨得。來，快到太姥姥跟前來暖和暖和。”
糰子看到她滿頭白髮，知道就是此行的任務對象，便朝她走了過去。顧釗伸手託了一把，把他抱上腳踏，又轉身去招呼阿大阿二隨便坐，吃點心。乳母也有肖嬤嬤招呼着。
糰子伸手摸摸太夫人遞過來的暖手的陶瓷爐子，想起臨行前顧琰教他的，便伸手握着太夫人的手道：“老太太，好？”
顧琰想起他曾經去‘看看’皇帝，就仰頭盯着皇帝一直看，於是來前教了教他問候人。
太夫人一輩子養尊處優，也就七年前被顧琰重重打擊了一回。她經的事多，如今也早恢復了過來。這會兒雖然病了，看着也還是一個很富貴的老太太（參見八三版紅樓老太君）。她見到糰子小大人一般的做派不由笑道：“果然是當了大哥了，人也懂事多了。還知道跟我老太婆問好。”
糰子聽了咧嘴笑，又把太夫人的手放進被窩蓋着。還伸暖呼呼的小胖手拍了拍。
柳氏道：“這也是咱們家王妃娘娘教得好啊。”
太夫人點頭，“是啊。”說着慈愛的看着寄託着她一生最大希望的曾外孫。
如今秦王府的情勢漸漸在好轉，她這顆心也可以放回肚子裡了。皇帝說要看皇孫，不就是看糰子麼。晉王府那個病秧子，怎麼能跟她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糰子比。就算那是顧瑾生的，也跟她沒關係啊，只同老侯爺有關係，哪及得糰子是血脈之親。真讓姨娘的後人壓在她的後人頭上，真是閉不了眼啊。
糰子卻是在心頭嘀咕小舅和元元怎麼還沒到啊，難得出趟門，光他一個人不好玩啊。
正想着呢，顧璽牽着元元進來了。這條巷子都被關天河帶人封了，他們家的下人在巷口表明身份倆小孩又驗明正身才被放進來的。糰子的安危事關重大，關天河奉命保護，可不敢有絲毫怠慢。
“祖母——”
“老太太——”
顧璽和元元近前喚道。
太夫人更加的高興，“哎喲，我的小乖乖，都來了啊。快坐下，暖和暖和。”
元元挨着糰子坐下，高興的道：“我也要，有弟弟了。”
太夫人笑道：“沒錯，你也快有弟弟了。”三房終於又要添丁了，實在也是喜事一樁。
顧詢從外頭進來，糰子還認得他，實在是他和顧琰太相像了。他中氣十足的喊道：“外公——”走過去擡手討抱。他可不知道他外公渣，總之看到這張跟顧琰像了個十成十的臉，他就覺得親熱。
顧詢下意識的捂了下鬍子，“糰子，外公的鬍子可不能再拔了啊。”說完才彎腰把實實在在的糰子抱了起來。
“知道。”糰子答應道，一邊使喚他抱自己出去玩兒。
沒一會兒顧家老宅雞飛狗跳，源於顧詢抱着糰子出去看冰湖下游來游去的魚，結果沒想到那裡靠近四房如今的住處，四老爺冷不丁的在屋子裡嚎了一嗓子，聲如鬼魅，把糰子嚇着了。
太夫人氣得不行，不顧病體指着顧詢的鼻頭罵，“你還小啊，連個孩子都照看不好。孩子本來好好兒的，讓你抱着出去就讓嚇着了。哼，他閨女差點禍害了我琰兒，如今他又想嚇壞糰子。安的什麼心？”早知道，生下來就該弄死。
糰子這會兒卻是緩過神來了，他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怪物在喊叫。
阿大阿二攔不住他，只好過來對顧詢道：“五老爺，小世子想再過去看看。”
顧詢傻眼，還要去看看？他方纔冷不丁的也被嚇了一跳，抱起糰子就撒腿跑了回來，後來想明白是久病臥牀的四哥才定下心神。沒想到糰子什麼都不知道，居然還想去再看看。
元元也道：“知道是什麼就不怕。”她也準備同去，給糰子壯膽。顧璽也跟着點頭。
顧詢看向太夫人請示，太夫人也有些吃驚，反應過來卻道：“沒錯，知道是什麼就不會害怕了。糰子好樣的，元元也是好樣的。去吧，老五你帶他們去。”一邊對肖嬤嬤道：“你先去看看，讓那邊該收拾的收拾了，可別再嚇着糰子。”
顧詢不想去，可是又不敢違抗他娘。只得一手一個把糰子和元元都抱了起來。是他們要求的，要他一邊抱一個，不假手旁人。這樣方便他們聊天。
顧詢道：“咱們就遠遠兒看看就好，別把你倆嚇壞了。其實就一個病人，也沒什麼好看的。”
“五爺爺，你怕？”元元不客氣的道。
“誰說五爺爺怕，五爺爺是怕把你們嚇到了。”
糰子也道：“近點。”
顧詢苦着臉道：“那好吧。”一邊低頭叮囑顧璽，“你小子等會兒也機警點，別被嚇着了。”
“嗯。”
糰子和元元是懷着尋幽探秘的心思前去的，結果發現真的就只是一個病人，不由得大失所望。糰子忘性大，很快就把那聲鬼哭狼嚎似的叫聲拋諸腦後，和元元還有顧璽等人一起去玩耍了。他在家最喜歡坐狗拉雪橇，因爲顧家沒有，顧琰便讓把狗和雪橇都給他帶上了。這會兒一羣小孩兒在後院玩得很是高興。
陣陣笑聲傳進四老爺被幽禁的地方，他聽得面孔有些扭曲。二哥被那個女人害得要在白山黑水的老家被關一輩子。他如今也在那個女人眼皮子底下當活死人。方纔居然讓人灌了他不能發聲的藥。就爲了方便那幾個小崽子像看猴子一樣的湊近了看他。簡直是奇恥大辱！他的瑾兒怎麼還沒能翻身？要是她把五房那個毒女壓下去了，這個家裡誰還敢如此對待他？
太夫人看糰子很快從被嚇着的陰影裡走出來，這才緩了口氣。這個曾外孫可是皇帝的寶貝金孫。真要在顧家出點什麼事兒，就是顧琰都得跟着吃掛落。
肖嬤嬤笑道：“小世子的膽子其實還蠻大的，至少啊，比五老爺的大。”
太夫人道：“嗯，他這點隨琰兒。”
顧琰聞說東方櫻生下女兒，便安心在家繼續練習着形體。一邊讓王太醫給擬了健康食譜來看。
三夫人剛從那邊回來，見狀道：“真拿你沒辦法！”
“三伯母，您說得沒錯，我要是不想別人總惦記着給阿允生兒子。那我就得多多的生。如今三個了。暫時也夠了！那我就得趕緊的瘦下來。”她要拴住蕭允，美色也是不可或缺的啊。不然，憑什麼讓這個男人一次一次在她生兒子的時候獨寢啊。
三夫人也知道她說的是正理，嘆口氣道：“當王妃可真是不容易！”
顧琰笑道：“這個世道，嫁給誰都不容易。”
三夫人想了想，“倒也是啊。”
“所以，阿櫻那樣不嫁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就是孩子會受些影響。”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那怪不得和阿櫻能說到一起。這話，當年師傅也說過呢。也不知道東方先生如今怎麼樣了，我看明暉心頭也挺惦記他的。”
顧琰道：“要是今年能去拜祭一下姑祖母就好了。可惜阿允可能不會有公務往洛陽去。”
三夫人道：“要是能去，你把我也帶上。”
“嗯。”顧琰隨口應了，卻沒抱什麼希望。
糰子是申時左右回府的，他有人陪玩兒的挺開心，回來比手畫腳告訴顧琰顧家有人會怪叫。就跟圍場的野獸一樣。他還把手放在嘴邊學着怪叫。
顧琰看向乳母，乳母趕緊道：“聽說是顧家的四老爺，久病之下一時積鬱，就仰天吼叫了一聲。小世子當時被嚇了一跳，後來緩下來還主動又跑去看過，然後便不害怕了。”
顧琰揉揉他的頭，“你膽兒也太肥了。”
糰子叉着小肥腰道：“不肥！”
“你這是腰麼？你有腰麼，在哪裡？在哪裡？”作勢在他腰上、腰間、腰下揉捏。糰子怕癢，一邊躲閃着縮到榻上一邊咯咯笑個不停。
大球小球本來在各自的乳母懷裡抱着，聽到哥哥的笑聲便都‘望’了過來。
“大球小球知道大哥回來了。”
糰子招手讓把大球小球放到他身邊，然後伸出小胖手隔着厚厚的襁褓捏他們，“腰呢？在哪裡？這裡、這裡……”
大球小球穿得厚實，外頭又包裹了厚包被。根本沒感覺，只是無意識的衝着糰子笑。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癢！”糰子失望不已。
顧琰暗笑，他們穿得可比你厚實多了。眼見三個兒子玩成一堆，顧琰道：“去看看小棋兒醒了沒有。醒了也抱過來。”
糰子道：“小師叔回來了？”
“嗯，他娘有事兒，在這裡再放幾天。”聽說阿櫻的女兒身體很不好，怕是師母暫時顧不上小師弟了。
“哦，別回去了。”
“你不是很不耐煩帶着他玩兒麼？”
糰子撓撓頭，顧琰笑着把他的意思說明白，“好過沒人陪你玩是吧？”
“嘿嘿。”
小棋兒揉着眼眶被抱進來，看到糰子也很高興，大聲喊道：“團——”
顧琰看他們玩到一處去了，對齊娘子道：“顧瑾不是想來探望我麼。你告訴她，找個時間過來吧。”蕭允說得沒錯，晉王府最內層發生的事情，他們安插的人根本無法探知。想知道昨晚回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只有問顧瑾了。這件事顧瑾沒有參與，而且她如今正需要秦王府的支持，會講的。
顧瑾當日傍晚便過來了，到了正房外碰到顧琇、長樂。顧琇吐出一口氣拉拉長樂，兩人福身道：“見過顧側妃！”
顧瑾輕聲道：“不用多禮！”
顧琇笑笑，“禮多人不怪嘛，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哪。長樂，看來是姐姐找她來的，咱們到旁邊糰子那屋去。估計小傢伙們都在那邊呢。”
“好。”
顧瑾被顧琇指着和尚罵禿驢的舉動堵得一滯，看她拉着長樂揚長而去，吐出一口濁氣，然後邁步進了顧琰的房間。
“姐姐”
顧琰聞聲打了個寒噤，她看看顧瑾，“坐吧，看你把寒氣都帶進來了。聽說承治如今好多了？”
顧瑾把狐皮披風脫給雪梨，這才坐下，“是，好多了。虧得姐姐及時提醒這纔沒有被人暗算。說完頓了一下，”多謝姐姐還肯見瑾兒！“
顧琰很想問問，你和晉王妃換着班的照顧承治，那承曦如今除了乳母丫鬟還有人過問麼。可是這也不關她什麼事兒，她和顧瑾也不是之前的關係了，就沒有開這個口。
”劉側妃如今可還好？“
顧瑾笑笑，”她有得力的孃家，王妃也好，府裡的下人也好，都不敢像對我一樣把她往死裡整。而且，我暗地裡也會偷偷關照她的。畢竟，她要是一敗塗地了，我也就沒有用處了。“
”晉王沒有深究的意思？“
顧瑾搖頭，”沒有，王爺說事情到此爲止，誰都不許外傳。只是禁了劉側妃足，又讓人知會了她孃家。
顧琰覺得顧瑾如今提到晉王，多了些雲淡風輕的意味，像是看開了。也是，她之前可是狠狠遭了兩個月罪的，險死還生，對那個男人所有的冀望怕是都磨光了。不想男人了，那想的就只有兒子，和兒子所代表的權勢了。而且，晉王對昨晚的事件的處理，也透露出他對一切人、事的極度冷靜。一切以當前的需要爲轉移。暫時不追究到底是劉側妃要對嫡子下手，還是晉王妃趁機嫁禍。這樣完全不會感情用事的人，有時候還是讓身邊人有些心寒的。倒不如有時候會衝動得無以復加的蕭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