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蟄伏

410 蟄伏

“我記得上次懷糰子都沒有這麼折磨你的。等他們生出來,我就打他們的屁股。”蕭允對着顧琰的肚子作勢揮了兩下巴掌。

顧琰嗤笑一聲,“還打呢,抱都不敢抱一下。等到出月了,放到你臂彎讓你抱着,也渾身僵得跟什麼似的。”

蕭允不好意思的笑,“軟不隆冬的,好像沒有骨頭。就怕一下子力氣稍微大些,就捏碎了。”

“哪有那麼嬌弱。糰子是夏天生的,那會兒穿得少。這次不用怕,這兩個生在冬天,襁褓怕是比人還厚實些。這樣抱着就不用那麼擔心了。”

“我之前看劉方一手一個,別提多羨慕了。這回我也可以。”

兩人絮絮說着話,顧琰很快又睡了過去。蕭允這才輕手輕腳回了自己那邊。這一整個晚上,顧琰被折騰醒了兩回,蕭允也就跟着醒了兩回。深刻體驗到女人懷胎十月果真是不容易得很。所以早上起來看顧琰睡得安穩,他是抱了衣服到淨室去穿的。本想去外室後來想起外頭還睡了兩個值夜的丫鬟只有作罷。

接下來幾日,顧琰果真就安心休養,什麼都不管了。這天下午,她坐在屋裡看糰子踢球,小傢伙如今也不愛出去玩了,因爲天越來越冷。所以就在燃着地龍的屋裡,這樣也不用穿太多。幸好他的房間極大,完全可以被他當球場用。顧琰便索性讓人給他做了球門,畫上中場線、邊線等。他一徑亂踢着,全靠阿大阿二把球喂到腳邊。

今天顧珏過來了,也在一旁看着。她不停的給糰子拍手叫好,他跑得便愈發來勁。蕭戎的二夫人如今已經出懷,她原本整個人都懶懶的不想出門看那些或同情或嘲諷的目光。還是蕭戎聽說了顧琰動胎氣居然和顧瑾有關,這纔打發她又上門來探望的。她看顧琰已經若無其事,也就沒有再提那茬。她有時候是真的很煩別人總提起她至今沒有孩子的事,所以這會兒自然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只一道看着糰子玩耍,間或說上兩句閒話。

“娘——”糰子跑過來擡起頭讓顧琰給他擦汗。

顧珏招招手,“糰子過來,十四姨給你擦。”

糰子看顧琰身體不便,果然乖乖的挪到顧珏跟前。顧珏看着胖乎乎的糰子心都要化了,給他擦了汗道:“要不要歇會兒?這兒有熱熱的蓮子羹。十四姨餵你喝吧。”

“好。”糰子在顧珏跟前的錦凳上坐下來,張着嘴巴由她喂。

要是旁人在顧琰跟前對着糰子一副慈母作態,她肯定會不高興。自己好好兒的就坐在旁邊呢,需要別人來代替她的角色?可是顧珏嘛,她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而且還會欣喜於她沒有鑽進牛角尖,感嘆她成熟了許多。也許是從來對顧珏都沒什麼要求,所以如今她能這樣顧琰看了倒也高興。

“你如今倒是挺看得開啊?”她笑看着顧珏細心吹涼蓮子羹餵給糰子。

顧珏道:“從前任性,不過是因爲有人寵着讓着。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父親不用講,從來就靠不住。母親的日子也艱難。外家被流放,顧家人也不會爲我撐腰。”她如今唯一能靠着的就是顧琰,但顧琰與她並沒有小時候的情分。肯管她,一開始多半是因爲蕭戎的緣故。倒是此時看她真的不容易,又不再像從前那樣刁蠻自私纔有了幾分真心的關愛。這一點她也是心知肚明的。說實在的,以顧珏從前的傲氣,此時不得不依附顧琰,她是頗有幾分心虛的。

蕭家,只是因爲她是秦王妃親妹,這纔給予了她最後的尊重。她對蕭戎也是心冷了,但是她不能沒有一個傍身的兒子。所以如今,只能懂事。只求慢慢調養好了身體,生個一兒半女。

顧琰其實真的是一個好姐姐,只是她知道得有些晚。早些年,真不該那麼對她。如今再怎麼樣也是彌補不了當初那些行爲的。還好,她對琿兒還是有幾分情誼的。哎,白便宜顧琇那丫頭了。

顧琰看她兩眼,“日子是靠人過出來的,用心經營,會有回報的。你如今不是都想清楚了麼。”

顧珏替糰子把嘴擦了,用力點點頭,“是,我會好好經營的。我如今怎麼都比姐姐當年剛回顧府的時候強。姐姐都能把日子過成這樣,我用心了也不會太差纔是。”蕭戎看她如今對婆母、侍妾、通房,都改了樣子,對上恭敬對下和藹,倒是對她多了兩份滿意。這麼下去,只要她生出嫡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熬死了老太婆,她就不用再看什麼人臉色了。至於蕭戎那位青梅竹馬的二夫人,只要她姐姐一日是秦王妃,就一日不可能對她的地位造成威脅。嫡與庶,不會亂了分際。

顧琰瞥眼顧珏,只覺她如今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婦人。不知情的人如今看到她們兩個,怕是還以爲顧珏纔是姐姐呢。才十九歲,心態就已經在老去了。而她雖然大半歲,卻因爲日子過得順心,有個可以撒嬌的對象,身上卻是散發着介乎少女與少婦之間的味道。

吃好了,顧珏又端了熱水讓糰子漱口。糰子休息好了又吃了東西看她們說話便又跑去玩了。只是剛吃過東西,阿大阿二帶着他玩些和緩的項目而已。

“姐姐,近來我聽相公說,姐夫手下有一些人心浮動。”

“難免的,總有一些牆頭草。秦王府如今是晉王府被壓制住了。有些人就會想着是不是站錯隊了。不過,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沒有起起落落怎麼看得出來誰纔是一心一意跟隨的。”蕭戎既然讓顧珏來說這話,他應該是沒有動搖的。上次圍場的事,蕭允事先知會了他讓他去做了一段時日臥底,他感激這份知遇之情,同時也是將晉王得罪狠了,是不會輕易改變立場的了。再說,他身邊還有一位二夫人隨時給蕭允通風報信呢。

顧珏點點頭,是,沒有起落怎麼看得出來。從前齊王掌權她母親得寵之時,蕭家母子待她可比如今好多了。她那個時候尾巴都翹到天上了,就連蕭戎也是敢大呼小叫的。

說話間,小慧進來稟報:“王妃,王爺弄進京的那個仵作在離京三十里的地方失蹤了。如今王爺正在前院大發脾氣呢。”

小慧臉上有着驚惶,顧琰心頭卻有另一隻鞋終於掉下來的感覺,靜默了一會兒道:“知道了,下去吧。”

顧珏問道:“又出事了?”

顧琰點頭,“你姐夫的後招被人破了。”只是,既然都暗地裡找上寧王幫忙,明裡暗裡虛虛實實的幾路人馬,是哪裡出了差錯呢?這裡掉了鏈子,接下來他們可就完全被動了。晉王果然是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讓人難以招架。罷了,阿允說了外頭的事交給他的。自己如今最要緊是安穩的生下兩個孩子。

“那,現在要怎麼辦?”顧珏臉上佈滿擔心。她已經先後經歷過齊王和魏王的倒臺,如果姐夫這裡再出紕漏,她的日子就難過了!

“外頭的事兒,我現在不管。不過,這回是真的冬天來了。”只希望冬天已經來了,春天真的不遠了。不然……一想到將來晉王妃成爲太子妃進而皇后,顧琰的心情也是染上鬱色。不過,對顧瑾的第二手準備可以準備開始了。她要扶持顧瑾,總得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不然也太惹人懷疑了。只是此時似乎還可以再等等看。顧琰也得吃足了晉王妃給的苦頭,才能把所有潛力都激發出來。

蕭允在前院大發了一通脾氣,砸了不少物件,手下的謀士、侍衛統統噤若寒蟬。實在是他平日的脾氣就很不好,如今接二連三的出事兒,不狠狠發泄出來纔怪。他直等到火都撒出來才往後院走。臉色還是有些不好看,不過已經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了。這些年無論發生什麼事,顧琰和糰子都沒有承受過他的怒火。靠的便是在外頭先把火都發過了,纔會到她們母子跟前去。

糰子抱着鞠球,看到爹會倆了本來要快快活活迎上去,結果發現他臉上沒有笑容,便喊了聲‘爹’站在了原處不動。

顧珏則是上前福身行了一禮,然後告退出去。

蕭允在顧琰旁邊坐下,“姨妹來看你?”

“是啊,這幾天琇琇不上課就在我身邊轉悠,大姐跟珏兒也時常過來。別板着臉了,糰子都不敢過來了。”顧家人這回都被顧瑾氣壞了。老太太直接氣得病倒,其他人也都是輪着來看顧琰。昨兒顧瑜纔過來過,說老太太見好了,讓顧琰放寬些心。

蕭允靠到椅背上,手遮着臉,“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是什麼都查不出來也就罷了。居然是半道失蹤,怎麼都找不到人了。唉,說不得,人已經被殺了。”

“是寧王那裡出了問題?”

蕭允冷笑,“哼,他給我裝無辜。”

“他就不怕……”

“我也納悶呢。想來想去,只能是對方也拿住了他的把柄,他兩害相較取其輕。那個老小子!算了,不說了,這一局是我輸了。”蕭允恨聲道。那個世代相傳的仵作已經是他能找到的最後一個希望,如今也破滅了。

顧琰柔聲道:“還能翻盤的,你不是之前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麼。先蟄伏一段,就當陪我生孩子了。”

蕭允點點頭。所謂蟄伏,當然不是像齊王那樣,什麼都做不了了。那樣纔是完全出局,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老頭子沒有剝奪他管理三部的權利,他會繼續做事的。只是,手段會和緩一些,姿態也會收斂許多。也不會再忙得總是夜深了纔回,天不亮又出府了。

“可惡,這一年白忙活了。”蕭允捶了一下扶手。這一年爲了得到朝野的認同,他可是真的勞神費力啊。結果還是一片罵聲。說他不如晉王的朝臣還是那麼多。老百姓也跟着人云亦云。

糰子看他爹心情不好,這會兒早溜達到旁邊相連的屋子去了。整個正房都有地龍,他在各間屋子穿來穿去,也不用添減衣服。

顧琰按住他的手,“誰說的啊,至少都知道了咱們秦王殿下不是隻會打仗,不懂政務的嘛。這一次的事,不也有老成謀國的大人登門勸解你麼”雖然就那麼兩三個,但是比一年前已經好多了。

蕭允嘟囔,“我之前聽老頭子的話音,都像是在暗示我了。結果臨門一腳又出狀況。”明暉都感覺到了,他這個當事人又怎麼可能一無所覺。只是還是暗示,他就沒說給顧琰聽。

“還有這回事啊,那看來晉王也是感到形勢嚴峻了纔會出手的。你帶給他的危機感越來越深了。咱們如今就好好兒的等待翻盤的最佳時機吧。老爺子偏着咱們,咱們更不能一蹶不振。”

“嗯。”蕭允深呼吸了兩口,“成大事本來就是困難重重的。三哥經營了十幾年,如果這麼容易就被我拿下,那他豈不是白混了?好,聽你的,等待時機。”

蕭允這邊被顧琰安撫了下來,晉王此時卻正在與寧王喝茶,地點在京城一處隱秘的院落。如果顧琰在場,她就能看出來,這裡是當初她被西陵人擄出宮,又被晉王偷龍轉鳳弄出來安置的地方。

寧王臉色也很不好看,“人呢?我已經按你說的把那個人交給你了。我這回可是徹徹底底把小允得罪了。”

“王叔不用着急上火,侄兒這就把人還給王叔。”晉王拍了拍手,手下從屋裡帶出一個人來。

“王爺——”來人看到寧王,立時掙扎起來。

晉王道:“還不快把王叔的人給放了。王叔,您打哪找到的啊?這跟小允也太像了吧。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年歲也對不上,侄兒都要以爲當年宸妃生了一對龍鳳胎呢,比十七妹都像小允。”

“這你就別管了。”寧王說完站了起來,安撫了幾句就讓人把一個黑色頭罩罩到晉王還回來的人頭上,帶着自己的人迅速離開此地。他原本的確是被蕭允威逼着合作,心頭是恨得不行。他一點兒都不想捲進這兩兄弟的爭鬥裡來啊。這幾十年他的日子過得逍遙,靠的就是什麼事情都不插手。可是把柄被蕭允拿住了,不得不出力。沒想到晉王更狠,直接把他私下養的酷似宸妃的外室抓了。

爲了不被人發現,他是把人養在外地,一年也不過去個幾次。可誰知道,竟然還是被晉王察覺了。這件事可比偷聽客人偷情來得更加嚴重。偷聽的事一旦揭破,會得罪所有去過的人。皇帝也會疑心他。可是,如果這個外室一旦被帶到皇帝面前,那他就徹底完了。

他對卿兒,根本就不像面上這樣的不在乎。那會是他將要迎娶的女子,太后私下許了他的。那麼美好的女子,他怎麼可能不動心?他其實是非常中意卿兒的。可這麼多年,她被皇帝害死了,他什麼都不敢做。連形於外的懷念都不敢表露。這個外室是他從小養到大的,當年還是幼童的時候被他無意中發現的。當時他真是嚇了一跳,竟然和幼時的卿兒一模一樣。這件事如果被皇帝發現了,定然不會輕饒了自己。要是有人再挑撥幾句,說他對十七公主甚至對秦王也懷有不可告人的褻玩心思,那他這一支就得徹底墮落塵埃,再無翻身可能。

“王爺,您總算來了。妾身嚇都嚇死了!”上得馬車摘下了面罩,那外室柔弱無骨的依到寧王身上。

寧王伸手拍拍她,端了杯酒喂到她嘴邊,“莫怕莫怕,來,喝點酒壓壓驚。以後啊,你再也不用怕了。”

“嗯。”外室柔順地喝了下去,一會兒道:“好睏!”

“困了就睡一會兒,本王抱着你。睡着了就什麼都不怕了。”

馬車直接駛入了一處宅院,停下後寧王在馬車上許久都沒有下車,車裡也沒有其他的動靜。只是被微諷吹起的車簾露出了一絲端倪。寧王正俯身一點一點的撫摸已經再也不會睜開眼的美麗女子的容顏。就連一個贗品,他都不能保有。

半晌,他終於從馬車上下來,對靠近的心腹吩咐道:“毀了她的臉,立即送到化人場。”

“是。”

消息傳到晉王那邊,郭老道:“這位寧王爺真是夠狠的啊!寵愛了那麼多年的女人,每年爲了掩人耳目去見一面費多少的心思,如今居然說毀就毀了。”

晉王道:“贗品而已。”贗品也好,替身也罷,其實都只是一種寄託。本身無關緊要。也罷,既然她想留着,他就留着。由得她在他的後宅興風作浪吧。現在想想,還是後宅只有一個女人好。安安穩穩,夫妻齊心,兒女可愛。那纔是一個家。

郭老聽他輕描淡寫,心頭一個咯噔。這寧王居然一生都在愛着宸妃,愛而不得,竟是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弄了一個酷似宸妃的外室。自家這位面上清淡的王爺主子,也是愛而不得。不要爲了那個女人做下什麼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