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 代表
“嗯，讓丫鬟搬個小几到牀上來。琰兒你給我研墨，我上道摺子給父皇。請他照常帶着人去圍獵，無須爲了我取消行程。這一次就讓糰子代表秦王府去。聽說許多女眷都想抱他一抱，沾點送子童子的福氣呢。”
顧琰對圍場是求子的風水寶地、糰子是送子童子的說法一向嗤之以鼻。去年近水樓臺在圍場抱糰子抱得最多的可就是顧珏了。
她吩咐丫鬟搬了小几上牀，坐在旁邊替蕭允研墨。這一次皇帝的本意其實是想留蕭允就在宮裡休養的。不然也不會讓人傳話給顧琰讓她進宮去探望了。
可是顧琰不想留在宮裡，蕭允也有所顧忌，於是執意要回府。一時還惹得皇帝拂袖而去。不過隨後還是把曾太醫派了來和王太醫協力當差，又將御藥局裡可能用到的珍貴藥材都令人送到秦王府。離了宮弄得如今想說什麼都必須要中規中矩的上摺子了。不然，在皇帝來探視的時候面諫也就是了。
蕭允的文采也是從小在書房被大儒教授，只是文名不如武名顯而已。正如之前衆人說他只通軍機，不曾理政。但這次主政大半年，表現雖有操切之處，卻也是可圈可點。此後當無人敢再說他不擅理政了。當下文不加點，便將奏摺寫好。
顧琰拿起吹了吹，然後合上令人傳進宮去。
“父皇這次怕是很不高興，覺得你跟他疏離了。”本來嘛，骨頭關節都傷到了，卻一定要回府休養。這未免也太見外了。之前皇帝讓人把蕭允從小到大留在紫檀精舍的東西都送到了秦王府，卻也只是做做樣子。去年他們被前魏王坑陷不是還留他們一家子在紫檀精舍住過兩月麼。
蕭允道：“我就是從前太親近父皇，只將他當父，卻忘了把他當做君。不然，怎麼朝堂坊間有那麼多聲音說我就因爲得到偏愛才有今日呢？老頭子也是一時不適應，回頭就能想明白了。”
糰子在外頭探頭一看，看到蕭允醒了，便招呼阿大幫他跨過門檻進來。一直走到牀邊才停下，“爹——”兩眼眼巴巴的看着他爹的傷腿。
蕭允揉揉他的頭，“你小子倒是有良心。這次爹傷了腿，你娘又有身孕，你陪爺爺去圍獵怎麼樣？”
糰子撓撓頭，他是以爲爹孃都可以去才那麼歡欣鼓舞的想去的。如果爹孃都不去，他還去什麼？他從來沒有離開過爹孃身邊超過一日的。
顧琰道：“真要讓他去啊？”
蕭允點頭，“我如今已經把自己擺到兒臣的位置，就得讓糰子和老頭子多親近。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是喜歡兒孫能陪着。還得是無關名利的陪着。最合適的人選便是糰子了。”三哥此時怕是好生遺憾嫡子太小，而且身體還弱吧。承灝倒是挺得老頭子歡心，衆人都說是有晉王幼時之風，只可惜是庶出。而且老頭子如今真心喜歡的也不是一本正經的小大人，而是糰子這樣肉呼呼軟萌萌還會淘氣的乖孫子。
顧琰便對有些不情願的糰子道：“糰子，每家都要去人的。你爹如今去不了，娘又頂着個球球不方便。你去好不好？皇爺爺平日多疼咱們糰子啊。”
被委以重任的糰子想了會兒便點點頭，“去！”
“如果有很多漂亮的伯母、嬸嬸還有姐姐想要抱你，你不要淘氣，乖乖讓她們抱，好吧？”顧琰知道糰子在自己跟前很乖，可離了自己眼前，是有些不耐煩敷衍人的。
糰子皺了皺眉頭，“好吧。”
“她們不會白抱你的，送你的東西，你可以帶回來送給元元、送給劉家小姑娘、送給小姨、送給長樂大表姐還有你小舅舅他們啊。”
糰子還是很喜歡當善財童子得到衆人感激的，尤其是不用他自掏腰包，只是借花獻佛。當下聲音都高了幾分，“好！”
顧琰還是有些擔心，“一個月呢，這小子一開始新鮮還好。時日長了，還不得又哭又鬧喊着回來啊？”
“那就讓老頭子派人送他回來唄，大不了回來呆兩日咱再送去。”
“也好。”
臨行前一晚，皇帝駕臨秦王府探視蕭允。顧琰帶着糰子迎到二門處，她微微躬身，“見過父皇！”雖然許她不必行禮，但也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糰子兩三日沒見到皇帝了心頭正念着，當下飛奔過去抱住皇帝的腿，“爺爺——”
皇帝最喜歡的就是他這樣出自童心不帶一點功利的依戀之情，當下一把抱起他，“走，帶爺爺去見你爹。”
“嗯。”
“糰子想不想跟爺爺去圍獵啊？”蕭允的腿傷了，皇帝原本的確有取消圍獵的意思。收到他的摺子思忖了一番才改了主意。
糰子環住皇帝的脖子，點頭道：“去！”
“那好，今晚便跟着爺爺回宮，咱們明日從宮裡直接出發。”說完轉向顧琰，“要帶的人和東西都準備好。”
“是，兒臣這就令人都安排妥當。”
蕭允安安穩穩的在牀上躺着，皇帝把糰子放到地毯上，這才露出點笑容。如果進門看到小兒子拄着柺杖站着等，他是真的要生氣了。
皇帝坐到牀邊，“怎麼樣了？”
蕭允笑道：“您沒問過太醫啊？”
“太醫說的是太醫說的，問你自己的感覺呢。”
“其實沒多嚴重，比上次好多了。就是正好碰到原來斷過的地方，所以曾太醫才格外小心而已。病向險中醫嘛！等您回來，兒子多半已經又能活蹦亂跳了。”
皇帝嗤笑一聲，“活蹦亂跳那是糰子的活兒，你活到這把年紀還那麼不穩重。”
立在腳踏上的糰子嘿嘿一笑，蕭允伸手拍拍他的腦袋，“你笑什麼啊？”
皇帝斥道：“不準打頭。”說完看向顧琰，“你也坐吧。”
顧琰道謝坐下，看下人上茶上來，又起身端起茶盞，“父皇請用茶！這次帶團子去，怕是要勞累父皇了。”
“這有什麼。再說此次皇后和小十七也同去，到時候丟給她們就是了。”
“就怕糰子去不了幾日，就又哭又鬧的吵着要回家。”顧琰打着預防針。小孩兒離家，肯定是要吵鬧的。回頭別弄得皇帝不耐煩。
皇帝想了想，“那就送他回來呆幾日好了。”說着刮刮糰子的鼻子，“你小子可別一點都離不了娘懷啊。”
糰子道：“球球。”他娘懷裡是球球。
皇帝瞥一眼顧琰圓滾滾的肚子，“你這肚子也着實大了些，怕是相當辛苦？”
顧琰道：“爲了做母親，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皇帝忽然一陣恍惚，直到蕭允喊了聲‘爹’才醒過神來，感嘆道：“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
顧琰便知道這句話宸妃多半也說過。
“這次晉王不去，你們有什麼事都可以去找他。”
蕭允道：“三哥怎麼不去啊？”
“唉，他那個小兒子，長得跟豆芽菜似的。朕就見過一回，倒是同你小時候一般無二。也難怪你三哥不放心了。還是咱們糰子好，壯壯實實的。”
糰子也不曉得到底聽懂沒有，聽到皇帝說他好，立馬點頭如搗蒜，一臉的認同，“嗯。”
蕭允道：“嗯，三哥得個嫡子也忒不容易了。看重些也是有的。”話中不無得意。這上頭他肯定要比晉王強。不說身世有疑竇，就光小身板，糰子就完勝承治了。而且他媳婦兒肚子裡如今還有兩個，可都是嫡出。
“正好他留在京中，朕也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好了，朕這就帶團子進宮去了。你們二人都好生休養，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是。”
糰子走到門口，回頭朝顧琰和蕭允揮手，然後就被小太監抱上走了。
顧琰送到二門處纔回，回來就道：“阿允，你發覺沒有，從前提到三哥，老爺子就會提到三嫂。如今都沒有了啊！”從前，這兩人可是佳兒佳婦的典範啊。
蕭允想了想，“好像是的。”
“我就說嘛，經歷了之前妻妾一同生產的事，老爺子心頭對三嫂肯定不可能一如從前。”只不過老人家要面子，嘴上沒有說而已。不然，從前誇成那樣，如今再說人不好不成自己打自己嘴巴了麼。多多少少，顧琰還是有點介意之前皇帝認爲她事事處處都不如晉王妃的。
蕭允道：“好事兒啊！三哥如今也是被將了軍，又不能輕易換王妃。不過，他拿着承治做藉口不去是爲了什麼啊？”這是把他都利用了一把啊。
“可能你留下了，他不留下不安心吧。雖然老爺子也沒說你管着的三部要交給他，但他作爲兄長，這種時候肯定要多操勞一些纔是。”
“有事，那三部尚書自然知道到府裡來請示的。我不怕他趁機攬權。”
顧琰忽然笑起來，“你小時候跟豆芽菜一樣啊？就像承治那樣？那也太弱雞了吧。”
蕭允提高聲音道：“不準說我弱雞。”
“誰這麼說過啊？”
半晌蕭允沒好氣道：“孫小丁。”頓了下又道：“你知道從前的大姐夫給他取的什麼小名麼？”
“什麼？”
“壯壯。”
顧琰噗嗤笑出來，“其實我一早就覺得小丁這個名字也太、太簡單了。”小名叫壯壯也就罷了，大名還叫小丁。有夠土的！
“也是從前的大姐夫取的，說他大哥家有小甲、小乙、小丙。”
“大姐都由着孫姐夫，看來他們也曾有過琴瑟和諧的時候。”
“嗯，孫姐夫人很好的。小時候進宮還把我扛在肩頭轉過大半個皇宮。可惜戰場上中了毒箭。”
顧琰想了一下讓糰子和承治站一塊兒的情形，大概孫小丁同蕭允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鮮明對比，壯壯和弱雞。
“那你命還真是大，大冬天的掉進池子里居然活過來了。”
“是因爲從兩歲開始，你師爺就給我伐經洗髓。體質這纔好起來的。糰子這也兩遭了。估着回頭三哥備齊了藥材，也是要請你師傅出手的。”
糰子週歲前又經歷了一次伐經洗髓，明暉多順了些藥材，把他兒子也捎帶完成了。
“哦。”
雖然皇帝把糰子直接帶進宮了，次日顧琰還是坐着馬車到朝天門外送糰子了。這小子很好找，他沒在秦王府的車駕上。人家坐的是龍攆，走在所有人的前頭。皇帝朝四周人羣揮手的時候，他也舉起小胖手揮啊揮的。看到顧琰揮得格外的用力。
顧琰心道，阿允說得沒錯。一切特殊待遇他如今不便享有，會惹來閒話。倒是可以讓糰子替他收着，這樣也不會同老爺子疏遠。那些人再是長舌，也不至於說老爺子疼孫子過分了的話吧。
龍攆過去就是鳳攆，何皇后和十六公主、十七公主也朝顧琰的方向微笑示意。十七公主在跟着皇后做爲人婦的各種準備，這次便也跟了去，兩不耽誤。十六公主自也不想錯過這樣的皇家盛事。
幸好皇帝看了阿允的摺子照舊前往。之前避暑就沒去，這次狩獵許多人都盼着呢。要是突然說不去了，心頭肯定要埋怨的。
然後便是晉王府的車駕了，上頭只得承灝承湛兩兄弟。其後便是秦王府的車駕，空着。阿大阿二都坐在侍衛身前的馬背上，小哥倆也朝顧琰使勁兒揮手。
過了不到兩日，顧琰便不習慣起來。平日覺得糰子在身邊亦步亦趨的，吵吵得很。尤其她如今身懷六甲精力不濟，有時候真是巴不得他消失幾日。可這才走了兩日，就覺得府裡清靜得慌。
蕭允在牀上翻看積年的舊摺子，見狀道：“還真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傳回來的消息說糰子一切都好，吃嘛嘛香，睡得也好。吃睡都跟着老頭子，周圍的人照顧得再周到沒有。”
“嗯。”顧琰也知道是白操心，可是還是忍不住。傳回來的消息她也是看了的，據說走了不多遠，糰子就鬧着要去騎馬。顧珉這個當舅舅的本來就跟在龍攆旁，自然是責無旁貸把他放在了身前護着一起騎馬。於是，吃睡跟着老爺子，行跟着舅舅，騎馬累了又上龍攆或坐或躺，玩還有師爺和十七姑姑照看，再有何皇后這個周到人也在旁邊。真的是無須擔心了。
“啓稟王爺王妃，晉王前來探望。”
蕭允道：“琰兒，你下去歇着吧。”因爲來來往往探視的人多，蕭允如今是安置在前院大書房旁的廂房裡，也便見人。
晉王前來探望，顧琰在與不在都沒關係。雖然是大伯子與弟媳婦，但平素也能見到的。何況蕭允還在這裡呢。但蕭允顯然是要她迴避，不欲他們見面的意思了。
“好吧。”顧琰起身準備回後宅去。
“九舅奶奶——”她剛往回走不多時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一轉頭看到孫皓熙了呵呵的跑過來，“樂樂，你怎麼來了？跟誰一起來的啊？”
“三舅爺爺。”
孫皓熙也來了，顧琰就不好一味迴避了。
“來，跟九舅奶奶到後頭玩去。你怎麼沒跟去獵場啊？”
孫皓熙走過來，“要離開我娘一個月，我不想去。”大公主和大駙馬也不去，大駙馬是文人不喜射獵。汪翎羽倒是準備帶着侄兒一起跟去，可是小傢伙不想去那麼久。
“其實沒事兒。你糰子表叔也去了。他啊，肯定呆不了幾日就要鬧着回來的。到時候把你們一起送回來就是了。”
孫皓熙笑笑道：“舅奶奶，我走不動了。咱們去那邊玩吧。”他指着旁邊的小樹林道。
“好啊，你三舅爺爺讓你自己走進來的？”
“是啊。他不像九舅爺爺，還會抱孩子。”
顧琰想了想，好像是沒見到晉王抱過孩子。當然，他也就不會像蕭允一樣順手把樂樂抱上了。
“你就不會說你人小走不動，跟他討抱或者要坐轎子啊？”
孫皓熙揉揉鼻子，“我有點兒怕他。”
“那你怎麼會跟着他一起過來啊？”說起來，蕭允比晉王更討小孩子喜歡啊。
“祖母說是有些不舒服，三舅爺爺過去探望。然後他說要來秦王府，我就跟着他過來了。糰子表叔不在，我來陪陪九舅奶奶啊。”
顧琰揉揉孫皓熙的臉，“真是個貼心的好兒子啊！比你糰子表叔強多了。”
孫皓熙一臉不屑的道：“他雖然是長輩，可還是個小屁孩。還不懂得體貼大人的。”
顧琰失笑，“你又比他大到哪兒去啊？對了，你孃的身體好些了麼？”
孫皓熙大力點頭，“好多了。說過段時日能出門了，就來看望九舅奶奶。”
“對了，你剛纔說你祖母不舒服，沒事兒吧？”說起來，大公主也是將近五十的人了。有個病啊痛啊的，不可等閒視之。
“沒事兒，她是裝的。祖父不聽話呢。”孫皓熙捂着嘴笑，把他祖母給賣了。
顧琰噗嗤一笑，大公主這輩子也算是幸福了。孫姐夫在的時候把她捧在手心，如今汪姐夫也對她甚好。
小樹林裡搭了個小秋千，孫皓熙坐上去，顧琰使了人推他，她就坐在旁邊陰涼處看着。
廂房裡，蕭允則是笑着對晉王道：“三哥國事繁忙，還親自登門看望，我真是過意不去。承治好些了吧？”
“老樣子，十日裡倒有六七日在吃藥。從小是藥喂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