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出事

314 出事

京郊小道上,顧琰驅趕着小毛驢跟在明暉身後,神色頗有些興奮。她真的是好久沒有這麼悠閒自在,放下所有包袱出門踏青了。雖然現在還是正月,但因爲去年閏月的關係,這會兒路邊樹枝上的確是有些新綠了。一路行來,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明暉瞥她一眼,“挺高興啊?”

“是啊,難道你不覺得輕鬆?”

“當然輕鬆咯。不過,秦王最近是不是挺忙啊?”不用守着皇帝,肩頭的擔子就算是暫時卸下,能不輕鬆麼。聽說秦王最近幾日焦頭爛額的,這丫頭怎麼好像都不知道一樣?

其實說起來倒也怪不得秦王,畢竟是剛接手。而且年前有倆月是魏王在暗中張羅政務,過年又封印大半個月,就有不少事堆積在了那裡,以至於一開年所有人都忙得要死。再加上他跟丞相還有六部都還在磨合,從來都是跟武將打交道的人,一下子要和這麼多文官一起處理瑣碎的政務,不累心纔怪了。

“是啊,早出晚歸的,一天也難得說上幾句話。”蕭允目前的困局顧琰能猜出來,不過他沒說她肯定不可能問東問西的。皇帝忌諱她,蕭允便也會下意識的避免再和她多提起這些。反正還有他皇帝老子在,肯定會手把手把他教上正軌的。看他的樣子,也還沒到需要訴苦的時候,用不着她急吼吼的扮解語花。如今的忙是正常的,用不着過分擔心。

明暉也想到這些了,便沒有多說,笑道:“大好春光,你倆誰唱支曲子來聽聽?”

小菊抿抿嘴道:“我是破鑼鍋嗓子。”

“那,好徒兒,爲師可就指望你了。”

難得出趟門,還是和至親近的明暉和小菊一道。顧琰着實是高興,當下也不推辭,“好,我唱,你倆聽好了。”想了想啓口唱道:“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這也歌唱,那也歌唱,小鳥也歌唱,白雲也歌唱……眼前駱駝成羣過,駝鈴響叮噹,響叮噹……”

明暉道:“丫頭,這詞忒直白了!而且,你還在惦記邊城麼?”

顧琰一愣,這纔想起歌詞裡什麼駱駝、駝鈴的,“不是的,就是湊巧這麼唱了出來。”其實,是有些惦記啊,這輩子就邊城那兩年日子最自由自在。還有那些人,她也惦記。

聶山這次上京,雖然幫她說了公道話,私下卻是見都沒跟她見一下的。顯然是對她當初的出爾反爾心底還有些忿然。想起初到邊城立足時得他多方幫襯,如今卻搞得跟陌路人一般,顧琰心底也有些唏噓。

小菊看顧琰有些蔫了,不復方纔的高興,忙道:“挺好聽的啊,不直白我還不大聽得明白呢。調子很歡快,聽着就讓人打從心底裡高興起來啊。”

顧琰笑笑,“我沒事兒,纔不會被他一句話就打擊到呢。師傅,我跟小菊可都很少出門,不認得路呢。你可別把我們帶丟了。”

“放心,丟不了。對了,你的識字班打算辦在哪裡?”顧琰打算先從開蒙做起,然後再挑選好苗子,便索性安了個識字班的名字先。

“王府倒是有地方,可是進一次城太遠了。我記得秦王府在京郊有一個莊子,不然回頭辦在那裡好了。那樣就只需要接送教書的先生。如果他們覺得莊子上更方便複習,就讓他們在那裡住下。”

“姑娘,看,那邊山崖邊有一片迎春花,真漂亮!”

顧琰順着小菊的手看過去,“嗯,那兒向陽,有花開也不稀奇。就是太高、太陡峭了些。”說完就和小菊一起笑眯眯的看向了明暉。

“師傅|道長,麻煩你了!”

明暉道:“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了,還得給你們倆丫頭摘花去。等着——”話音未落,人已離開了驢背,很快就躍到了對面山崖上,用壁虎功往崖頂攀去。爬到一半纔想起來小菊的確是不會輕功,可顧琰會啊。現在又不是她小時候什麼都不會那會兒了。人家是有事弟子服其勞,怎麼到他這裡反過來了?可是不去摘吧,這爬都爬到一半了。怪只怪方纔氣氛太好,他也不自禁想起小道觀的時光了。竟然就像那時候一樣被這倆丫頭攛掇着就爬山摘花了。

小菊道:“道長怎麼又扮成從前那副模樣了?這幾年看慣他美玉修竹一般品貌,又變回原來那個老道士真是有些傷眼睛。”

“比當年好多了啊,至少衣服是乾乾淨淨的。你就別太挑剔了。他肯定不能用真面目出來啊。”說起來明暉的本意是偷偷來調查一下他舍了那麼多銀子,師弟們是不是真的都按他的意思用在鰥寡孤獨身上了啊。就是顧琰自己,也是修飾了一番容貌的。她只能頂着秦王妃身邊女官的身份去辦事兒。

“那倒是,他那時候憊懶多了。”

明暉很快回來,一人塞了一把,“咯,拿着!秦王府暖房裡好看的花多了去了,偏跑來野外摘。”

顧琰湊近鼻端聞了一下,“家花不如野花香嘛!而且,這野外天生地長的,多有生機跟活力!”一邊說一邊編了兩個花環給驢戴耳朵上。剩下只最長的花莖,就抓在手裡一路走一路晃悠。

明暉看到隨着驢前行晃來蕩去的兩個大‘耳環’失笑到:“當年我倉皇離開小莊子,也走過這條道。當時可真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和你們兩個丫頭一起悠哉的騎驢從這兒走過。”

小菊在心頭盤算了下,“哇,都十一年了呢。”一邊轉頭望向小莊子的方向,“也不知道小道觀垮塌沒有。道長你當年三餐不繼的,還一直揚言要募善款重修呢。”

明暉摸摸鼻子,“我就是那麼一說而已。”

顧琰道:“修了的,太夫人讓人修的。說小道觀太榮幸了,接待過晉王、秦王,還出了國師和秦王妃。如今那裡已經是顧家的家觀了。”

小菊道:“哦,那去了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吧。我還說今天有機會能去瞅瞅呢。姑娘,我能把你以前開給窈孃的方子抄一份給喜妞麼?讓她去尋了相熟的大夫酌情添減一下。”一人一方的道理,小菊也是懂的。顧琰如今的身份,肯定不方便去替顧琛的一個通房把脈修改方子,但請相熟的大夫把脈改一改還是可行的。

“她還沒有動靜麼?”顧琰如今和喜妞的距離太大了,而且她事情也多,還真沒關注到喜妞。左右柳氏答應過會善待喜妞,顧琰對她還是信得過的。

“嗯,前幾年大少爺不是一直在邊關麼。之前李嬸子來王府找過我,說起那張方子。”

“還是別給她了,因爲那張方子我雖然是認真開的,效果也好,但上頭的用藥卻是故意往貴重了開,抓一次就要十多兩銀子。那麼開是想挑起窈娘爭奪五房的管家大權。喜妞的月例不過一兩吧,顧家那種地方沒銀子就使不動人,她每月能剩下五百文就不錯了。她頭上有三個哥嫂,侄兒侄女一堆,李叔李嬸也不可能拿多少銀子貼補,吃不起的。而且她情況也沒有窈娘那麼嚴重,只是小產後沒有保養好而已。讓她去求求大伯母,好好請了大夫來看就是。”

“好的,我明白了,會好好跟李嬸說清楚的。反正有姑?...

孃的關係,大夫人一定不會拒絕。過了明路吃藥的花費就是公中的了。”

兩人說話倒也沒揹着明暉,畢竟他一直是以醫者的面目出現。他聽了皺眉想了一會兒道:“你們說的是李莊頭的小女兒?”

“是啊,就是她。”顧琰頷首。

明暉搖搖頭,“那小丫頭想什麼呢,怕是就只看到你到顧家後日子好過的一面了。要不然,以李家二老和三個兄長疼愛她的心,怎麼也能替她尋門過得去的親事,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說完看一眼小菊,感慨道:“還是你腦子比較清楚。”

“道長,我可是從頭看到尾的。纔不會被表面的繁華迷惑了。”小菊認真的說道。

“小道觀出了國師和秦王妃,招待過晉王和秦王。但說不得在小道觀來來去去的人裡,最簡單最幸福的反倒是小菊你了。”招待了晉王和秦王,那就是肯定招待了下一任的皇帝。至於會不會未來的皇后也出自那裡,還不知道。不過,所有人裡真正能夠得到平淡平凡幸福的怕就只有一個小菊。

顧琰點頭,“嗯,沒錯,簡單就是幸福。師傅,是不是到地方了?”她看到不遠處的村落了。

“是的,這裡是里仁村。”

到了村裡,問明裡正家的所在尋了去。明暉只說自己是國師府的人,問起一些相關的事兒。當然,還有蓋了國師府印信的類似介紹信的物件。不然,就憑你紅口白牙的說麼。

顧琰看他聽着聽着嘴角微彎,想來師弟們沒有弄虛作假,銀子是花到了實處的。

明暉問明瞭情況,知道的確是每年都有這麼一筆銀兩,讓各村逐漸置辦田地,所得就用於供養鰥寡孤獨。不但這個村如此,附近兩個村裡正也都一併說了。

他盤算了一下數量,攤到這一個村子也差不多就是里正告訴他的數兒。然後他順道就把顧琰的事兒也一併說了。秦王妃是國師徒弟的事兒,民間都知曉。由國師府的人說,同樣具有可信度。

里正聞說秦王府要開免費的學堂,讓想讀書的孩童都去。請的先生都是進京趕考的落地舉子,還提供一頓午飯給學子,不由得大喜過望。

當里正也是需要政績的,而村裡十年八年的能出一個兩個秀才就是很看得過去的了。不爲別的,供養讀書人太費銀子。筆墨紙硯、束脩、赴考的費用,一筆筆對地裡刨食的人來說壓力太大了。而且,就是附近比較富裕的村子辦的村學,也只有秀才授課,誰請得起、請得動舉人老爺啊?

“秦王妃真是愛護百姓啊,之前就派人送了一整隻羊給村裡貧苦無依的老人過年。十幾戶,每戶都分到好幾斤好肉呢。村口的羊肉湯過年期間更是日日都有,老老少少都喝到了。如今,又要爲孩童興義學。老朽代村民叩謝王妃娘娘的大恩大德了!”里正說着對着京城的方向而拜。

小菊看一眼顧琰,心道正主在這兒呢。

里正反應過來,眼前這位不就是秦王府的女官麼,忙不迭的請她轉達謝意。

“我會幫你轉達的。下月初一拜先生開學,這附近兩個村子裡正既然相熟也替我們知會一聲。五天裡把報名冊交到秦王府京郊的莊子上以便做些準備。我們還要去別的村子。你不用送了,通知下去吧。”

“是。”

里正叫自己兒子敲了鑼鼓召集人說這事兒,自己還是親自把三人一直送到了村口。

顧琰看看驢背上擱的野味、還有農家醬菜。里正太熱情了,一定要給她們放在驢背上。所以她便又奉送了一個消息,“多養羊!王妃正在教大家千金用羊毛織毛衣。”

那麼多人跟着她學了,下半年肯定對羊絨毛線的需求量會非常大。這個物件,且得流行幾年呢。就是如今日漸暖和了,太夫人也還能穿一個多月毛衣的。顧琰沒給她弄什麼花樣,保暖爲主,昨兒已經送去了。就連三夫人,顧琰也織了一件背心給她貼身穿着。

里正立即心領神會,“明白了,多謝女官大人。”

到中午,三人已經走訪了四個村子,輻射開去,周圍十里八村的情況都瞭解了。肚子餓了,便在一條小溪邊捉魚吃。

明暉負責捉,小菊動手打理,顧琰的任務是看火。她看着小溪旁的水渠道:“也無怪晉王得民心,這水渠就是他主政時督促管農務的有司官員給各村修的。光這一件事落到實處,老百姓就得一直記着他的好處。這是實實在在啊!”

這些細務上,怕是阿允真的不如他。他從小被寵着、慣着,真的很少會主動爲人着想。呃,除了自己和糰子還有皇帝,劉方也算一個,其他人的需求他很少考慮到的。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震懾四夷,揚我國威。細處真的是有所欠缺。

明暉看魚夠了,從水面飛了回來,“不然我當年幹嘛爲了救他寧可自己當喪家之犬。你不是說今天拋開那些事兒出來郊遊麼,怎麼又想上了?”

“不自覺的就要去想這些,畢竟已經身在局中。偷得浮生半日閒,也不能徹底拋開。”顧琰看着忙碌的小菊,的確簡單就是福氣。

“在其位謀其政,做王妃甚至是更進一步,都有你必須承擔的責任。我呢,還可能有歸老青山的一天,你是不可能的咯。”

“我知道。我不會做得比人差的。”萬一阿允落敗,晉王興許還會念舊情,但晉王妃可不一定能容得下自己啊。她斷不會讓糰子日後活得小心謹慎,時時都需看人臉色。

小菊已經清理好了魚的臟腑,又在魚身上縱橫劃出數道口子,抹上鹽巴,眼見水要開了,便將魚放了進去。他們也是帶了食屜的,裡頭有幾樣點心和簡單吃食,回頭一熱,佐上魚湯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頓了。

“姑娘,我來顧着火就好。”小菊替下了看火的顧琰,後者站起來四下走動,找了塊平坦視線好的地方鋪上地衣,把食屜裡的吃食、水果等擺放上,“師傅,請用吧。”

明暉看她兩眼,“喲,這會兒還有點徒弟的樣子。”

魚湯上來,三人正準備大快朵頤一番,就見到不遠處官道上有人騎馬而來。到了近處馬過不來,便棄馬步行,“王妃,王爺遣小的請您立即回去。”說着遞給顧琰一封信。

今日出來,顧琰是講過的。什麼事兒這麼急啊?而且他自己肯定還在宮裡呢。

打開信一目十行的掃過,顧琰道:“師傅,出事了,咱們回去吧。”

“怎麼了?”

“聶山回邊城的路上順手救了個女人,這女人背景有些複雜。如今事兒鬧大了。”

“什麼背景啊,複雜到把主政的秦王都驚動了?”

“人是他從棺材裡救出來的。他路上遇到出殯的,聽到棺材裡傳出奇怪的聲響覺得有古怪,於是拔刀相助打翻了擡棺人劈開了棺材。裡頭有一個女人,活的。是駱家守望門寡的媳婦,他們已經替她報了忠孝節婦。如果沒有這場意外,怕是貞節牌坊很快就要立起來了。”

“傳承了兩百多年,出了無數文武大臣的那個駱家?”明暉挑眉。

“是的?...

。駱家太夫人還是我及笄禮上的正賓,多虧了晉王的面子才請來的。”

“如今是他們家活埋媳婦的事兒鬧大了?”

“聶山把人救了,直接帶回了鎮西軍。駱家肯定不會認是要活埋媳婦,只說這媳婦兒自行了斷,是落氣了被放入棺中,不知怎麼又活轉來了。可不管是死是活,那都是他們駱家的媳婦,所以要討回。”

明暉揣測下情,“然後那女子說自己沒有自行了斷,是駱家要置她於死地,不肯回來,要託庇於聶山。駱家要告他拐帶?”

“不只如此,聶山只是校尉,駱家在鎮西軍中有人,他護不住的。他求得方大哥出了面。可要庇護人,總得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如今就是方大哥要娶這個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