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探視
明暉走出去，跟人打聽了一下便尋到了藏書閣去。
顧琰還在忙活着給書籍貼小字條，見到他便停下手中的活兒迎上來，“師傅，你在這兒吃飯麼？”
明暉一愣，“你要請客啊？”
“不是，我同你一起吃啊。”顧琰邊說邊過去沏茶，她這裡搞了個小爐子燒水，隨時有人來看書，都可以沏茶給人喝。皇帝沒來過，晉王、劉芳、歐允三個算是常客。劉芳是不當班時來和她閒聊的，感覺有點像她在溫先生府上那樣。
明暉聞了一下，“嗯，好茶。正宗的大紅袍。你哪弄來的？給我包點兒。”
“你、你居然打我的秋風！是劉公公送我的，回頭分一半給你啦。”顧琰嘔道。
“什麼打秋風，本來就應該你得了好東西主動孝敬我。看來那老傢伙還喜歡你的嘛。他那裡的多半也是皇帝賞的，居然大方的分你。我說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嘛，看你在宮門處那副樣子，還以爲多水深火熱呢。”明暉的眼光逡巡着屋裡。
“看事情不能看表面啊。那天皇上居然逼問我溫家的事，還非要我說爲什麼溫家慘劇會發生。”顧琰嘆口氣。雖然是處在監視當中，但明暉的功夫高多了。那些人不敢太近前，她還是可以說說心裡話的。
明暉臉色一正，放下茶盞道：“那你怎麼回答的？”
顧琰一五一十的說了。
明暉拿手指着顧琰鼻子，“膽兒太肥了，你！”不知道是說她這麼回答太過膽大包天，還是說她的欺君舉動太膽大。
“我也沒有辦法啊，這分明是故意的刁難我。皇上他看我老不順眼了！”只聽說婆媳關係不好處的，還沒聽說公公這麼難討好的。
“那可能不會讓你去了。”明暉沒頭沒腦的說道。
顧琰挑眉，“什麼事兒不然我去啊？”
“呂太醫今兒請辭，說精力不濟。八成小爺會舉薦你接着給皇上請平安脈，我這裡還正擔心呢。奪嫡之事你捲進來得夠多了。”
顧琰兩眼圓瞪，伴君如伴虎，她巴不得趕緊離開紫檀精舍回皇后身邊去過相對安穩的日子去。她纔不要當這個保健醫生呢。
顧琰等明暉離開後，歐允又假模假式跑來看書的時候問起這事兒。
歐允道：“老頭子沒答應。”
那就好！
“我這裡要弄完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了。”顧琰喜滋滋道。她正站在書櫃下方謄抄所有的數目以便以後借閱者查找。一手執筆，一手拿着大簿子。
歐允皺皺眉頭，這幾日他依然時不時過來，還被皇帝嘲諷了一頓小時候讀書坐不住帶着孫小丁逃課的往事。晉王沒有再來過，就是到了紫檀精舍也沒有過來。歐允覺得很無力，雖然現在她人就宮裡，時不時就能見到。可是就差了那麼一步，就只能咫尺天涯的。難道他們就只剩下私奔這一條路？
“再一個多月就是老頭子六十大壽，你幫我想想，送他什麼做壽禮比較好？”
顧琰停下筆，“你往常送的什麼啊？”
“磕個頭拜壽就作數了。”
“那你今年照舊唄，反常即妖，你以爲送份厚禮就能改變皇上的主意麼。”就是雲夫人重生，也許也改變不了皇帝的決定呢。
正說着話，外頭忽然熱鬧了一下，好幾個宮人往外走去。顧琰好奇的看出去，紫檀精舍的人都是非常穩重的，就是私底下也很少見到宮人臉上如此激動。
“顧女官，今天是一月一次可以在宮門處見親人的日子。不當值的都可以出去。你要不要也去啊？”劉芳的一個徒弟敲門問道。看歐允在此便給他行禮，“見過小爺！”
顧琰心頭暗笑，都曉得她和顧家是什麼關係，怎麼會有人來看她。這小太監其實是來向歐允賣乖的吧。
“不了，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好！”
歐允問道：“你怎麼不去啊？”
“又沒有人會來看我。”顧琰道。她的親人也就是明暉了吧，前兩天才見過。至於三伯母，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是不會同貧苦百姓一起湊這個熱鬧的。再說了，雖然靖西侯這個爵位丟了，但三伯身上的虛銜還在，三伯母是可以遞牌子進宮求見皇后的。她要來看自己也是這個方式。
“你不會把小菊給忘了吧？”
顧琰一拍腦袋，對，小菊肯定會趁機來看她的。顧琰放下筆和簿子，她其實在當值，不過既然歐允在這裡，她就不費事去請假了。
“我去了啊。”顧琰踩着歡快的腳步走了。
雖然是隻有在京的人家纔有這樣的機會，但是專門讓宮人與家人見一面的側宮門處還是有不少人。一個月纔有機會見一面，感覺跟探監差不多。顧琰找了個宮女同行，兩人一起來到此處。
顧琰的五品官服在一衆宮人裡比較顯眼，很快聽到小菊的聲音‘姑娘’。顧琰定睛一看，就看到小豆護着小菊和另一個女子擠過來。
“琰姐姐”
人走近了顧琰才認出來跟小菊一起過來的竟然是顧瑾。
“瑾兒，你怎麼來了？”隨意出門，不會有事麼？
顧瑾笑道：“是三哥帶我來的。”說着朝後頭指了指，有點不適應這個場景的顧璟有些困難的擠上前來。他方纔被人擠散了。
“琰兒”顧璟笑着叫了一聲。
“三哥，謝謝你來看我。”顧琰着實有些意外。她對顧璟印象其實一直也不錯。只是沒想到經過了顧府奪爵的事他還肯來看自己。她以爲自己已經淪爲了顧家公敵。
顧璟擺擺手，“不說這些，你在宮裡還好吧？”
顧琰點點頭，“嗯，挺好的。你們呢，現在日子怎麼樣？”
“我們也挺好的。”顧璟掏出一個錢袋子，“咯，這個你拿着用吧。我知道你有銀子，不過，我是哥嘛。”其實是顧瑾偷偷去拜託哥哥想辦法帶她出來，顧璟纔想起來的。不過，他對顧琰的確沒有太大的惡感。顧府爵位沒了，最直接的衝擊是長房。但是四房也受了波及，他也體會了一把世態炎涼。不過，事情的起因的確是因爲長輩們做得太過了。顧琰只是沒有逆來順受的反抗了，而且也是爲亡母正名跟報仇。
再後來聽顧瑾說顧琰還偷偷給了她一千兩銀子以後壓箱底用，顧璟便十分汗顏了。他是四房的長兄，可是對庶妹的照顧完全不夠。而且母親多少是爲了替自己和十一妹分別辦喜事才導致家中銀錢不足，十三妹嫁妝本就微薄，這樣一來便是雪上加霜。自己和父親一樣不事生產，最近才學着看管些生意進項稍多，也顧及不到庶妹太多。
“琰兒，三哥現在也會做生意了，最近幾家鋪子都到了三哥手裡，因爲父親完全得弄不明白。如今也在賺銀子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給十三妹攢嫁妝。”顧璟整個人笑眯眯的。他還是那麼豁達的樣子，不過從面相上看得出這兩年頗經了些風雨了。
顧琰笑着接了過來，“謝謝三哥。”等一下要給士兵檢查過纔可以帶走。
他們說話的時候，顧瑾一直抓着顧琰的手，“琰姐姐，下個月我們再想法子來看你。”這樣的探視是有時間限制的，還得留點時間給小菊，所以顧瑾沒有機會和顧琰說太多還有一部分是方姨娘做的小食，小時候顧瑾
這會兒宮門處比較多的景象是宮人們把自己攢的銀子遞給門外的家人。因爲會進宮爲奴的，多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像顧璟這樣來送銀子的，實在是異類。
小菊給顧琰報告了幾個好消息，“姑娘，雜貨鋪子開起來了。前面是鋪子，後面住人。鋪子是租的，不過生意起來的話，再過一兩年就可以買下來。我去看過端娘，她日子挺不錯，小蘭和她女婿都很孝順。還有，我、我……”
“姑娘，我要當爹。”見小菊有些張不開嘴，小豆在旁邊高興的說道，“爲了做生意方便，我們從國師府搬出來了。不過，外頭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從國師府搬出來的，也沒人敢欺負我們。”
顧琰笑開，“太好了！”原來搬出去了，怪不得不是託明暉給自己捎東西，而是自己拿來。想來是在國師府住得不自在吧。明暉是拿小菊當故人看待，可府裡那麼多人，人多嘴雜的。自己都不在，他們的確搬出去更好些。他倆如今也能自己置辦些家業了。
顧璟在旁感慨道：“這都虧了琰兒你爲下人都安排得那麼妥當。想起來讓三哥有些汗顏啊。”
“三哥能這麼快從侯府不諳俗務的孫少爺轉變爲一家人的支柱，已經比顧家大多數人強了，無須汗顏。”如果顧府爵位不失，顧璟大概也只能被養成他爹那樣，離開了家族什麼都做不了，連分給自己的家業都管理不了。不過如今他已經漸漸的能撐門立戶了。
眼見時間馬上到了，小菊趕緊把手裡攥着的用包袱皮包着的攢盒塞給顧琰，“姑娘，這裡頭都是你愛吃的零嘴。”
顧琰收了下來，“三哥、瑾兒，小菊，小豆，你們都回去吧。我在宮裡一切都好，還有師傅照應呢。放心吧！”
等待優先通過檢查後，顧琰將收到的東西都交給畫橋幫她拿回宿處。畢竟她是當值中跑出來的，還是得趕緊回去爲好。看着畫橋的背影她心頭嘀咕，這個貼身丫頭不是自己人真是不方便啊。這些東西她回頭都得好好查一查才能用。
紫檀精舍的人都是優先，顧琰同方才一道出來宮女朝華一起快步往回走。走到藏書閣外挺遠的地方，她就聽到裡頭傳來嬌聲歡笑，像是小姑娘的聲音。能到紫檀精舍笑得這麼暢快的自然只有公主了，是十六公主還是十七公主呢？
在皇后宮中呆了許久，她都沒有見過十六公主。十六公主今年十二歲，課業比較繁重。而且她性子隨何皇后，不會多事，所以沒有故意的去藏書樓去‘參觀’過顧琰。至於十七公主，顧琰也沒有見過。那裡畢竟是皇后的地盤，十七公主雖然非常受皇帝的寵，卻也懂得輕重，不會到那裡放肆。
顧琰還沒進去，就見到歐允牽着一個小姑娘出來了。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十一二歲，和歐允用八九分的相似，非常的像是一母同胞的。
“哎，她就是那個誰誰誰啊？”十七公主跟歐允擠眉弄眼道，說完就盯着顧琰看。她今年十一歲，從小就非常的受皇帝寵愛，很喜歡撒嬌，與端莊守禮的十六公主氣質迥然。十七公主還是從晉王的長女小郡主那裡聽到的，說顧琰是‘小嬸嬸’，是小叔叔親口說的。只可惜她聽到的時候顧琰已經不在京城了。所以今天才算是見到了聞名已久的人。十七公主因此這會兒便肆無忌憚的盯着顧琰看。
顧琰躬身要跪下行禮，“臣見過公主！”
十七公主一把攔住，笑吟吟道：“不用跪，免禮！你真的很好看啊，難怪允哥哥爲了你直到現在都還不肯成親娶別人。”這件事淑妃時不時的唸叨，對顧琰恨得那是牙根癢癢。十七公主早就聽得膩味了。不過她不覺得歐允還沒有成親有什麼不好的。所以她對顧琰倒是沒什麼惡感。
顧琰早就聽歐允說過十七公主酷似他亡母，她也好奇得很。於是公主看她，她便大大方方讓公主看，自己也笑着回視。公主眼底滿是好奇，並無惡意，她感覺到了。要算起來，這位十七公主還有她的胞姐十公主就是歐允血緣最近的手足了。因此，顧琰也很高興十七公的和善。
今天她很高興，一是顧璟能來看她，而且態度非常的親切。她雖然嘴上說不在意顧家人，但是對於曾經頗有好感的這位三哥還是有些在意的。總算少一個在背後咒罵她的人。二就是十七公主這個態度了。沒有人會真的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好惡。雖然說什麼我不是銀子，不可能討好得了每個人。但是，能得到人的喜歡總比受到厭惡好得多。
十七公主酷似姨母雲卿，是皇帝十七個女兒裡最漂亮的。她這會兒和顧琰對視，是真正的美人看美人。歐允也很樂見她們能融洽相處，抱着手在一旁含笑看着。
方纔十七公主過來，看到他正坐在藏書閣發愁，便問道：“允哥哥，你幹嘛在這裡皺眉啊？”
歐允本來不想跟個小丫頭說，不過十七公主一直問，他便三言兩語說了。
十七公主從小喜歡樂顛顛地跟在歐允身後，當即託着小下巴就幫他想起辦法來了。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法子，“有了，允哥哥，你看這樣好不好？讓顧女官教我跟十六姐姐讀書，你不就可以時常過來看看我們了，順道也可以看看顧女官了嘛。”
歐允頓覺有理，“不錯，小十七，這個法子很好。”他本來就是在犯愁，明明顧琰都進宮了，他還不能自由的去看她。也就這幾天在紫檀精舍的時候自在些。眼看着她馬上又要回何皇后那裡去了。成天在藏書樓裡呆着，他根本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跑過去。他不愛讀書是出了名的，說他忽然對書感起興趣來，要好學了，誰都不會信的。他倒是無所謂，可是對顧琰的名聲不好。在紫檀精舍傳不出去還好，何皇后那裡可沒有這樣的條件。
雖然去看兩個妹妹讀書，其實也只是一塊遮羞布，可是誰都知道他喜歡漂亮小姑娘，閒着無事多去晃晃也說得過去。總比她在藏書樓藏着好啊。
顧琰聽說這事兒，皺皺眉頭，“公主從小由名師教導，哪需要我去教她們讀書啊。再說了，何皇后還好說，可是你的姨母淑妃，我有點怵。你不許去說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是和皇家人打交道。她那個才女名聲，真的夠當公主的老師麼？她離姑祖母當年還差得遠呢。顧大姑教公主讀書那是在她二十多歲以後的事了。
還有，讓她教兩個公主，那肯定不免要和她們的母親打交道。就聽方纔十七公主的話，什麼歐允爲了她至今沒有成親之類的，就可以想見淑妃對她的觀感了。雲夫人不在，淑妃就相當於是婆婆一類的人物了。她可不像何皇后那麼好打交道。顧琰對自己躲在何皇后這裡的處境非常的滿意。
“這事兒不用我開口，小十七恐怕已經同皇后說了。琰兒你不用怕，姨母就只是姨母，她又不是把我視如己出，我何必把她當親孃敬着。這宮裡無論你跟誰不對付，我肯定都是站在你這邊。”
顧琰嗔他一眼，“你安排我的事兒，要不要先同我說一聲啊？”說得好聽，宮裡其他人可以不放在心上，聽他這麼說了，淑妃也不用太顧及。可是皇帝的態度她能夠不重視麼。皇帝都要殺她了，歐允也只是嘴上狠，哪裡真的就站在她這邊，跟皇帝對峙了呢。
歐允嘟囔，“說了就辦不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