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棒喝

望族毒女

翌日顧琰早早起來,吃過早飯送舅舅和四哥歸營。

瞧她還有些悶悶不樂的,顧珉道:“菀兒說了什麼讓你這麼耿耿於懷啊?”

顧琰抿抿嘴,氣鼓鼓地道:“她說我十五歲的人,二十五的心。”

顧珉撲哧一聲笑了,“還會耿耿於懷說明你還有救。”

耿懷安也在一旁笑,“那你就像個十五歲該有的樣子嘛。”

“我纔不想像昨天那個羅家二妹一樣呢。”

“誰讓你像她那樣了,不過琰兒你真的是少了些少年人的活潑。舅舅也很希望你能想笑就笑,想唱就唱。不必太懂事了,也不要太克己。”

“嗯,我儘量。”顧琰朝馬背上的兩個親人揮揮手,目送他們離開,然後往裡走。

小菊道:“姑娘,今天要做什麼?”

“我拆生日禮物去。你給我分出來沒有?”昨天的觀禮嘉賓太多了,真心道賀的人卻只得那幾個。要分自然是按照這個標準來分。

“嗯,都分出來了。”

顧琰便歡歡喜喜的去拆禮物,她頭上戴的正是昨日及笄禮上用來挽發的簪子,也就是歐允送的禮物。

而晉王送的大禮就是爲了請來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主賓。路老太君前後態度有微妙的變化。看得出來之前有些不情願是迫於權勢而來。但後來嘛,隨着對自己的瞭解加深,有所認同,多了幾分情願。但是,她對自己的態度還是有些保留,因爲自己忤逆祖母的事兒。所以羅二妹鬧場,她保持了沉默,沒有替自己出頭。昨天那樣的場景,她那樣德高望重的人如果肯出面會好得多。

這一點顧琰覺得不能強求,她可不是金銀,誰都會喜歡。要像從前那樣得到交口稱讚,把名聲經營得潔白無瑕可以作配皇子,活得未免也太辛苦太違心。她只要做自己,哪管他人褒貶。舅舅還說她克己,她可完全沒有要克己復禮的意思。與其做一個乖乖女,她寧可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

相對這個世道所認同的主流來說,她已經是一個足夠任性的人。爲什麼人人都還說她少年老成呢?難道真的要像羅姑娘,二得來以爲普天之下皆她爹,都要讓着她,什麼禍都敢闖才叫活潑?那樣的話,昨天自己就該毫不壓抑的賞她倆大耳瓜子。

肯定不是那個樣子!

顧琰敲敲頭,秦菀自己倒是一直都挺活潑的。她父母恩愛,家庭幸福。祖父位高權重而且疼她如掌上明珠,祖母很慈祥可親。這輩子唯一需要發愁的便是能不能覓得如意郎君,如今也都如願了,她當然活潑了。自己如果像她這樣也會很活潑的。

可是,自己比秦菀又差了什麼呢?是,沒有父母的緣分,但是有師傅跟舅舅。秦菀有孫小丁這個如意郎君,可是歐允雖然現在有些差強人意,可是以後他還會成長啊。而且他已經被刺激得小宇宙爆發了,以後不會比誰差。

自己還正做着想做的事,比秦菀只能做深閨貴婦還來得強些,似乎真的可以不用活得如此壓抑。這麼一想顧琰頓時如撥雲見日一般,心情陡然好了起來。她最大的問題就是如果和歐允繼續走得近,皇帝不會放過她。但歐允現在什麼都知道了,也學會了喂她着想,不再是一味糾纏。反倒是默默的努力,打算以軍功證明自己。顧琰相信他是個可以稱得上士的男子,將來一定可以讓人刮目相看的。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他肯定可以在戰場上書寫濃墨重彩的一筆的。

皇帝也不會一味的要弄死自己,只要她不接近他的任何一個兒子。畢竟,他也不想因爲自己一條小命搞得父子反目的。嗯,生活如此美好,她應該開懷度日纔是。

顧琰快快活活的拆開方子墨送來的匣子,心頭頗有些期待。方大哥絕對是心有十竅的人,不知道會送什麼給自己。結果打開一看,大失所望,裡頭居然只有一張一萬兩的銀票。

氣死她了,居然是折現給她。這種事如果是歐允幹出來的,她都不會這麼生氣。因爲那小子不是一回兩回拿銀子逗她了。方大哥是一向很尊重自己的,怎麼現在也這樣了?昨天方子墨是男客,她壓根沒機會見他的面。就是翠兒過來,也因爲客人太多沒能說上話。這裡頭難道有什麼緣故?

小菊本來看她很是歡喜的模樣,結果一下子就晴轉陰了,忙看了看匣子,“姑娘,還有張便條!”

顧琰展開一看,原來是說明這一萬兩銀票的由來。按照方子墨所說,這一萬兩是琅琊山送明暉的。爲的,自然是請他在皇帝面前爲琅琊山的人美言,讓他們能順利的加官進爵,將來也不至於被鳥盡弓藏。這個顧琰能理解,方子墨自己是要離開官場的,他得爲昔日的兄弟鋪好將來的路。想必也不只是送明暉一人而已。然後明暉就直接讓方子墨拿給自己當零花錢了。

那麼,將生辰禮物折現的就是明暉而不是方子墨了。她就說怎麼小鷹隼過了日子都沒來。一萬兩銀子,好吧,她的確需要銀子。銀子是底氣,如今要施醫贈藥,越來越需要銀子了。

等等,這樣她豈不是少收了一份生辰禮。方子墨的呢?顧琰狐疑的拿起那個小匣子,好精美的匣子,是這個匣子的話買櫝還珠就完全說得過去了。難道這個纔是生辰禮物?

嗯,肯定不單單只是匣子那麼簡單,裡頭估計還有名堂。她回頭慢慢研究吧。顧琰又陰轉晴了,笑眯眯的把銀票收了起來,匣子也放好,然後繼續拆禮物。

小菊看到秦菀站在院子裡朝自己招手,忙輕手輕腳的出去,屈膝一福,“丁夫人來了。”

秦菀點頭,“你家姑娘從昨天到現在有什麼不對麼?”

小菊心道,是有些不正常。原來還真是被您給刺激的啊。面上只笑道:“這一天姑娘心情大起大落,倒有些小姑娘的意味了。這會兒正開心的拆禮物呢。”

“喲,她還有這個閒心,那說明我昨天的當天棒喝沒白費功夫啊。”

顧琰拆過在意的人各具心思的禮物,又拆了幾分其他人的。知府夫人居然是完璧歸趙,把當初自己送出去的珍珠手鍊還了回來。這串手鍊顧琰其實很喜歡,於是也笑納了,看是清洗過了的,便直接戴在了腕上。接着又拆王家的禮物,纔剛開拆,就聽到秦菀的聲音,“喲,倒真是知錯能改啊。瞧這歡歡喜喜拆禮物的勁兒,還真是回覆了幾分孩子氣!我都在這兒坐了一會兒你居然也沒發現。”

顧琰擡起頭笑了笑,“反正我怎樣你都有的說。”說完提起茶壺給秦菀倒了一盞茶,道聲‘喝茶’繼續開始拆王家的禮物。嗯,是名貴香粉,送給小姑娘做生辰禮物很是合宜的。她仔細嗅了嗅,沒有發現裡頭有古怪,便也擱在一邊讓小菊收了起來。昨天她也沒能找到機會和王家那位老姑奶奶多說幾句,只打了個招呼而已。倒是王家大奶奶看着自己的眼神頗有些複雜。

大概是自己在王家人眼底從完全可以拿捏的小螻蟻到不能不放在眼底的勁敵實在有些戲劇性吧。晉王把路老太君請來,這也是公然爲自己撐腰的意思了。他如今可是監國,天下誰人敢小覷他?

這樣的盛情,因爲顧琰已經被秦菀的話點醒,也不再將之變爲壓力束縛自己。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她此刻得好好過。總是爲了以後的處境擔憂,既對事情沒有幫助,現在的生活也被搞亂了。

於是,顧琰便邀了秦菀高高興興的上街血拼去了。她今天得了一萬兩的零花錢呢,這得掙一整年才能掙到的。心結解開了,立時便有了逛街的閒情逸致。

秦菀也是一個人在家無聊,這才跑過來,因此兩人一拍即合。當即各自換了輕便服飾出門去。顧琰今天第一次以成人髮式出門,在鏡前便有幾分顧盼。

“弄成這副模樣,你自己也不彆扭?”秦菀道。

“不彆扭啊,與其惹來一些孟浪之人的注目,不如低調行事。”那些人可不像木石村的人,只是以純欣賞的目光看她呢。

顧琰大包小包的買了不少,秦菀亦然,兩人純是享受購物的樂趣,骨子裡都是一般無二的千金小姐做派。

逛了一氣兒又一起上酒樓的包間用飯,秦菀道:“出了京城才知道天有多寬地有多闊。怪不得我爹孃那些年在外頭玩得不亦樂乎不願意回相府呢。”

“不用在婆母跟前立規矩,不用和小姑搞好關係,自己一個人當家做主,這日子當然舒坦了。”顧琰笑道。她自己的日子也很好過的,以前真是的,成天爲了可能發生的事憂心忡忡的。

秦菀點點頭,“嗯。對了,昨天回春堂也來人了,是想跟你和解?”

“我估着應該是。大概就這兩天吧,王家的老姑奶奶應該會讓我上門去見她。”

“嗯,我也要擺個宴席,算是答謝那些人出城迎我的情分吧。回頭選個日子,你幫我一起操持。”

“成!”

兩個人又談到合夥做生意的事情,顧琰道:“嗯,我有個想法。正好我師傅給了零花錢,也可以支持這個想法實施。菀姐姐,你說咱們做馬匹生意如何?”要做這個聲音,自然少不了秦菀的背景人脈。不然平民百姓如何能做馬匹生意。

秦菀素來是愛舞槍弄棒騎馬的主,立時感興趣的道:“怎麼做?”

“咱們先買下一個大些的馬場,然後設法引進西陵的好馬來和我天朝的馬配種。現在是戰時,軍馬肯定是需要的。就是不是戰時,平日裡也需要很多。只要咱們的馬好,價錢應該好商量。”

旁邊的小菊和可人對視一眼,原本以爲兩人合夥就弄些女孩兒家的穿戴或是脂粉香料生意。沒想到竟是打上戰馬的主意了。兩人都覺得真是給顧四少爺說中了,這兩位主子湊到一處,幹出什麼大膽出格的事兒來都不稀奇。

秦菀湊近顧琰,“你說的設法引進是怎麼個設法?”

“我之前置辦馬車,發現有幾匹馬格外神駿,後來才知道是走私的馬。而且,我押車的人裡還有兩個是盜馬賊出身,有將馬配種的專長。”

秦菀想了想,這個時候要走私,肯定得有背景、人脈還有金錢才行。首先這事兒是違法的,而且戰時要在西陵弄到馬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不過如果真的能將西陵之前控制極嚴的馬弄過來成功配種,倒真的是好事。

“好,幹了!”

兩人相視一笑,顧琰又道:“我還打算拉上雷家。他們是商家,以他們的名義出面會好些。你我都是軍中有親戚的,怕是會加劇難度。”事情違法需要秦菀的背景頂着,西陵那邊輕易不會把好馬賣出來,這就需要雷家出面。此事做成,齊王肯定也不會怪罪她們。聽說他自己也打過西陵戰馬的主意,只是因爲量大,被人識破了而已。他手裡有銀子,自己做好了也很有賺頭就是了。

“嗯,回頭找上雷夫人商量。”

顧琰點點頭,“我先找人去打聽下哪裡有好一些的馬場要賣或者租的。”她原本也不敢想這事兒的,因爲成本太高了。現在有銀子,有合適的合作對象,倒是可以打打主意。倒是那兩個盜馬賊的來路,怕是要讓秦菀好生查一查。軍中其實也不是沒將西陵上供的高大好馬用來和天朝自身的戰馬配過種,只是效果一直不太理想。那兩個傢伙怎麼會有這樣的本事的?竟私下配種成功過幾回。她無意中發現後原本有意將兩人薦入軍中效力的,結果兩人居然打算偷跑。

顧琰也是因此,不敢貿然就將人舉薦入軍中。這次卻是要好好查查,即便有可疑,她也用定這倆人了。她這裡不比軍中,不怕他們搗什麼鬼。

聽舅舅說,西陵的戰馬還有士兵都比天朝的高大,因此十分棘手。虧得鎮西軍的將士發明了用雙鉤鉤馬腿的法子,這才能勉強應付。這套戰法,之前舅舅上京的時候,晉王還讓他去軍中傳授過經驗呢。

顧琰和秦菀慢悠悠的踱步回去,都覺得這樣自由自在的日子非常的難得。尤其二人現在都不會生計發愁,簡直是太好過了。

及笄禮過去三日,王家的請柬送來了。顧琰如今是平民,在商場更是晚輩。王家的老姑奶奶斷五上門拜訪的道理。只不過,召見就有些失禮了,所以是下帖子請客,送帖子的人語氣還非常的客氣。

“承蒙貴家老姑奶奶和大奶奶登門參加我的及笄禮,既然是王家相請,我一定到!”

讓小菊打發了賞錢給送信人,顧琰放下請柬繼續拿起幾張方子來看。她自坐堂問診以來,才發現之前的紙上談兵遠遠不夠用。病症實在是千奇百怪的,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看來她以後要多去坐堂才能真正的提高醫術了。那個高大夫人是長得猥瑣了點,嘴巴也壞,不過醫術真是不錯。

她也把了那幾個病人的脈,但自問開出的方子比不上這老傢伙的。看來,中醫的確是需要用時間去浸淫的。既然入了這一門,就不能浮光掠影蜻蜓點水的就過了。

如今八月底,日頭還有些毒,所以顧琰大多時候還是在冰盆邊度日。樂善堂那邊她也吩咐人送去了,人多了更熱,要是排隊排壞幾個人就麻煩了。乾脆搭了棚子,煮了綠豆湯等讓那些等候人可以不必冒那樣的酷暑。

也是因爲如此,秦菀沒有要顧琰兌現兩人比劃比劃的承諾。不然,過了午平白不動都有些熱,打架就更熱了。而顧琰除了那天趁着天氣稍微涼爽些上午和她出去逛街,這兩日早上都是耗在了樂善堂的。說到這裡,秦菀就有些羨慕顧琰的日子了。安排得井井有條,有張有弛的。

王家約的是兩日後的早上,所以次日顧琰又到樂善堂去了。她原本是對高大夫多少有些不放心,過去有監督震懾他的意思。卻沒想到纔去旁觀兩次就被高大夫的醫術折服。這老傢伙如果長得不那麼猥瑣,怕是太醫都做得。於是,乾脆將高大夫的方子都帶回去研究,還把他的病人又都把了一道脈。

那些常來的病人素來敬重她,便是不熟的,知道她是樂善堂的東家,又是這麼個小姑娘,便也由得她再折騰一次了。

這天去顧琰便趁着還沒有開始坐堂,和高大夫就幾個病例討論了一番,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見解。一老一少說着還起了爭執,高大夫這會兒也渾然忘了顧琰是自己東家,前些日子還逮到自己說些不該說的話,將自己留店查看來着。

“你說的治法太保守了!有時候是需要下猛藥的。你這套是太醫糊弄貴人的做法呢。咱們樂善堂接診的可都是苦哈哈的人,比那些貴人體質好,經得起折騰。”高大夫不屑的道。

顧琰想了想,還真是有道理,於是點了點頭。

楊大夫在後頭拉了拉高大夫,後者驚覺自己方纔將顧琰當那些學徒一般呵斥了,臉上現出訕訕來。

“沒事兒,我從前是跟着一位太醫學的醫術,在開方子的時候難免帶出幾分做派來。不過,高大夫你這些稀奇古怪的治法,還真是讓人眼界大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