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18辯論

118 辯論

明暉和國師的道法辯論大會是五月初五舉辦,地點在京城人們賽龍舟的接天湖畔。舒睍蓴璩這一次沒把地點放在宮裡,而是設在宮外,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不過想想道教是國教,也就不足爲奇了。因爲皇家的推崇,所以民間道法精通的高人也不少。這樣的事關宗派的大辯論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舉行纔好。

顧琰和伍媚湊到一塊兒,坐在晉王的看臺裡,先是看了一場熱熱鬧鬧的賽龍舟,接下來纔是看明暉上場。

顧琰看明暉略有些緊張,嘟囔道:“師傅,你混得真差,連個自己的看臺都沒有。讓我們跟着你寄人籬下。”她很不想再跟晉王有什麼牽扯的,明明都已經道過別的了。

明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顧琰又繼續巴拉巴拉說道:“你說你要有個選手包廂,回頭拂塵鬆了,有事弟子服其勞,我也能立馬跑出去讓人給你現穿一把啊。”

明暉瞪她一眼,“照你這麼說,秦相如今不也在皇上的看臺那裡寄人籬下?什麼拂塵鬆了重穿一把,上去了誰還顧得上那麼許多。”

顧琰撓撓頭,也是啊,又不是打網球。

“可是你看國師府來了多少人,一個看臺都坐滿了。”斜對面就是國師府的看臺,滿滿當當坐了二十來個道士。國師這些年風光得很,除了親傳弟子,還有不少抱大腿的。據說裡頭除了精英弟子,還有京城幾處大道觀的觀主。

“那我弄個看臺,就你們小貓兩隻?”

另一隻小貓伍媚笑笑,不去理會這師徒倆的插科打諢。不過很明顯,小師叔這會兒放鬆多了。

“師傅加油,等以後你開山立派,我就是大師姐了,先入門者爲大。師傅今天真氣派,有一代宗師的雛形了。上去打垮國師那個欺師滅祖的傢伙,他憑啥自稱是咱們這派的掌門啊!就憑他搶到了掌門印信啊。”顧琰對把自己關到相思樓的國師恨得入骨。只恨自己不夠本事,不然她一定去把掌門印信搶回來。

明暉今天的確很氣派,穿的道袍是晉王特地命人做的,加上他本就生得俊眉修目道骨仙風,看着的確是有幾分高人風範。他這會兒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伴君他都不怕,今天還能怯場不成?對,今天就要在天下人面前殺一殺國師那個欺師滅祖的傢伙的威風。

晉王坐在看臺正中,聽顧琰滿嘴的胡說八道不由微微聳了聳肩膀。

三聲鐘響,明暉拍拍顧琰的腦袋,“坐在這裡,好好看着師傅怎麼收拾師門敗類。”

“好!”

伍媚直起身子,“師叔,旗開得勝!”

“嗯。”

辯論的所在是接天湖畔一處搭起來的高臺,明暉與國師面對面各自盤膝而坐,中間隔着約兩米。坐在齊王的看臺裡,視野很好。當然,皇帝那裡是正對着,視野更好。明黃色的棚子在上首,左右是各個親王還有國師府的棚子,辯論的高臺在中間。

接天湖畔今日自然是戒嚴了,普通百姓只能在皇家圈起來的範圍以外,隔着黃色的帳幔仰起頭看高臺上的兩人。當然,看是看不清的。黃色帳幔裡有自家看臺的也就是龍子鳳孫和一二品的大員。不過如秦相一般低調的倒都是在皇帝那裡‘寄人籬下’。當然,不是那個人肯定不夠格去‘寄人籬下’的伴君。皇帝的大看臺隔了珠簾,隱約可見數位宮裝麗人,正是對道法感興趣的后妃。是自己真的感興趣還是投皇帝所好就不得而知了。

各家女眷也是用珠簾隔着,影影綽綽的。不過,除了皇帝,沒人帶小老婆出席,。因爲皇帝親臨,所以這一場辯論會,也弄出了偌大的排場來。

辯論開始了,現場抽了題目。兩人的聲音不算大,但是入耳聽得很清楚,而且傳得很遠,外頭黃色帳幔外影影綽綽攢動的人也能聽得到。這就全憑內力了,顧琰心道沒有麥克風可真是不方便。這麼一辯,如果勢均力敵,可就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如果有一方內力不繼,那氣勢肯定就弱下去了啊。

顧琰聽着二人從有無開始辯,引經據典,脣槍舌戰,精彩得很,一時便聽住了。旁邊的伍媚聽不太懂,只端坐着,兩眼狠狠的瞪着國師。如果目光能夠殺人,國師肯定已經被她殺了無數回。

顧琰聽得入神,許多從前懵懵懂懂的道法精要豁然開解,忽然察覺有人在拉她的袖子。低頭一看,是晉王如今唯一的孩子——小郡主。

“你聽得懂啊?”小郡主奶聲奶氣道。三四歲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自動自發的挨着顧琰坐下。顧琰一愣,咱們很熟麼?

“嗯,上頭那個是我師傅。”

伍媚側頭看過來,“小師妹,這會兒誰佔上風?”

小郡主聞言也盯着顧琰。

“沒人佔上風,在拉鋸。”明暉道法上造詣精深,被師祖成爲奇才。可國師也是浸淫了幾十年,而且經常被外來的道士挑戰,至今巍然不倒。

“小嬸嬸,你真厲害!”小郡主由衷讚道。她完全聽天書,看母妃也有些作難,因此對於能聽懂的顧琰很是佩服。

顧琰一滯,“小郡主,臣女不是你的小嬸嬸,你叫錯了。”誰教這孩子的啊?

晉王瞥了一眼晉王妃,他的注意力在場中,但是也分了一部分在顧琰和小郡主那邊。兩人聲音不大,可這棚子也不大啊。在座的除了他們一家三口,也就顧琰師姐妹。另有站着伺候的數人都是晉王和王妃的心腹。

“小叔叔說你是,你就是。”小郡主一副‘我小叔叔說的準沒錯’的樣子。

顧琰明白了,小郡主不是和自己熟,是和歐允熟。跑來親近自己是愛屋及烏呢。她跟個三四歲的孩子也不好多說,便將注意力又轉回了高臺。

“暖暖,十七姑姑過來了。”晉王妃正想把小郡主叫回來,見到走進自家看臺棚子的人便出聲道。

顧琰轉過頭,她聽歐允提起過好些次皇上這個老來女,據說和他母親很是相像,很得寵的幺女。

十七公主比小郡主就大個三歲,想來跟小郡主一樣聽得沒勁兒,過來找同齡人玩耍。

小郡主也是看顧琰年紀不大的樣子,又對她有幾分好奇,聽得無聊就過來想找她玩,見她一直盯着場上便感到無趣了。所以十七公主過來,當即開開心心的迎了上去,“十七姑姑,你來了。”

顧琰和伍媚起身給十七公主行禮,後者擺擺手,“免禮!你們就是明暉道長的侄女和徒弟啊。”眼睛也落在了顧琰的身上。

小郡主在旁邊道:“十七姑姑好看,小嬸嬸也好看。嗯,沒人佔上風,在拉鋸。”說完自個兒咯咯的笑了。

“暖暖,不要亂講。她不是你小嬸嬸。”十七公主比晉王妃還要先開口。她聽母妃說起過這個顧琰,出身太低,跟允哥哥不般配。秦相家的菀姐姐纔是跟允哥哥般配的人。她很喜歡允哥哥,而且,美麗的小姑娘總是不喜歡冒出來另一個可以和自己一較高下的人。

“小叔叔說是就是。”小郡主強調。

晉王妃摸摸小郡主的頭,“朵兒,不能亂叫。”

顧琰腹誹,歐允這個傢伙,什麼人嘛,居然這個樣子給他小侄女介紹。

晉王道:“你倆要麼出去玩兒,要麼安靜聽着。”

“是,三皇兄|父王。”姑侄倆對視一眼,各自伸出小手牽着對方出去了。晉王妃趕緊讓人跟上去,一邊同顧琰道:“小郡主一時失言,琰兒你不要介意。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再在外頭講的。”笑眯眯的,一副也跟着打趣的模樣。

顧琰只得道:“小郡主天真爛漫,隨口一說,臣女不會往心裡去的。”

一個時辰過去,場上還是膠着狀態。不過,用午膳的時間到了,於是定了下午繼續的時間停了辯論休息。下頭的聽衆便也散去,各自找地兒吃飯。

顧琰拿起旁邊的水壺,和伍媚一起迎了過去。走到半道,不料被幾個道士仗着身高體壯的優勢搶了先。

顧琰撇撇嘴,沒風度!

明暉看到她們便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顧琰答道:“來給你送飯。”

明暉接過她拿來的水壺,他倆狼狽爲奸多年,默契非比尋常。於是立馬就悟了,笑道:“飯呢?”

嫵媚和旁邊的人看到顧琰明明拿的是水壺,卻說來送飯,一時都以爲她是口誤。

“在桶裡啊。”顧琰道。

“桶在哪裡?”明暉繼續和她一唱一和。

顧琰下巴朝方纔搶了她們道的幾個道士一揚,“那裡。”

nbsp;伍媚想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出來。

那幾個道士也悟了,“你、你——”這不是罵他們是飯桶麼。好一個伶牙俐齒,罵人不帶髒字的丫頭。

國師也喝過水了,止住幾個氣得不行的徒弟,“小師妹淘氣,何妨禮讓一些。這也是爲長的氣度。”

伍媚冷笑一聲,“大師伯當真是好有爲長的氣度啊。做你的師弟,命苦得緊!”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她成天怨她爹沒責任心,丟下她們母子幾個不管。但看到仇人,一樣是分外眼紅。

顧琰一副於我心有慼慼焉的樣子,“做這些……的小師妹也是命苦得緊。”她把飯桶兩字含而不露,但誰都知道她中間的停頓是什麼。那幾個道士一時氣了個臉紅脖子粗。

國師道:“小侄女那次是誤會,至於二師弟,那是本座遵師命清理門戶。”

明暉目光一閃,“大師兄,師傅當真給你留的是這句話?他老人家撐着一口氣等到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胡說,師傅他明明……”

“師傅他明明在我到的時候已經落氣了,是不是?”明暉眼底顯出一片狠厲。

國師知道差點被明暉套了話去,立即道:“師傅他明明是讓我清理門戶,清理你們兩個叛徒。說起來,你們已經被逐出門牆了,我們也沒有同門之誼。”

明暉道:“我也恥於和你做同門。”說完轉身就走,顧琰和伍媚趕緊跟上。

晉王着人給他們做了道家養生餐,吩咐人送了過來,三人便圍了一桌吃起來。

下午各處看臺裡便少了不少女眷孩童,畢竟不少人是奔着端午的龍舟來的。尤其是宮眷,往常都是在宮裡,這回換了個地方也就多了不少新鮮。不過,像十七公主和小郡主這對姑侄,肯定不能指望她們覺得道法精義辯論有趣。她們甚至都沒呆到午飯時就由人護送着離開了。

晉王妃倒是一直留了下來,散步消食後回到看臺,顧琰聽到她正小聲向晉王請教一二。晉王和風細雨的給她解說。末了被一個問題難住了,他也不是太清楚。顧琰和伍媚便是這會兒進來的。

晉王妃便笑着向顧琰問起,晉王這才留意到她們二人回來了,擺手免了兩人的禮。拿起茶盞慢慢飲茶,不再言語,也沒有再朝這邊看。

顧琰心道,這是示威呢吧。這兩年她一直都能感覺晉王妃若有若無的防範。她要宅鬥找王府那些侍妾啊,明裡暗裡的跟自己過不去算怎麼回事兒。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把這個問題言簡意賅的解答了。

晉王妃道:“原來是這樣。”

還有半刻鐘纔開始,顧琰端坐着,給伍媚小聲的講了講上午的辯論。她知道伍媚其實只對結果感興趣,不然方纔散步的時候她就問了。估計這會兒問出來是因爲看出來了一點什麼,怕她尷尬。

方纔給晉王妃解答完,顧琰面上雖然什麼都沒露,可是掌心裡卻是掐出了幾個指印。這種被人當賊防的感覺很不好受,而且她還做不到完全不心虛。雖然,她的確沒有和晉王妃爭什麼的念頭。

“開始了”伍媚輕聲道。

“嗯。”

下午的時候,顧琰走了好幾回神。說實在的,晉王妃的秀恩愛還是有些刺激她的。

“這還要說多久啊?”伍媚終於忍不住問了。

“估計快要結束了。”

“誰贏了?”伍媚關切的道。

“師傅略遜一籌。”顧琰有些失落的道。不過也知道,這個成績相當不錯了。國師比明暉年長二十,聽說他小時候由二師伯照顧起居,大師伯負責道法與武功的傳授。國師成名的時候,明暉還在穿開襠褲。而且國師伴君十多年,作爲一國國師業務要求一向高端。要打敗他難度的確是非常高的。明暉能夠做到這樣非常可觀了。三個時辰也只是微露敗相。

“唉——”伍媚難掩失落。

“沒事兒,還很有進步的空間。”

上方響起皇帝退場的御樂,衆人趕緊起身拜送,顧琰便也閉嘴跟着跪下。這個結果,明暉面色還好,晉王也很淡定。

明暉看伍媚一副失望的樣子道:“再多給師叔一些時間。”

br“嗯。”

顧琰道:“你還好吧?”下午又是一個多時辰,對人的虧損很大。

“回去打坐休養個兩三日就恢復元氣了。不過國師,怕是得七八日。畢竟是知天命的人了。再是養生也不能跟我而立之年的人比。而且,他這些年汲汲營營,怕也沒有太多練功的時候。便是他用那些金貴藥材補養,也是補養不過來的。”

伍媚這纔看到明暉眼底眉梢淡淡的疲憊,自責不已,“師叔,我……”

明暉擺擺手,“沒事兒,二師兄的事我也急。”

晉王也帶着王妃離開了,派馬車送顧琰和伍媚。還是今早去接人的車伕和車。

明暉看向顧琰,“事情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麼?”

顧琰點頭,就差臨門一腳了。明暉今日其實也是大出了風頭的,這是對太夫人震懾的前提。

“好,你自己小心行事。”

“師傅,你保重!”顧琰不捨的道。

“回去吧。”

顧琰回到家,太夫人已經聽派去的小廝回來稟報了結果,看了她兩眼沉吟道:“你這個師傅可真是不簡單,假以時日,把國師拉下馬的必是此人。都說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你倒是有機遇!”被送去那麼一個小莊子,也能遇上高人。不過想想,這丫頭剛回顧家的那兩三年似乎也沒有借到這個師傅什麼力,全是靠了自己立足穩當的。

自從在泗水觀受了些閒氣,太夫人對國師一脈可謂是深惡痛絕,自然是巴不得看到國師倒黴。而且,顧琰這個師傅把國師拉下了馬,怕是會頂上這個位置。有這重關係也好,興許什麼時候顧府還可以借一借力。

顧琰心頭好笑,太夫人的算盤打得還真是響。

“看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顧琰的確是累了,出去活動了差不多四個時辰呢。一回去就躺下調息,促使自己早些恢復。這張牀她怕是睡不了多久了。如今已是萬事俱備了。估計四哥是真的不會在她走之前回來了。上個月傳回來的消息,他已經考上了舉人,說是要在老家附近走走看看,家裡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