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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在上

祥瑞閣。

蘇戒沐浴完,套了一身寬鬆的紅袍,披着頭髮到院中曬太陽,大花就趴在一旁,一人一虎都是一副懶散的姿態,陽光灑下來,氤氳出一片溫暖恬淡。

“小奴兒……”蕭笙年回到院子的時候,神色柔和下來,從前都是他一個人住在這個寬敞的院子,下人們雖然很多,但總歸沒有尋常百姓家的溫馨,現如今有蘇戒和舟載月住進來,每天回到這裡的時候,蕭笙年的心情自然而然的會放鬆下來。

尤其是舟載月還是蕭笙年的醫術老師,多年的相處讓蕭笙年對舟載月建立起了足夠的信任,雖然他對舟載月的身份感到好奇,甚至想要調查舟載月的來歷,但從某些方面來說,蕭笙年心中最尊重敬佩的人便是舟載月。

當然,蕭笙年對蘇戒並非虛情假意,如果說最初留下蘇戒確實是因爲舟載月的緣故,可後來的相處便讓蕭笙年從心裡願意接納疼愛這個俊秀少年,蘇戒本身的氣質是很吸引人的,收斂了殺氣的蘇戒透着一種骨子裡的驕傲與堅持,帶着年少的活力和明媚的神采,輕而易舉的打動了蕭笙年的心。

有時候愛上一個人很簡單,或許只是因爲一句話,一件事,甚至只是因爲一個笑容。

而蕭笙年對蘇戒的好感,來自於如水恬淡的相處生活,雖然沒有轟轟烈烈,但細水長流同樣能夠逐漸滲透一個人的內心。

“過些天,可能要帶你見見本王的母妃。”蕭笙年看着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紅衣少年,脣畔露出絲絲溫柔,他的聲音猶如玉石碰撞,神色淡然優雅。

聞聲,蘇戒一愣,然後……心裡產生了那麼一絲的緊張。

“大概,什麼時候?”蘇戒問道。

“不會太久,最遲一個月內。”蕭笙年略微思考了一下,答道。

“好。”蘇戒笑着點頭,雖然面上淡定,但內心深處不可抑制的產生了一絲忐忑……蕭笙年的母妃會不會不喜歡自己?

爲何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

蘇戒搖了搖頭,這種感覺可要不得,利刃死士能心平氣和麪對各種場面,假如只是因爲見瑞王生母而亂了陣腳,豈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你不感到緊張?”蕭笙年對蘇戒的反應有些不滿意,自己已經表明了態度打算讓蘇戒長留身邊,所以才領着他去見母妃,小奴兒不應該感到開心嗎?

“王爺是雲妃的兒子,王爺喜歡的人,王爺的母妃同樣會喜歡的。”蘇戒的笑容像染上夕陽餘暉的火燒雲,眉宇神情自信飛揚,十分具有感染力。

“你倒是樂觀。”蕭笙年也笑了起來,這纔是他的小奴兒,倔強堅持,不屈傲骨,澄澈的瞳孔裡光芒萬千,這是小奴兒最吸引他的地方。

作爲一名優秀且睿智的王爺,蕭笙年喜歡的自然不會是那些一味順從懦弱的討好他的人,能夠讓他欣賞的就是蘇戒這種透着鋒銳的少年……

“小奴兒,以後出門讓魚澈跟着你,不然你一個人,本王不放心。”一碼歸一碼,雖然蘇戒的性格很對蕭笙年的口味,但今天從九皇弟那裡得知蘇戒和醉春樓可能有着某種聯繫,蕭笙年自然要考慮安排個人在蘇戒身邊。

從某種角度講,蕭笙年的感情是理智的,他不會因爲情感問題而矇蔽自己的雙眼,更多時候他會考慮的多一些,或者說,在蕭笙年的觀念中,除了親情以外,他都會習慣性的用理智冷靜的思維去考慮事情。

“好的。”蘇戒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但心中卻生了一絲警惕,蕭笙年派魚澈跟着他,未嘗沒有監視的意思,莫非自己今天見勤王被有心人看到了?

看來以後還是應該多加小心。

不過,等到舟老取出蘇戒體內的死亡蠱之後,蘇戒就會隨舟老動身前往燕靈……從那以後,可能再也不會來巖輝國,與勤王、瑞王、賢王等人也再也不會相見了吧?

蘇戒的脣角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他想,或許在巖輝國遇到的這些人,都會成爲自己人生旅程中的過客,曲終人散,各走各的路,留下的只是回憶。

所以他不能陷入太深,否則將來如何幹淨利落的抽身而退?

這時候蕭笙年還不知道蘇戒的腦袋瓜子裡想的是這些內容,因爲這個接近他的俊秀少年原本只是奉命行事。而且,這個骨子裡透着傲然氣質的小奴兒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成爲燕靈將士們的主心骨,光復十幾年前燕靈國皇室遺失的榮耀。

兩個人各懷心事,卻並不影響他們的相處,平心而論,蘇戒對溫雅的瑞王也是存在好感的,只不過一向對感情方面不太敏感的蘇戒選擇性忽視了自己內心深處對蕭笙年的感覺。

作爲一名死士,蘇戒可以是殺伐冷血的,但作爲一名少年,蘇戒對待感情還是沒什麼經驗的,他只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勤王,就算勤王的舅舅呼琴是殺死蘇叔掣和堇箏的始作俑者,但蘇戒的心中並沒有辦法完全放下勤王。

勤王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刻在蘇戒的腦海……蘇戒無法忘記,卻必須忘記。

喜歡一個人或許可以很容易,但忘掉一個人卻有些困難。至少對蘇戒來說是這樣。

蘇戒傾盡全力忠誠並且護佑過勤王,勤王是他曾經的信念信仰以及獻出時間和青春來守護的人,但這份喜歡永遠不會有結果。

就像花開,若是錯過了花期,只能等待明年,可明年……物是人非。

蘇戒知道,今生今世,自己與勤王有緣無份。

但對他來說,有過那麼一段經歷也就夠了。至少蘇戒知道了自己不是單相思,勤王也是喜歡他的,可勤王表白得太晚,蘇戒已經在兩人之間畫了一道橫溝,兩人已是對岸相望,蘇戒做死士的那些年,勤王給予過蘇戒恩惠,但同樣,蘇戒也拼死護過勤王的命,若說誰欠誰的,那蘇戒覺得自己不虧欠勤王什麼,反而琴師和勤王虧欠了一整個村莊百姓的性命,還有蘇戒的童年與青春。

血債……是要血償的。

琴師大概不會想到,自己耗費數年時間培養出的最優秀最強大的死士,會在某一天發現當年真相,並且發誓要親手取他性命。

琴師不信因果,可當年他種下的因,終究還是結出了果。

此刻的琴師正在勤王府休憩,他斜躺在塌上假寐,地上是一名未完成任務的中年死士,這死士因爲任務完成沒讓琴師滿意,所以琴師引動了他身上的蠱毒,中年死士渾身冒汗神色猙獰痛苦,在地上打滾嚎叫,他不住求饒,直到他疼的昏過去,琴師才睜開眼睛,從塌上坐起身子。

“潑醒他。”琴師常含悲苦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他眯了眯眼,似嘆非嘆道:“果然,剩下這些死士都不如利刃優秀呢……利刃年輕強大,從他體內蘊養出的子蠱一定也是最好的子蠱……還有一年,他體內的母蠱就要產卵了。”

琴師默默盤算着時間,悲苦的面容上露出古怪的笑意:“呵呵,假如讓落軒知道我明年打算殺掉利刃,不知落軒會不會一怒之下想要殺了我這個舅舅?”

似乎是因爲心情愉快的緣故,琴師擺了擺手,放過了這名倒黴的中年死士,他走出房間,召來一名院中的奴僕,問道:“見落軒了嗎?”

“王爺在袖小主那裡。”奴僕表現出惶恐般的恭敬。

袖小主名喚袖凝,是蕭落軒的一名妾室,也是唯一一名妾室,蕭落軒現在就指望着袖凝生下孩子,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召回利刃,而不是讓利刃繼續待在那個該死的瑞王那裡。

“看來這個外甥還沒有產生反抗我的心思。”聽到這樣的答案,琴師的語氣帶着一絲……遺憾,他搖頭晃腦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邊走邊嘆道:“可惜喲,我妹妹一生敢作敢爲,叛逆衝動,生下的兒子卻這般循規蹈矩,屈居人下,一味妥協……還不如利刃,利刃的培養過程那般嚴苛,骨子裡都不怕我,嘖嘖……”

琴師心情又變差了,他每次心情不好,一般就做兩件事,一是折磨死士,二是彈琴,他一彈琴,蕭落軒保準過來找他。

果然,曲子彈到一半兒,蕭落軒就來了。

因爲知道琴師的脾氣,所以蕭笙年早就通知了王府的下人,一旦琴師奏琴,就要馬上通知他。

“落軒,今天去見過利刃了?”琴師的曲子沒有彈完便停了下來。

“……是。”

“別這麼一副沮喪的神情,你看看你的樣子!”琴師忽然激動起來,他指着蕭落軒的鼻子叫罵,那張常含悲苦的面容帶着憤怒,讓蕭落軒的心裡咯噔一下。

“舅舅……”

“別叫我舅舅!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就爲了一個不值錢的死士,犯得着最近一直心神不寧?你這樣將來如何統領巖輝國?不要把兒女情長看得那麼重,你若是再這樣,我倒不如直接把利刃殺了乾脆,讓你斷了這份念頭。”

“不要!”蕭落軒急忙說道。

“不殺倒也行,明天把利刃叫來,我要催發他體內蠱毒作爲懲罰。”琴師冷笑。

“利刃並沒有做錯什麼!”蕭落軒急得雙眼通紅。

“我想懲罰他就懲罰他,他的命在我眼中根本不值錢,就這麼定了,明天叫他過來,你也看着,看看他是怎樣被死亡蠱折磨的。”

“你不能這樣對他!”蕭落軒的態度強硬起來,雖然他內心深處十分畏懼琴師,但只要一想到過去,他眼睜睜看蘇戒蠱蟲發作,自己卻無能爲力的時候,蕭落軒的心裡就一陣陣揪緊般的心疼,那一次蘇戒根本沒做錯什麼,挨罰的原因是護佑蕭落軒不周,讓蕭落軒的肩膀被劃了一道口子。

那個時候蕭落軒都被嚇壞了,因爲蘇戒疼得渾身抽搐,嘴裡斷斷續續的吐出“辦事不利,甘願受罰”之類的話,讓蕭落軒被嚇得臉色蒼白,心裡對琴師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但這一次,蕭落軒終於不再懦弱,他用帶有怨恨的口吻說道:“你若是再這般折磨利刃,我便和你同歸於盡!”

蕭落軒被欺壓多年的反抗勢頭終於冒了出來,這件事成爲導火索,徹底激化了蕭落軒心中對琴師的怨念。

出乎意料的是,琴師讚賞點頭:“還好你沒說什麼屈服的話,你這樣懂得抗爭纔是舅舅想要的,看來你是真的愛上了利刃,居然願意爲了他而反抗我……”

大概是因爲琴師難得這麼和藹的說話,蕭落軒剛剛被牽扯出來的憤怒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無力,他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假如利刃能夠激發你的動力,那舅舅會留着他。”琴師笑了笑。

“給利刃解除死亡蠱。”

“可以,等袖凝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