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轉頭看着她,“你也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不能放他一個人走的,絕不能的。”
女鬼冷笑:“你以爲我會殺了你麼?這個男人死了,我就讓你一個人孤獨終老,以後的每一天你都要在死別的痛苦中煎熬度過,你要是敢自盡,我就殺了你的這兩個孽種。”
她眼神一縮,有些畏懼地看着她。
小和尚輕嘆。
秦芳突然轉過頭看着小和尚:“小師傅,求求你救救我相公,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只要他能活過來。”
小和尚搖頭:“種千般因得千般果,這是該有的因果。小僧不能逆天轉意,施主還是節哀。”
袁滿嘟嘴:“可是又不是這個男人的錯。”
小和尚望着女鬼:“你還不去投胎?”
女鬼沒有猶豫,哈哈大笑:“你處心積慮嫁給他,結果他死在你的前頭,你們生同牀,死卻不能同穴,黃泉路上是我跟他一路走,你們以後見也見不到的。”
秦芳面白如紙。
一陣風過,堂裡突然變亮了。堂上的怒目金剛依舊手持法器,冷冷地看着匍匐在他腳下的芸芸衆生。
袁滿看着跪在地方的女人,不知道該安慰還是繼續譴責她的狠毒。
李青青上前,勉強地笑了笑:“嫂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一定要振作。”
秦芳收了收眼淚,接過手裡的孩子一看,頓時又哭又笑:“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原來孩子如藕一般白嫩的小手臂上居然有一根金簪的式樣。
袁滿和李青青的臉色頓時變了,果然這個女鬼也很狠毒。有了這個金簪子在,這就是秦芳一輩子的陰影。
外面陽光甚好,袁滿慢慢地走在陳清裡身後,突然有些低落:“我覺得有些難過。世上人本不該相互爲難的。”
“那是你還不瞭解人性。”
袁滿嘻嘻一笑:“這樣說你是很瞭解咯?”
“知道一點兒,人性的核心是生存和利益至上。一個丫頭爲了嫁給自己心愛的人,狠心害死了小姐,是爲了利益。小姐不甘心爲了報仇,是爲了自己再也不能生存。”
“難怪聽說人死後都要過奈何橋,喝孟婆湯的。”
陳清裡微微一笑:“人生本有許多無可奈何的事,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也就了無掛礙了。”
袁滿開玩笑:“那有一天你會不會忘了我?”
陳清裡好笑:“除非我喝了孟婆湯。”
袁滿忙堵住他的嘴:“胡說八道!誰許你喝孟婆湯了,如果真要忘記我,也不許喝孟婆湯。”
袁滿不知道,一句戲言居然在多年後一語成讖。
李不動幽幽地從他們身邊走過,眼神有些淡:“你們心情倒是好。”
袁滿忙安慰他:“我們不是心情好,只是善於苦中作樂而已。聽說林州來了個從哪裡來的戲班子,我們去看戲吧,我請客啊。”
李不動居然答應了。
“原來滿滿喜歡看戲。”
袁滿摸着頭嘿嘿一笑:“其實我也不懂,只是喜歡聽他們咿咿呀呀的唱,覺得熱鬧極了。你沒看那些其他人看戲的時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可誇張了。”
陳清裡微笑:“不錯,他們看戲,卻不知道看戲的人正在看他。人生實際如此,深陷其中,也分不清是戲是真了。”
袁滿贊同。
這戲班子真是熱鬧。
戲班子旁邊就是一個小廟,人頭攢動不說,更有香菸繚繞。幾歲的小娃娃騎在長者頭上,手裡還高舉着一根糖葫蘆,吃的津津有味。
戲還有半刻鐘就要開始了,旁邊掌樂的師父一早就拉起了二胡。今天唱的是六郎救母,母子相見。一折感人至深的好戲馬上就要上演。
袁滿很激動,看別人也是一臉享受地在等待,手指還輕輕地敲着椅背。
正要開始時,卻見一個人突然急急忙忙地衝出來一腳拌在戲臺上。他也顧不得摔了一個狗吃屎,在班主耳朵邊上說了幾句。
班主臉色馬上就變了,匆匆走上臺,一臉歉意地說:“各位看官,今天真是不好意思。紅魚姑娘今天身體不舒服,上不了臺了,咱們改天再演這出,改天再演,今天歇戲。”
自然有人不樂意,還沒等人鬧起來,就見後面又鑽出來一個人大喊大叫:“有人害命了,有人害命了!紅魚姑娘死了,她死了!”
人羣頓時炸開了鍋。
袁滿蠢蠢欲動,慫恿李不動:“老李,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
李不動最近一直心情有些不大好,從自己發現自己對袁滿似乎有些太過在意之後就這樣了。他發現自己居然對她念念不忘,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他會想她,看到她跟陳清裡在一起心裡會悄悄地不舒服。
所以他首先不高興了,作爲一個有大志向的男人,他要的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怎麼會是袁滿這種沒長開又不咋的的女人。
他很想去,但是口不應心地說了句:“要去你自己去咯。”
袁滿愣住,又去拉陳清裡。
陳清裡微笑,睫毛閃了閃:“滿滿你早叫我跟你一塊去,不就不會受到拒絕了麼?李兄向來是嫌女孩子太麻煩的。”
袁滿撇嘴,對李不動送了個白眼。
後面那圍了一羣人,李不動過去一看,那個女人姿色普通,勝在有一股撫媚勁。臉色跟平常沒有什麼不一樣,只有額頭上有一個傷口。
陳清裡輕問:“李兄可看出了什麼端倪?”
李不動搖頭:“表面來看,什麼也看不出。就額頭上有一個傷口,還得等仵作來。”
仵作和官府的人很快就來了。仵作一驗,輕輕地咦了一聲,微微地搖了搖頭。
旁邊有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仵作道:“除了額頭並未有其他傷痕,但額頭並不是致命傷。她身體也很好,並沒有任何急性急病,所以……至於是如何死的,是自殺還是他殺,一切得等官府調查。”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袁滿插嘴問道:“你們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她的?”
“放冰的地窖。因爲最近天兒熱了,所以我們就鑿了個地窖放冰。紅魚怕熱,最喜歡用冰。”
李不動問:“那地窖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那個地窖我們都進出過很多次,除了暗一點,其他的都沒問題。”班主說道。
袁滿沉吟。
陳清裡淡淡道:“正是因爲地窖暗,所以紅魚姑娘額頭上的傷口怕是因此來的。”
袁滿又問:“你們是怎麼發現她的?”
“我們是去拿冰。”
陳清裡沉吟:“不如去地窖一看究竟。”
地窖果然很暗,開着一個很小的天窗。
袁滿奇怪:“爲什麼這兒要開個小窗子?”
班主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老一輩的人常說地窖是用來藏東西的,不能用來藏人,人在這樣的地方會被憋死,所以開個窗子人進來透透氣,這些冰也不會很快化的。”
原來是這樣,袁滿恍然大悟,突然看了眼窗子,卻發現窗子是開的。
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到底紅魚是怎麼死的。
再看陳清裡,只見他一臉凝重,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李兄怎麼看?”出了地窖,陳清裡輕輕問道。
“當然不會是自殺。”
袁滿馬上問:“何以見得?”
李不動白她一眼:“我問過了,紅魚近段時間表現正常,而且聽說她被京城裡的一個大官看上了,馬上就要麻雀變成鳳凰了。”
“也就是說她沒有自殺的理由咯,那就是他殺!”袁滿篤定地說。
陳清裡微笑着搖頭:“凡事太絕對,總是容易走進死衚衕。只是他殺的可能性大些而已,說不定有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而恰好我們都不知道。”
袁滿不好意思地一笑:“你說得對。”
陳清裡繼續道:“而且,滿滿你別忘了。發現紅魚姑娘的地方是在地窖,這個地方太特殊。”
袁滿又不懂了,疑惑地看着他。
李不動接過話:“這個地窖是用來放冰的,利用冰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且不會被人發現。”他看了袁滿一眼,補加了一句:“有腦子的都能看出問題來。”
袁滿怒火騰的上升。
陳清裡輕笑:“滿滿你若是生氣,豈不是承認自己……咳咳。”
袁滿瞪眼,又開始泄氣,突然轉而笑道:“你們怎麼了解得這麼清楚,難道你們做過?若不然爲什麼一下想到其中的關竅?!哦!我明白了,像我這種不做壞事的好人當然是想不到的。”
他們兩個居然都不說話,默認了。
半晌李不動說:“一定有什麼地方是我們忽略了的,今晚我再去看看。”
袁滿嘿嘿一笑:“老李,我也要去。”
陳清裡眉梢一動:“滿滿別去的好。”
“爲什麼?”
他輕笑:“你晚上若是做惡夢了,可無人哄你呢。”
她臉紅。
李不動靜靜地看着他們,突然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眼睛:“我很快回來。”
李不動的心有點亂,而且是比先前更加亂。就在剛纔,他又覺得不舒服了。他還是不想承認心裡最深處的那個聲音,那個聲音說你就是看上那個丫頭有點在意她了!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一定是他寂寞得太久的原因,所以居然會對這麼個丫頭有想法。
他決定,這個戲班子的事一旦解決,他就要離開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