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水盆敢要進門的村長女兒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呆住了,反應過來終於慘叫了一聲,扔了水盆轉身就跑,那尖叫聲似要穿透房樑直接送到鎮安王府去。
洛熙煙痛得滿頭大汗,還是鎮定地轉頭看着門口的蒙紹,大吼一聲:“還愣着幹什麼,進來幫我!”
蒙紹衝進屋子,拔下身上的匕首別住了慕容軒輒的牙齒,將洛熙煙已經血肉模糊的手指救了出來。
這個時候她的整隻手已經失去知覺了。洛熙煙抓過身邊的帕子塞住慕容軒輒的嘴巴,強忍着劇痛扶住了他的腦袋。
蒙紹想要過來包紮她的手,洛熙煙大叫着。
“別管我,管我幹嘛呀,掐他人中,掐他人中!”
洛熙煙伏上慕容軒輒的心口,才發現他已經心臟驟停沒有呼吸了。
心臟復甦都多少年不用了,洛熙煙現在才後悔當初爲什麼要學法醫不學臨牀,跟死屍打交道久了,都不知道怎麼救人了。
“你起來!”
洛熙煙一把拉走蒙紹,掰開慕容軒輒的嘴巴給他做人工呼吸。她這一個舉動把蒙紹和剛剛要進屋子的秦華若都嚇了一跳,還有剛剛被小丫頭的叫喊聲招來的人們。
小丫頭一跑,把累壞了剛要休息的王爺隨從們都叫來了,看着屋子裡的狀態還以爲來了刺客,一個個劍拔弩張的就要動手,秦華若一把攔住就要衝上去的侍衛喊道。
“不得無禮,那是洛王妃!”
洛熙煙沒時間對屋子裡的侍衛們解釋,朝着秦華若大喊。
“去打一盆涼水,用毛巾給王爺降體溫!快去!”
大概忙活了有一個時辰,慕容軒輒終於安靜了下來,洛熙煙卻已經累得癱軟在地上了。秦華若還在給他擦着傷口,時不時的低頭看一眼洛熙煙。
因爲屋子裡幫得上忙幫不上忙的人都在埋怨洛熙煙私自解開王爺的紗布,把村長提供的“古藥”給擦掉,造成了王爺如今生命垂危危在旦夕的狀況。秦華若對於洛熙煙不以爲然的態度和就當沒聽見的表情很好奇。
秦華若能看出周圍人對洛熙煙的行爲頗有微詞,不過洛熙煙好像並不自知,只顧累得大喘氣。
王爺的隨從忌憚着洛熙煙的身份不敢說話,可是趕過來的村長夫婦可不這麼想。要知道這對於向來自信而樂於助人的村裡人來說,洛熙煙這一舉動無疑是懷疑他們的仗義之舉的行爲。
村長操着一口濃重的不知道什麼地方方言的口音暴跳如雷。
“你這是哪裡來的女娃娃,你壞了大事你知道伐,這個男娃娃要是死掉,你就闖了大禍你知道伐?你怎麼就能把藥粉擦掉哩,你怎麼就能把古藥就弄沒了捏,這樣會死人地啦,這樣真的會死人啊——”
洛熙煙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一擡手,虛弱開口。
“想罵人,先……先把我……我這手……”
眼皮一翻,洛熙煙整個人就往地上倒了去,蒙紹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她下墜的身子,一擡頭,目光如炬,聲音冰冷。
“給我安排個屋子。”
村長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蒙紹。
秦華若指了指旁邊的屋子。
“先把洛王妃送到我那裡去吧,她身子太虛了。”
蒙紹嘆氣。能不虛麼,這一路顛簸,又是淋雨又是摔跤,一夜沒休息,到這兒又是療傷又是受傷,這手指保不齊就留不下了。
洛熙煙,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蠱,就這麼愛着慕容軒輒麼?
睜開眼的洛熙煙一把抓住端着茶杯要喂她喝水的蒙紹的手腕,雖然力氣不大,卻執拗得毫無理由。
“他醒了沒?”
“誰?”
“少跟我裝傻,慕容軒輒。”
“還在發燒。”
“我們帶來的藥,你要親自監督着給他吃下去,不能經過別人的手知道麼?”
蒙紹苦笑。
“你知道我的身份吧,那麼我應該是最希望他死掉的,爲什麼信任我?”
洛熙煙微微閉上眼睛,淡淡道:“癡心的男人總是單純的,不屑於用這種下三濫……”
聲音漸漸消去,洛熙煙又睡過去了。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經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也沒看見蒙紹表情裡的欣慰而又苦惱。
再次醒過來,弦月高掛,蟲鳴悠悠,蒙紹一隻手臂拄着下巴,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打盹。
洛熙煙略一動了肩膀,蒙紹就醒了。
“喝水麼?”
洛熙煙虛弱地搖了搖頭。
“慕……”
“他還沒醒。”
“哦。”
“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不能等我活過來再說麼?”
“你現在不是喘氣呢麼?”
洛熙煙有時候覺得蒙紹跟自己說話的語氣不太客氣,心裡有些生氣。
“蒙紹,你就是報復我忘了你!放心吧,我已經聽宛若講你我的故事,聽到……額,”洛熙煙皺眉想了想,“聽到你要向我父皇提親了。”
“這個你可以不要當真。”
“說吧,有什麼事要交代的。”
“你到底是誰?”
“洛熙煙。”
“你根本就不是祁連國的熙長公主。”
“那我是誰?”
“你……”
洛熙煙不打算跟他談這個,反正談也談不出個結果,看着天兒還有那麼兩三個時辰才能亮,於是翻了個身,想再睡一會兒,可惜蒙紹沒打算讓她就這麼再睡過去。
“如果落水讓你記憶全無,爲什麼連性格都會變?”
“要麼,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公主洛熙煙,要麼,你就把我當個不認識的路人。自己選。”
“其實我只想肯定一下,我可以信任你麼,祁連主公可以信任你麼,祁連國四萬萬民衆,可以信任你麼?”
蒙紹的聲音有點發顫,洛熙煙睜開眼睛看着他,有點心虛。
洛熙煙心裡其實是有點兒打鼓的。祁連國和政軒國現在這個狀況,和談還好,要是慕容軒輒堅持出兵打仗,她這個僞公主假王妃,可要怎麼自處呢?
其實她更怕一點,就是死掉的那個洛熙煙是帶着什麼任務嫁給慕容軒輒的,佔了人家身子,總要管人家的人生吧?
結果蒙紹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讓洛熙煙知道,好的不靈壞的靈以及烏鴉嘴這兩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我會把我們的計劃再跟你複述一遍,你只要記得,不能真心愛上慕容軒輒就好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洛熙煙大眼一睜,呆愣愣地看着蒙紹,喃喃問道。
“你不會是……叫我去刺殺……”
“不是。”
“哦,那我就放心了。”
“我希望你偷到鎮安王手上的兵符和北方兵力的佈防圖。如果有一天兩國開戰,我們不能白來洛邊城一趟。”
洛熙煙氣得想要起身,結果擡了一下腦袋,發現起不來。
“你當我三頭六臂哪吒啊?別說慕容軒輒不待見我,整個王府都不不把我當主子,就算我現在有了尚方寶劍能橫着走了,也不保證說我能碰到這些機密的事情啊!”
蒙紹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你能,只要你想。”
“我不想!這次回去,我就跟慕容軒輒離婚。”
“什麼離婚?”
“休書,休書你懂不懂?”
“什麼?剛纔給慕容軒輒治傷時候說的話,你當真?”
“當然當真,”洛熙煙的表情可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他不寫,我寫!”
“我們計劃進行到這裡了你跟我說你要離開鎮安王府離開慕容軒輒不管兩國開戰了?”
“我管你什麼計劃不計劃,關我屁事?”
“怎麼不關你事,關你很大的屁呢!”
洛熙煙就怔住了,然後看着蒙紹一張臉由白轉紅又轉青,跟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似的。
倆人之間沉默了半晌,洛熙煙扁扁嘴。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祁連國的人,發生什麼事我都要站在你們這一邊,前提是,你必須對我坦白所有事情!”
“你想知道什麼?”
“這次慕容軒輒遭難,是不是你們計劃的?”
“什麼叫你們?”蒙紹有點生氣,“你現在是把自己排除在祁連國的國土之外了麼?”
“好了好了,就是祁連國有沒有計劃要弄死我相公!”
“沒有!”蒙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那我就放心了。”
“不過只要你在慕容軒輒身邊一天,早晚他都要死。”
洛熙煙神情一怔,呆呆地看着蒙紹。
“什麼意思?”
“你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殺了他,跟我們回祁連國。”
洛熙煙先前的確是一怒之下才說要慕容軒輒寫休書的話的,半真半假,只因爲自己拼死拼活的跑來看他,他卻跟秦華若卿卿我我的秀恩愛。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愛可能會害死他的時候,她覺得,給他自由,比愛他更重要。
“我一定會讓他休了我的,你放心!”
蒙紹聽見洛熙煙的話,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一甩袖子,轉身往外走,“咣噹”一聲摔了門,看來真的氣得不輕。
天亮之前洛熙煙又睡了一會兒,喝了一點粥緩過勁兒來,扶着門框來到慕容軒輒的房間,那傢伙居然睜着眼睛看着洛熙煙走進來,然後翻白眼。
最讓洛熙煙生氣的是,秦華若還在這個屋子裡,穿的就是她剛來那天的那件藕粉色長衫——這就意味着這連天,她都是和慕容軒輒在一起啊!這個事實簡直要了她洛熙煙的命啊!
洛熙煙氣得回頭朝蒙紹大吼。
“你不是說這傢伙沒醒麼?怎麼眼珠子瞪這麼圓?”
秦華若因爲把屋子讓給了洛熙煙,所以這兩天一直和慕容軒輒待在這一個屋子裡,也方便照顧他,看樣子洛王妃生氣了。
秦華若溫柔一笑,回答洛熙煙這個怒氣衝衝的問題。
“他也是今天早晨醒過來的,高燒剛退。隨行軍醫說幸好是你把化膿的傷口清理乾淨了,不然一定會要了王爺命的。”
“你別誇她,”躺在牀上的慕容軒輒突然開口,“這個女人現在就不安心在地面上待着了,你一誇,她準飛!”
“我飛,我飛,我就飛給你看!”洛熙煙幾步奔到慕容軒輒跟前,用那隻沒受傷的手一把拍上了剛剛包紮上還沒結痂的傷口上,痛得慕容軒輒“嘶”地一聲,差點就從牀上蹦起來了。
“你瘋啦!”
“我就是瘋了怎麼着?慕容軒輒,你還沒死就準備準備,咱們回王府養傷,順便辦離婚手續去!”
雖然暈了許久,慕容軒輒還是記得洛熙煙所說的離婚這個詞兒是嘛意思的,於是立馬冷着臉看着她,低吼一聲。
“有張羅着休夫的女人麼?”
“對不起,我就是這麼一瘋女人,讓你看看第一個休掉相公,還是堂堂鎮安王的女人什麼樣!”
慕容軒輒一翻身。
“我渾身都痛,動不得!有什麼事過幾天再說,要不然等柳如絮派人來接我!”
洛熙煙一把拉着慕容軒輒的胳膊想拉他起來,結果那傢伙開始耍賴鬼哭狼嚎起來,惹得近侍慌忙跑了進來。
“王爺王爺……”
洛熙煙母夜叉似的一回頭,大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