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軌跡

命運的軌跡

命運的軌跡

手塚國一和真田武仁是老夥計了,當年一起從小警察慢慢爬到科長再到署長總長,分管東京和神奈川,退休之後按各自特長分別兼任了柔道和劍道教官,兩人時不時有聯絡,偶爾相互串門,常在一塊品茶扯皮切磋棋藝,各有輸贏也不執著,關係端的夠鐵。

於是這倆鐵哥們是無話不聊,手塚國一自然從老友的長吁短嘆中得悉,真田家最得意的小孫子竟然愛上了一個少年,而那個少年,正是日本稅收大戶跡部集團的準接班人——跡部景吾。這個名字可謂是集萬千光環於一身,雖然還沒有被家族正式推上前臺,但他們這些在官場上打滾數年的老傢伙哪能看不出,這孩子是着着實實被寵愛着,封鎖一切消息外泄正是保護他不被打擾的最佳手段。哪個世家貴族能做到這樣縱容繼承人?除非繼承人本身足夠優秀,根本不需要那些老套殘酷亂七八糟的歷練。手塚國一對那個少年是好奇的,能讓真田老頭家早熟嚴謹的弦一郎不顧世俗森嚴戒律地愛上,究竟得出色到什麼程度?

這天從道館回到家,聽兒媳說孫子國光帶了朋友回來做客,手塚國一就有些詫異,他這個孫子從小冷漠寡言得緊,雖然各項成績出類拔萃卻嚴重缺乏了人情味,帶朋友回家這種事,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當下就起了探究的心思,沉穩地踏入客廳。一眼望去,那孩子盤坐着長髮曳地,一件白色長袖襯衣彷彿泛出華貴的熒光,右手輕拈一隻細瓷茶杯,五指瑩白纖長,姿態從容閒雅,好一派寫意的貴公子樣!本來側頭和自家孫子說着什麼,突然目光灼灼地微微揚臉看過來,那精緻到夢幻的面容便直直地闖入眼底,驚起一片軒然狂瀾。

那孩子優雅站起身略略彎了一個幾不可辨的弧,嗓音華麗如一襲頂級絲緞,卻恍如驚雷在耳邊炸開“前輩晚上好,我是跡部景吾,今天冒昧打擾了。”

跡部景吾?他就是那個跡部景吾?!手塚國一心下震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又細細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說,真田家的孩子眼光非常好,這個少年要是放回戰國時代非得引起無數征戰殺伐不可!姿容清麗脫俗,眼神明媚湛然,難得的是絲毫不顯女氣,舉手投足行雲流水雅自天成,連脣角上挑的弧度都完美得無懈可擊。就衝這份淡定雍容的氣度,就可以打滿分!

從跡部景吾清亮澄澈的眼裡,手塚國一看到的是歲月變遷滄海桑田海枯石爛後沉澱厚積的通透博容,浩瀚如海的波光粼粼彷彿在不知不覺中將人溺斃,連自己這個自認早已看淡世間種種的老頭子也忍不住自慚形穢得戰慄不已,這分明是一個乾淨到不染絲毫塵埃的出世少年!

複雜地望一眼自家孫子,平日裡總僵着的眉目間盡是不曾見過的溫軟神色,就差沒有捅開那層可有可無的紙了。跡部家那孩子卻坦蕩無僞,起承轉合間磊落從容,敢情是,對身邊的詭昧心思仍一無所知?

心裡頓時五味雜陳起來,兩家孩子不過是暗戀,看國光這樣子,大有長情此生的趨勢,想必真田家的弦一郎亦如是。只是,眼前這少年芳華絕世如雪山絕壁上徐徐綻放的雪蓮,可以仰望,卻無法觸及啊。

手塚國一暗歎,也沒了奉勸孫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心情,只一門心思慫恿跡部去下棋。他理所應當地認爲,這樣光風霽月的少年,不可能不通棋藝。

萬萬沒有想到跡部竟然配合自己下快棋,棋意圓融霸道,佈局大氣精妙,落子間不錯一秒,從一開始略生疏的急進到後來的穩穩收勢,進境一日千里都不足以形容這種非人能力。手塚國一輸得心服口服,對少年的好感愈增。觀棋識人,這孩子的心境當真了得,廣博清朗,不驕不躁,對時局的把握恰到好處,不愧是集跡部家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繼承人!

那天晚上,手塚國一隻留給手塚國光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凡事不可強求。”

雖然手塚夫妻不明所以,手塚國光卻是立時聽明白了,激動得目放異芒噗嗵一跪“謝謝祖父的成全!”

陡然被孫子行此大禮,手塚國一隻覺心酸,家人支持固然重要,可要是一心想望的那個人不會迴應,這傻孩子難道準備十年二十年永無止境地耗下去麼?

接到關東大賽對戰隊伍的抽籤會通知,跡部有些小好奇,不知道他今年若是照原劇本前去抽籤的話,還會不會在第一場就和青學相遇?攤開雙手翻來覆去地研究,掌紋的方位雖清晰卻怪異,好似怎麼解釋都不對,命運多舛?不,更像是看不清具體走向,就好像在說,他是個不受命運管轄的命格。手氣什麼的,不會是真的很糟糕吧?

一整天都在琢磨這種稍顯無聊的問題,跡部在課堂上走神了……這種情況不多見,大爺他一直把神遊天外納入不華麗的範疇,本人也像永不知疲倦一樣腦子一刻不停歇地運轉。同桌的忍足不由分說地抓起跡部鑽研了一天的手握在掌中,豎起課本擋住臉低聲探究“景吾研究手做什麼?”

跡部擡眼撇向講臺,教英文的安藤小姐微笑地看過來,點點頭示意他隨意。大爺把目光轉回來,攤平忍足兩手掌,掌心向上。清清嗓子,用英文緩緩解釋每一道紋路的含義。

沒錯,倫敦腔的英文!跡部大爺說得很慢,很多詞彙用英文說出來用詞頗需考量,要通俗要貼切,不能讓忍足聽了像火星語。

忍足驚異不已,他從來不知道,人的兩個手掌每一道細微的紋路都是有深刻內容的,他無法懷疑跡部的每一句講解,因爲凡是每個已經發生過的推斷都無比精準。他的童年,他的父母,他年少無知自我放逐的那些年歲……他沉浸在幸福中太久,幾乎把這些遙遠得像上輩子的記憶當笑話了吶。

“唔,景吾來說說你的掌紋都有什麼含義。”忍足想知道,在跡部手中那些細細的錯綜的交纏中,有沒有哪一道是專屬於自己的命運線。

“啊嗯,比較複雜,說不清楚。”他剛不是還在糾結麼。

“這樣啊,那就單說婚姻好了。”忍足撥冗就簡,直接問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婚姻線。”

“誒?沒有線是什麼意思?”忍足一驚。

“大概,就是不會結婚的意思。”跡部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後半句沒有說出來的是,附在婚姻線上的子女線也一併匿跡,這是正中下懷的事情啊。

不會結婚麼?忍足鬆了一口氣,隱隱有些悵惘,不會結婚的話,自己也就不可能把這個人拐去教堂了吧,真的很遺憾啊。

“侑士,明天陪我去抽籤會場。”

“咦?景吾不是一向嫌麻煩?”

“啊嗯,本大爺高興!”

“嗨嗨!能夠陪同跡部SAMA出席抽籤會是在下的榮幸。”

“哼。”

所謂命運的安排,就是在不曾約定的情況下所發生的巧合。走到抽籤會場一路上,先是遇到真田,再是遇到手塚和大石,一行幾人的強大氣場頓時席捲了整個會場。

山吹中學這次與會的是千石清純,偕同亞久津仁。

按說亞久津一般不會參加這種無聊的事情,只是聽千石說那天多管閒事的跡部大少爺是冰帝國中網球部長,極有可能會出現,彆扭的魔王繃了一張生人莫近的棺材臉跟着千石來到會場,煩躁地等待。

大門處陡然一暗,只見幾個關東名校的頂尖選手默默尾隨跡部一字排開信步而來,依次是冰帝學園忍足侑士、青春學園手塚國光、立海大附屬真田弦一郎,四個閃閃發亮的發光體聯袂而來,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尤其是領銜衆人的跡部,目光沉穩睿智,秀美絕倫的臉龐隱含威儀,一身冰帝制服優雅貴氣,鬆鬆系攏在身後的紫灰色長髮襯得身形愈發頎長挺拔。這是一個真正的帝王,在場所有人都禁不住折服在那彷彿散發着層層淺金色光暈的強大氣場之下。

千石清純終於看清了跡部的模樣,眼裡驚疑不定,這就是那天遇到的少年?衣服沒有錯,長髮也沒有錯,但感覺……這個帝王樣的人會有那麼柔軟的一面?

跡部看到呆愣愣的千石,頓了一下,慢慢踱到他面前,笑意從眼底深處一點一點浮上來“啊嗯,身上的傷都好了?”

千石深海藍色的瞳孔遽然一縮,就是這個感覺!

“嗨!上次的事非常感謝!”千石大大鞠了一躬,激動得不能所以,因爲他是不一樣的,所以在自己面前,纔會展現不同的一面嗎?

“舉手之勞,不必掛懷。”跡部想起那件滿是血污的制服,眼角抽抽“那麼,關東大賽請加油。”

正要擡腳,一個人影攔在面前,跡部勾脣“啊嗯,有事?”

亞久津表情陰鷙,滿肚子憤懣發不出來,一雙虎目像是要噴火。咬牙半晌,才恨恨擠出一句“我是亞久津仁!”

哈?好含蓄的道謝方式,跡部失聲輕笑,惹來魔王更色厲內荏的瞪視。

“好吧,仁”跡部收起笑意,擡手拍拍即將暴走的豹子“你要記得,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

亞久津突然惱羞成怒,下意識揮舞拳頭就要掄到跡部臉上,卻堪堪在他眼前一寸處猛然剎住了。

來不及阻擋的幾人嚇出一身冷汗,跡部眼神不變,伸出食指輕輕將碩大的拳頭撥到一旁,懶懶一笑“啊嗯,仁果然心軟。”

眼看着亞久津要炸毛,千石連忙將他死命拖到一旁,乖乖,對着那張臉怎麼有人下得了手!而且要是在這裡動手打架,山吹就可以省了這茬直接打道回府了!亞久津到底有沒有腦子!還有,我說大少爺,你沒事撩撥這隻一點就着的霸王龍做什麼!千石真是想哭,亞久津到底是跟來幹嘛的,儘讓他擦屁股!眼睜睜望着跡部雙手插兜心情愉悅地走到前排坐下,身後三位騎士一般緊緊跟上,卻每人賞了他一個各不相同的斜眼。

真田上臺抽了個明晃晃的1號,回到臺下被跡部調侃“不愧是王者立海大,連抽到的籤都名列前茅。”

真田漲紅了臉,一副急於辯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詞窮模樣,愈發窘迫。

跡部莞爾,拍拍皇帝僵硬的肩膀“開個玩笑,別當真啊,真田你就是太嚴肅了,笑一笑嗯?”

真田更僵了,牽動嘴角扯出一個慘不忍睹的怪異表情。

跡部眉頭一抽“停!以後別笑了,還是板着臉順眼!”

聽到臺上唸到青春學園,手塚站起身來,悶笑着伸手彈彈跡部光潔的額頭“不要鬧真田,你當每個面癱都像我一樣麼!”

跡部不滿地悶哼一聲,他一想起手塚的神奇變臉就憋屈。

真田一陣氣苦,爲什麼同是硬漢系的手塚笑起來完全沒有障礙?還有,他和手塚從小認識,爲什麼他從來不知道,這兩人竟然這麼熟?!

一直在衆人身後作隱形人的大石更是差點就風化了,做了三年同伴,他是第一次見到手塚笑,沒有半點突兀的感覺,就好像他一直都這麼笑着似的,這太不可思議了!

手塚上臺取出紙籤,16號。跡部瞳孔劇縮,果然,若是按着原定軌跡走,一切都會迴歸原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