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江依奈和不二週助並排坐在綜合樓五樓的天台上。
是夜的蒼穹異常澄淨, 幽深的藍色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繁星閃閃爍爍,懸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寂靜的校園裡有星星點點的燈火浮動着, 說不出地迷離。
月色微涼, 晚風徐徐, 不二褪下外套, 披在她的肩頭。背脊傳來的溫暖迅速蔓延到整個身體, 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因此而加速流動。
他們似乎斷斷續續地談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說,她對此印象模糊。
她只記得那一晚的天空格外澄明, 那一晚的清風吹得人特別慵懶。
她記得他突然就站起來,向她伸出手, 眉眼裡的笑意那麼柔軟, 月光下的剪影那麼好看。
她記得她心跳如鼓卻表現得極爲鎮定地將手放進他的手心, 光着腳的她額頭堪堪抵到他的下巴,是個最爲恰到好處的高度。
她記得她第一次聽到他唱歌, 儘管沒有歌詞,儘管只是那樣漫不經心地哼唱,低低柔柔而略帶沙啞的嗓音與這幽靜的氣氛那麼合適,她才知道原來歌聲也會讓人醉。
他們就這樣在遠離喧囂的地方,相擁而舞。觸手可及的浩瀚蒼穹和目之所及的燈火點點, 爲他們構築起了一個最完美的舞池。
那一刻, 若江依奈覺得自己跌入了夢境中, 夢裡唯餘他們彼此相伴。
可是指尖的輕顫和溫熱卻是那樣真實。
她擡頭望他, 才發現他那樣專注地凝望着自己, 眼角眉梢依舊爬滿了盈盈笑意,那是令她熟悉而安心的笑容。
月輝灑滿整個天台, 角落裡安靜地躺着他們的面具和她的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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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戴着面具,跡部景吾的出現還是那麼張揚而奪目。他穿了白色的禮服,露出紫色的襯衫領子,金色鑲着水鑽的面具高貴而妖嬈。他一手插着褲袋,微仰着頭,睥睨在場所有的人。
前一刻還進行得有條不紊的舞會,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陷入混亂。有聖魯道夫、青學第一次見到跡部的女生髮出激動的尖叫聲,有女生拋下自己的舞伴圍攏到他身邊,甚至有大膽的女生直接向他提出邀舞。
這樣的場面對跡部景吾來說不屑一顧。他高傲地撥開圍在他身邊的人,徑直走向場館的一個角落。
衆人的目光循着他的身影,纔看到角落裡的那個陌生的女子——除了若江和鳴海他們,始終沒有人能認出今晚的秋野芳子。
秋野芳子愣怔地看着跡部朝她走來,震驚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她刻意待在遠離人羣的角落,加上她不同往日的打扮以及那張用來掩飾身份的面具,她想不會有人能夠認出她來。
曾有幾個男生來向她邀舞,都被她謝絕。她只是想親眼看看,這個五光十色的世界究竟是怎樣令人無可自拔的。這已經是她能夠給予自己的最大的仁慈,亦或者,是最大的殘忍。
然而,跡部景吾卻毫不費力地認出她來,並且如上一次一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向她伸出手。
於是,在震驚的同時,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內心涌動的欣喜,儘管她會爲此而感到罪惡。
她將手放進他的手心,在衆人豔羨和嫉妒的目光下跟隨他步入舞池。她已背棄過他一次,所以滿心愧疚。她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順從,她別無選擇。
他的舞步依舊嫺熟,她的舞步仍然生澀。可是他的強勢和溫柔替她掩去了狼狽。如此絢麗的夢境,竟能有第二次,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奢望,所以覺得那麼不真實。
“以爲這樣本大爺就認不出你了,啊嗯?”他慵懶而蠱惑的聲音那樣清晰地響在她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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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被各種情緒淹沒,幾乎說不出話來。手心沁出汗水,指尖卻冰涼。她知道自己的侷促一定逃不過他的敏銳,索性用冷淡而又微微顫抖的聲音直截地問:“爲什麼是我?”
他湊近她的耳畔,面具相觸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令她下意識地想要躲,身體卻被他鉗制着不能動彈:“本大爺的事不需要向人解釋。”
他的聲音除了一貫的囂張,聽起來竟有些陰冷,她無端地感到恐懼:“跡部……”
“本大爺不喜歡話多的女人。”他用霸道的語氣打斷了她。
她只得乖乖地沉默下來。
音樂響了又停,停了又響,邀舞開始了一輪又一輪,他們卻始終沒有停下來。
陌生的高跟鞋把腳擠得生疼,磨破的地方也許已經血肉模糊,但秋野依舊錶現得若無其事。
她突然就想到了安徒生筆下的人魚公主,失去了說話的權利,每走一步都如踏着刀刃,卻依然幸福地與王子共舞。她與她何其相似。
那麼,等待她的,便是天亮後化作泡沫,在陽光下無聲碎裂嗎?她不自覺地收緊握着他的手,這樣觸手可及的幸福,終究要在天亮前與她擦身而過。
十二點將至,舞會的氣氛達到高*潮,當午夜的鐘聲敲響第十二下,相擁而舞的人必須摘下對方的面具。整個夜晚,這些年輕男女們置身於一個神秘的空間,與不明身份的人相伴左右,而很快,他們即將親手揭曉最後的謎底,他們也許會驚喜,也許會失望,但這一個充滿刺激的夜晚,已經足夠他們回味很久。
“當……”
午夜的第一聲鐘聲掐斷了飄搖了整晚的音樂。所有人停下他們的舞步,歡呼着迎接最激動人心的時刻。
秋野芳子站在人羣中,她的腳已經因過度的疼痛而失去了知覺。但這一次,她沒有逃走,如果再讓跡部難堪一次,她將無法原諒自己。
然而,溫暖了她整晚的溫度突然褪去,失去了依靠的她幾乎站不穩。驚愕地擡頭,看到露在那張面具之外的雙眸冰冷得幾近絕情。
跡部景吾踏着聲聲慢慢的鐘聲,頭也不回地棄她而去。
這是一場報復,她終於明瞭。
悠揚的鐘聲敲響最後一下,她被淹沒在巨大的喧囂聲裡。
新的一天已經到來,所有人嬉笑着歡呼着雀躍着拋開面具迴歸到現實世界中。
唯有秋野芳子,在面具之下靜靜地流淚,祭奠她那短暫的粉墨登場,祭奠這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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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合樓的天台上,夜色已然濃重,月影漸漸傾斜。
鐘聲和歡呼聲交織在一起,隱隱約約地傳來。
“吶,如果我們還在那裡,現在應該掀開對方的面具了。”不二仰頭望着夜空,淡淡地說。
“既然是假面舞會,卻一直跟熟悉的人在一起,不二不會覺得可惜嗎?”若江平靜地問,雖然很想知道答案,心裡卻不免失落。
不二別過頭,對着她笑得溫柔:“不會啊,我覺得這樣才比較安心。”
“是嗎?”她表現得若無其事,心跳卻快得不受控制。
“十一,十二……”不二輕輕地數着鐘聲,最後一聲的餘音未散,他的笑意加深,語氣變得鄭重,“若江,生日快樂。”
“啊?”她反應不及,對着那雙晶瑩碧藍的眼眸失了神,“你是怎麼知道的?”
“由美子姐姐給你占卜的時候你說自己是天秤座的,所以上個月我悄悄去找了你入部時填的資料來看。”
“原來是這樣……”她愣怔了許久才感動而笨拙地說,“我真的很意外……”
他故作不滿意地撇了撇嘴:“我還以爲會是驚喜啊感動啊什麼的呢。”
“是是是,”她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很驚喜也很感動,而且很感激。”
他也忍不住輕輕笑起來。
遠處的燈火還未熄滅,靜夜裡的歡笑聲綿綿不絕。
夜色旖旎,風清月朗。
這一夜,有人醺然入夢,有人輾轉難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