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5

“哥,哥!”上氣不接下氣地,星紗衝進了幸村的病房。

“怎麼跑那麼急,慢點,彆着急。”幸村剛做完檢查回來,正在牀上休息。看到自家妹妹急着喘不上氣的樣子,開口讓她不要着急,慢慢順氣。又看她撫着胸口讓氣慢慢平穩下來,沒有說話,拉起他就向外面跑去,推門進了另一間病房。

“剛纔我看到一個男生送她做完檢查,又把她送進了病房。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說她怎麼一直都不給我打電話呢。我好歹也是立海大無敵的天才美少女好吧,竟然這麼被人無視,……哥,你說句話好不好?”

一旁的星紗喋喋不休說個沒完,而幸村的目光已經完全被病牀上的人兒所吸引。銀色的發胡亂散着,像是毫無生氣的枯草,面容疲倦,不過幾天的工夫,她的下巴似乎變得更尖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由自主地,幸村走上前去,看向她的眼裡滿是憐惜與心疼,只是默默地注視,連星紗出門都不曾發現。手輕輕地伸出去,像是要撫摸她的臉,卻又停了下來,微微嘆了氣,想要將手伸回,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推開。

“這樣怎麼辦,又聯絡不到她的家人,你……”

聲音在看到幸村的那刻戛然而止,而來人更在看到他此刻的姿勢後眼睛變得曖昧卻又透着驚喜。幾乎是用跑的,離衝上去,沒頭沒腦地就是一句,“你是她男朋友?”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幸村已經從剛纔的姿勢恢復成正常的站立姿勢,微微頷首,不卑不亢,戴着一貫溫和的微笑,“應該,算是朋友吧。”說着,也望向了她身後一直皺眉打量他的男孩,禮貌地點頭。

“不管怎麼樣,你現在有辦法聯繫她的家人嗎?她都昏迷這麼多天了,我們在她手機上也找不到任何聯繫人。”

“真是抱歉,對此我也愛莫能助。”

“啊?你們不是朋友的嗎?”離把頭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似乎在辯認他是否在說謊或是開玩笑,可是隻是從他眼裡看到一片清澈,還有淡地幾乎覺不出的無奈。

“這是她的手機,既然你們是朋友,還是交給你保管好了。”

幸村有些遲疑地接過,看着女孩望向一旁沉默的男孩,“我出去買東西,你們聊。”輕輕帶上了門。

“我發現她的時候是在街上,蜷着身子靠在角落,衣冠不整,腳上也是光的,好像是剛剛從哪跑出來的。”看着幸村有些緊張的神色,男孩忙又解釋,“你不用擔心,離已經檢查過了,她沒有被……”停了下來,他伸出手去,“我是伊野尾楓湮,東京大學醫學系二年生。”

“立海大附屬中學三年生,幸村精市。謝謝你一直照顧她,抱歉我對她的身份家庭也……”

“她被我撿回家以後已經睡了四天了,一直以爲她馬上就會醒,可是不覺……醫生也看不出什麼,只是說可能精神壓力太大,需要靜養。你們是朋友的話,你就經常來和她說說話吧,說不定她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了。”

“就算你不這麼說我也是會的。”毫不猶豫地回答,幸村都好像有點被這樣的自己嚇到,對一個只見個幾面的還不熟悉地的陌生女孩,竟然會這樣的擔心。這到底……

“我下午還有解剖課,要先回去了。這裡麻煩你了,再會,幸村君。”

“不必客氣。再會,伊野尾先生。”

芾依醒來的時候眼裡映的,就是熟悉的白色,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輕輕掩住了口鼻,這裡有她不喜歡的消毒水的味道。用手撐着坐了起來,外面還是漆黑一片,伸手掀開被子,芾依還不是很清醒,只是憑着感覺下牀走廊出去。

不知道爲什麼,這幾天他都睡得很不安穩。還是凌晨三四點的樣子,幸村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穿好衣服,有些猶豫,卻又向外面走去。這時候的醫院算是安靜的,偶爾會有一兩個急診病人送來,除此外大家都已經在被褥裡睡得正香。幸村一個人在醫院裡緩緩前行,不知不覺得就走到了醫院東邊,那裡有很茂盛的樹和閒置的長椅,偶爾他會一個人在那裡坐坐,靜靜地思考問題。可今天,當他快走到那時,他看到了那抹有些黯淡的銀灰色。

女孩輕輕靠着長椅,眼睛闔着,似乎睡得正香,可是怎麼也掩不住她憔悴的面龐。一陣風吹過,她微微縮緊了身子,好像在尋找什麼可以依靠取暖的東西,可身邊只是冰冷的木頭,她不禁皺了皺眉。幸村輕輕地在她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她,然後伸手將她環在懷中,讓她的頭搭在自己的肩上,她又動了動,好像在尋一個最舒適地位置,最後終於露出了滿意地笑容,而幸村臉上帶着一貫的溫和,只是環着她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哪怕是在夏天,但只要是在夜裡,總需要有一個人陪在身邊溫暖自己,這樣的漫漫長夜裡心也就不會被凍住。

她一直都沒有睡熟,只是覺得身邊突然多了個溫暖柔軟的物體,像抱枕一樣,她也就擁住了“它”,最後終於覺得安心,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雖然她已經記不得以前的事情,可是總在眼前閃過的溫馨的畫面卻讓她忍不住想要流淚。

“你醒了嗎?”幸村輕輕喚她,聲音像軟綿輕甜的棉花糖一樣直直化了人心。

芾依有些茫然,卻看到了自己摟緊幸村的雙手,大腦罷工0.3秒後馬上鬆開,換上無懈可擊的微笑,開口,“早晨好,幸村君。”

“早。”幸村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卻也回她以一直保持的微笑。“現在要回去了嗎?”

芾依看向一旁升得老高的太陽,下身已經沒有了知覺。只是對他笑笑,“麻煩你推個輪椅過來好嗎?我……”

幸村站了起來,逆着光芾依看不清他的表情,以爲他要去借輪椅了卻又看他俯下身來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臉頰,她大腦當場當機,沒想清楚是怎麼回事,身子就已經落在一個溫暖又結實的懷抱。

“幸村君,你……”

“這樣不是更快嗎?”

“可是你才做完手術沒有多久,會累到你的。”

“沒有事,Yan你那麼輕,而且你看都走了這麼多步了我不是還好好的嗎?”

“可……”看着他堅定的眼,芾依終於妥協,“麻煩你了。”

她確定是在發呆的,正常人,一般都會問她一個,“下身癱瘓”的人是如何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吧。可是他,只是淺笑,沒有任何詢問。於是心,就突然好像被包裹住了,有種莫名,很安靜的感覺。

很奇怪。

太陽剛從地平線跳出來沒有多久,醫院裡該晨練散步的人也照往常一樣在外面轉着。這時候你可以看到一幅這樣的景觀,身着綠色病服的藍色少年懷抱着穿着同樣服飾的銀髮少女前進,少年的臉上是溫和寵溺的笑容,而女孩將頭低了下去,似乎是在害羞。周圍的一干人等紛紛發出年輕真好的感嘆,邊向少年投去善意的目光與笑容,他衝周圍的人輕輕回一個絕美的淡淡微笑,就看他似乎很是開心地抱着女孩向前,甚至因爲他的不着痕跡,沒有人發現他其實是刻意放慢了些步子。

這一天,陽光明媚,天在頭頂一如際往地高,而云,很遠,很遠。

“還要睡嗎?”

幸村輕輕將她抱在牀上,又溫柔地幫她蓋好被子,帶着一貫如春風般溫暖人心的笑容問她。

芾依搖搖頭,“真是麻煩你了,幸村君。”禮貌地敬語,疏遠的微笑。並不生硬,卻也足以讓面前的人知難而退。

幸村的笑意沒有褪去,“失陪一下,等你收拾好以後,我再來。”

她討厭和人交涉,很累,很浪費腦細胞。所以她討厭不二,討厭幸村,討厭忍足,討厭那些總是對自己投以好奇目光的人。養成的習慣是微笑敷衍,可是因爲太鬆懈的關係吧,芾依覺得最近的自己似乎是有些浮躁。

話說回來,那天從那裡跑出來以後,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只是記得有個好溫柔好溫柔地聲音在耳邊輕聲詢問,之後再醒來,就是在醫院裡。還那麼巧又被送進了幸村住的那家!

下意識地她想拿出手機看日期,才又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病服,頭痛,非常頭痛。沒有手機和卡的話,那她不真在這裡活不下去了。昕又……

“Yan!你總算醒來了!”沒等芾依反應過來,身上就已經被不明物體覆蓋。脖間落了些淡紫色的髮絲,擡起頭,是雙乾淨清澈的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小巧而精緻的五觀。這個人是……

“幸村君的妹妹,小姐?”

“人家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星紗的,纔不是什麼妹妹小姐!”星紗鬆開她,有些不滿地嘟起嘴,像是在撒嬌。

黑線,滿臉的黑線。從她記憶以來,身邊都是些自恃與衆不同而擺出一副高高在上以救世主自居的人,像這樣太過親暱的人,除他以外,這是第一次遇到。

“幸村小姐,你是……”

“聽哥哥說你醒了啊,看,看,我帶了洗漱用品,輪椅我也推來了。”星紗小心地將她扶上輪椅,“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芾依輕輕搖了搖頭,看着星紗似乎在思考,最後像終於下了決心似的開口詢問,“抱歉,可是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明明才見過一次面,不是嗎?”

“可是你記住我了不是嗎?”

“這隻關係到我的記憶力好壞而已。”多年來的經歷已讓她養成了記住身邊每一個人的習慣,如祖母所說,記住那些有利用價值的人,可是小卒卻也同樣要留意。永遠不能輕視每個人,這就是她所學到的。

“哈,我記憶力也很好。而且你是哥哥的朋友吧,那就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星紗毫不在意地推她去洗漱。

“我和幸村君?”芾依輕笑出聲,“只是個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罷了。”

“那我們是朋友,哥哥自然是你的朋友了。”星紗將已經擠好牙膏的牙刷遞給她,笑容甚是可愛。

芾依只是接過了牙刷,沉默。

雖然芾依拒絕被她推但最後她還是強行丟下去,“生病的人就要好好休息,你要是怎麼樣了,我哥怎麼辦啊!”就推起了無言以對的芾依,進了幸村的病房。幸村眉眼裡盡是溫和,看到她們稍稍欠了下身。

“這是?”

“給你們買的早餐啊,不喜歡?”

“不用那麼麻煩的,我可以自己……”

“讓一個病人出去買東西吃,開什麼玩笑?!快吃快吃,別冰了。”星紗像機關槍一樣的嘴吵個不停,芾依和幸村在吃的同時很有默契地抱以傾聽者的微笑。

“好了,我要回去了,Yan,我會再來看你的!”星紗給她個大大的擁抱,“我的手機號上次已經給你了,記得打電話哦。再見!”

“再見,幸村…”想想不合適,芾依再次開口,“星紗。”

“總算叫我的名字了,Yan。再次再見!”星紗衝她俏皮地笑着揮手,一溜煙消失不見。

“請問……”

“你……”

星紗走後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突然一起開口,幸村一臉地瞭然之色,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先說吧。”

“我想我要問的也就是你要說的,所以還是你說吧幸村君。”

幸村這纔開口緩緩將事情道來,卻也聰明地避過了她衣冠不整出現的街上的事,只是淡淡的陳述,將事情始末講與芾依。

“伊野尾楓湮?”芾依喃喃自語,名字似乎有點熟,可是又想不起來。

“這是他留下的,你的手機和卡。”幸村遞給她那款銀的小手機和金卡,看她接過,眼裡閃過一絲詢問的光,卻終沒有開口。

“想問我裡面爲什麼沒有一個聯繫人是吧。”芾依掛着淡淡的,有些寂寞地微笑看向窗外。“本來就是孤身一人,要它又有什麼用呢?或者你想問我爲什麼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裡?抱歉我只能說是個人隱私,無可奉告。”乾脆利落地搖着輪椅向門口走去,沒有回頭,“我要去辦出院手續了。如果那位伊野尾先生再來的時候請讓他打我的手機,我想他應該留下了號碼吧。再見。”

“我在裡面加了小星和我的號碼。”後面的人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考慮着措詞,“你並不是一個人。”

芾依不置可否地留給幸村一個背影乾脆地離去。

他不是救世主,而她也是個倔強不需要救贖的人。關心明明在一言一語中絲絲滲透,可是她卻拒絕了,也許有過盤桓,有過希翼,可是她已經受不起夢想破滅的窒息感覺,所以這次,她再次選擇了逃跑。

誰說一個人不可以好好活下去?

她可以活得很好,不靠任何人。

辦完住院手續,芾依最後看了眼後面的“土谷綜合醫院”幾個大字,暗暗對自己說,再也不會回到這裡。